第四十二章 一面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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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天雨。虽说我只见过一次,且一别已七年有余,但她的一颦一笑,每个细节都早变成种子,种在我的心田,慢慢开出花儿来。

她自然也看到了我,却只习惯性的一笑,又低下头去。不用说,她早把我忘了。

和那些胭脂俗粉不同,天雨的美是天灵汇聚,地秀生成,很难用言语去表达。孙奎见惯了女人,一见她这副模样口水早流了下来,连声说好,拍了拍手,让天雨开嗓。

千年一叹,无语对苍穹。

情深万种,形单影与共。

绝世倾城,无处觅芳踪。

气贯长虹,究竟皆成空。

缘淡情浓,弦断曲终,今宵太匆匆,

举杯相送,盼珍重,

南柯梦醒,归太清。

词句甚美,似有深意,也不知是何人所作。我喝了不少酒,又在这他乡之地得遇朝思暮想的故人,听着听着眼圈便红了。

就在此时现代记忆也来了,同在草原上一样,瞬间便同这个我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成为一个人,我就是他他也是我,只是无法影响这个我的行为而已。

原来天雨不仅是她自己,她还曾是草原上的宝盖公主,也是现实生活中的女神苏云江。虽然容貌有了很大改变,但三人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孙奎没什么文化,自然不懂唱的是什么意思,只借酒劲摇着大脑袋,作出一副深解其味样子。

一曲终了,孙奎掏出一块大洋掷在地上,天雨并不嫌弃,俯身拾起交给琴师,又对我们施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孙奎望着天雨远去的背影不住咽着口水,拍拍手把伙计又喊了进来,贼眉鼠眼地说:“唱曲这丫头我瞧上了,你帮我问问,短不了你的好处。”说罢塞给他一块大洋。

伙计嬉皮笑脸地说:“孙爷,您这钱我可不敢要。您还不知道吧,这女宁是百花楼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您手脚通天自然没事,我就一跑堂的,哪敢坏了人家的规矩?”

在申城呆了一年多,我对百花楼也略有耳闻,算是租界有名的大妓院,有几个分号,生意非常红火。百花楼的靠的是青帮势力,在整个租界区无人敢惹,洋人都须给几分面子。

百花楼旗下妓女分两类,一类是出卖色相身体的女人,也就是传统的妓女;另一类是有一技之长,卖艺的不卖身的女人。对于后一种,客人如想一亲芳泽的话,只能去百花楼为其赎身,硬来就是坏规矩。

孙奎的父亲虽和黎元洪有点关系,又有军方背景(也不知真假),但绝没傻到敢挑战青帮的程度。听说这是百花楼的女人,酒马上醒了三分,改口道:“那你就把她叫来,陪我们兄弟俩喝一杯,钱好说。”

伙计这才放心地收了大洋,笑嘻嘻的走了出去。等他走远,我对孙奎正色道:“孙大哥,如你所说我们不是外人,大哥能把那么贵重的箱子交我保管,兄弟非常感动。”

孙奎听我说得郑重,又提起那箱东西,忙抹了把脸看着我,紧张地问:“怎么了兄弟,有事?”

我对他说:“这一年多来,兄弟没求过大哥什么事,但今夜却有一事相求。”孙奎忙道:“你我间干嘛客气,请讲,只要我孙某人能办到,必全力相助。”

“刚唱曲那女子是我一个故人,只是多年未见,一时间她竟未认出我。一会我想和她叙叙旧,请大哥万勿轻薄调戏!这杯是我敬你的!”说完我自斟一杯仰头干了。他有金子在我那,不怕他不答应。

孙奎忙自己也倒满一杯陪我饮了,讪笑着说:“我当是什么大事,兄弟说得如此严重,把我弄得好紧张。我虽是个糙人,伦理纲常还是知道的。既是兄弟故人,做哥哥的死也不能对不住兄弟啊,放心。”

正说话间,伙计已把天雨带进屋里,扔下一句陪好两位爷就出去了。天雨用清丽冷峻的目光扫视了一下我们,竟带着万分的威严,好像她点了我们,而不是我们点了她。

看完后她才心满意足,微一欠身纳了个万福,柔声道:“天雨给二位爷请安了。”

我不敢唐突佳人,忙起身还礼,孙奎是粗人,只抬了下屁股就坐下了。天雨带着一股子香风,手拎琵琶走了过来,要搁往常孙奎早饿狼一样扑上去了,只因刚才我那番话他才没做什么,只是低头吃菜,一双贼眼不住偷瞄着天雨。

跟着孙奎一年多,我深知他是个胆小如鼠,唯利是图的人,在申城虽有些狐朋狗友,但都是利益关系,并无深交。他本性多疑,除了我谁也信不过,所以我的要求他不好不答应。

天雨察言观色,犹豫一下,坐在了我的身旁,将琵琶放在饭桌上,眼睛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朝思暮想的人竟“从天而降”,让我欣喜异常。我又饮了一杯酒才鼓起勇气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天雨抬起头盯着我看,那眼睛似能流出水来,盯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答道:“小女姓陈名天雨,京城人氏。”然后又低下头去,一句话不肯多说。

我觉得此时也无须隐瞒什么,继续问道:“姑娘可是恭王府的人?如何会姓陈?”

她一听恭王府三字显得很吃惊,眼睛睁到最大:“我母亲姓陈,阁下认得我?”

我见她如此反应已确定她就是当年的天雨,一笑道:“姑娘忘却了。七年前在下曾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一夜秋风过,花落满地红。

本是凌霄云外客,何事下九重?

不知尘烟中,几许繁华梦。

惊天容,谁是英雄。

烛映人朦胧,醉,起舞弄青绫。

他似乎真的很高兴,回房换了一套簇新的黑绸长衫,脚踏千层底,秃头刮得锃亮,居然还戴了一副溜圆的墨镜,拄着一根文明棍儿,看起来不伦不类,哪有一点军官的样子?不过我只是他雇的跟班或保镖,无权也没兴趣要求他如何穿戴。

我俩坐黄包车直接来到了满汉楼,这满汉楼在公共租界区算最贵的饭店了,比附近的东瀛料理,法国餐厅都要贵许多。老板姓黄,旗人,靠着点祖产在租界开了这家酒楼。据他自己说,饭店的主厨是他从宫中御膳房请来的大师傅,手艺在全国都是顶尖的,这里能吃到最正宗的宫廷菜。无论是海虹海参,一品官燕这样的大菜还是豌豆黄,萨其马这种小吃,都做得极地道。唯一缺点就是太贵了,一年多来孙奎也只来过两次而已。

伙计极有眼力价,见孙奎这副要死的样子就知道遇到财主了,猫着腰把我俩带到了二楼雅间。孙奎没令他失望,一口气点了黄焖羊肉,樱桃肉烩山药,鸭条溜海参等七八道正菜,又要了两瓶陈年好酒。我忙说过了,两三道菜就好,他说没事,今晚唯一的任务就是开心,一定喝好,用现代话讲就是他飘了,不差钱。

琴师虽然形容猥琐,但琵琶弹得还好,声音悠扬绵长,清脆悦耳。天雨随着乐声浅浅唱道:

月当空,寂寞寒宫。

孙奎是色中饿鬼,一听有漂亮的,忙让伙计把他们叫进来,伙计答应一声便走了出去。

不多时一男一女走了进来,孙奎脸色一沉嘟囔道:“我他妈还以为是俩小妞,这不扫兴么!”女人走上前深施一礼,怯怯地站在我俩面前。男子生得细眉细目一脸奸相,搬了张椅子坐在一旁调弄着琵琶。女人微一抬头,我马上呆住了。

不过我马上就懂了,他如此大方是为了讨好我,感化我,让他那箱金条安全些。

今晚没什么客人,只一会儿功夫菜就上齐了。他起身殷勤地为我斟酒,自己也倒满,举杯道:“兄弟,我知你天大本事,这一年来委屈你了,哥哥先干为敬,算是给你赔不是!”说完一仰头把酒喝了。

做完这一切他仍不放心,敲了敲床问道:“这里能行么?打扫卫生的人会不会发现?”我知他是怀疑我,便冷着脸说要绝对安全就存钱庄或银行。他忙解释说这东西绝不能公开,还是放我这保密些,我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孙奎见我有些不开心,大脑袋凑了过来:“兄弟,这钱啊就像一座山,压得我好几天睡不安稳,就怕再遇到海贼。今儿个我是真高兴,晚上咱哥俩好好喝一顿,不找别人,一定给哥哥面子!”他走这半个月我一直闷在旅馆里,也想开心一下,便点头应允。

我说了句孙哥客气,也把酒干了。这酒的确好,下肚后胃里暖烘烘的甚是舒服,孙奎不尽兴又连敬两杯,我则回敬三杯,很快一瓶就见了底。

酒过三巡后,孙奎好色的毛病又犯了,胖手搭在我肩头斜着眼说:“兄弟,咱俩干喝也无趣,平日都是我玩你看着,今儿哥哥为你选一个,万勿推辞。”然后把伙计叫了进来,问道:“有几伙儿唱曲儿的?”

伙计回答说有两伙,一伙是唱昆曲的,有四五个人,现在有活儿还没下来;另一伙唱小曲,只有俩人,现在闲着。说完猥琐地趴在孙奎耳边悄声道:“那女宁可难得,您就是不听也得见见!”说罢嘿嘿地笑着,眼睛挤成一条缝。

他四下看了看,找可以藏箱子的地方,可我这单间很小,陈设也非常简单,实在没什么地方能安全地藏下这个箱子。他抱着木箱用手到处敲着,希望找到一处空心的地方,可那时的建筑都很实在,哪里找得到?

最后他把目光落在我的床上,蹲下去敲了敲床体,发出咚咚的声音,他忙拽下被褥,又将厚重的床垫搬了下来,和我一起抬起实木床板,里面果然是空的。

他郑重其事地把价值一座大院的木箱塞了进去,盖上床板,重新铺上床垫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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