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地图

我们在长官们的命令下被分成了不同的小分队，被指派到河中不同区域作业。至于要做什么，我到现在都毫无所知，傻愣愣地戳在原地不动。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在这里干活吧！”苍岩劈头就是这样一句话。

“干活？干什么活？”崇刚哥不解地问道，“你们还没有给我们这些人交代呢！”

我的魂灵骑在我肉身的脖颈上，环顾着周遭的景象。说也奇怪，有些囚犯干着干着就突然停下来了，一动不动地戳在河水中，惹来甲士的一阵鞭刑。啧啧啧，悲惨呐，想到这里心情便一下子地压抑了下来。

刚才那组终于打捞上了那条大鱼，大鱼在渔网气急败坏地挣命，鱼鳞在阳光照射下发出刺目的光来。

看着这些让我想起了童年和父亲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就是眼前的这样高高的燕尾草，也是这样的河道，连河水颜色好像也是一样的。在后山，在一个深秋有温暖阳光的下午，在一棵树旁坐下，捞一会儿鱼，然后上岸对着秋日的植物的败絮絮叨村里的事情。

周围的空气还是如此黏着，天气还是如此炎热，但是想起这些美好的画面，好像感觉也没有什么了。

一股温暖的脉流传遍全身，那是逝去的永远无法追回的时光。

眼前的和过往的美好，我要牢牢地把它们统统储藏到我的脑子里，精致地包裹好，在必要的时候才小心地打开，重新品尝一番那种快乐和简单，继续前行。

那些白花花的波浪下面想必是每一个囚犯所期盼着的大鱼，兴许只有完成任务才能不受鞭刑，倘若能够超额完成，甚至可以渐渐地要回他们的魂灵呢，从新做人呢！反正我是这样觉得的。

苍岩顺着河堤走下，来到河沿儿处对我们说，“既然欣大人都对你们这么照顾，我呢，是欣大人的贴身手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唯有执行的份儿了。不要求你们倒底能打上多少鱼，但是不许你们节外生枝，给我们填不必要的麻烦！”他的口气客气中也透露出了一些的冷漠，让人不禁打一个冷战，多少随了银执大人的神韵。

挨着我们的一组，我细细的观察了一下，一个人手中拿着竹篓似的东西，一个人手中握着长长的竹竿在水里左右地划着，转着圈地划着，而拿着竹篓的那个人也很自然地跟着他转圈。虽然是已经丧失了魂灵的人了，没有了正常人那种丰富多彩的表情，但是并不代表脸上完全没有了任何昭示他们内心感受的讯息，我看着那个手持竹篓的男囚犯，他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紧紧地盯着墨绿的河水，仿佛这之下隐藏着惊天的秘密，而他现在则虚位以待，等着解开它的面纱。他又转头看了看那个用竹竿搅拌河水的同伴，持竹竿者继续卖力划动着河水，竿子出了水面，我才恍然大悟——竿子的顶端绑着一个鱼网兜，果真是一个捞鱼的网具。

他用鱼竿在底下搅动着，像是用一把锋利的刀子划破一匹墨绿的织锦，发出整齐而流畅的“呲啦”的悦耳声响。不断地搅拌，便不断泛起白玉般的巨大的浪花，死寂的河水也便有了爽朗的笑声和生机活力。

犯人见此也嘴角泛起一丝抽象的笑意。拿竹竿划水者侧着脸冲着持竹篓者仿佛在咧嘴笑，只是并不明显。圆睁的眼睛犹如挂在天际永恒的皎洁的月亮。虽是表情空泛，却也抱有人之初的纯真。

“哦？此话怎讲？”

“肉体和灵魂本为一体，正因为这样人才有了七情六欲，并指挥身体做出善举或者恶行。而灵魂一旦远离肉身，那么肉身便只如枯木一副而已。你看他全身汗流不止，想必是感受到了周遭的天象，如果灵魂不在他的身体周围，他有如何这般样子？”

“可是他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啊？”

苍岩从旁边一个甲士手里接过我刚才看到的男囚犯手里拿的两样东西，交给崇刚哥，“难道还没看出来吗！你们在河水中捕鱼！这些都是要送到丧失大王那里庆祝大王大寿用到的。学着他们做吧！”我们顺着他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

我看见大家早已经趟到了河水中，水只是漫过大腿根附近，他们大多是两人一组，猫着腰捞着东西。于是我在崇刚哥的搀扶下也到了河边，只是我并没有下水，而是傻傻地站在岸边，肉身拎着竹篓而已。

这个地方看似像是来过，又有些陌生。放眼望去，远方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在烈日照耀下，地上的沙石发出刺眼的光芒。

队伍停了下来，一条翡翠绿的河流横亘在我们面前。

“你放心，银执大人恐怕也只是一时生气，等他气消了，我会请他收回成命，把彪儿的魂灵重新塞回去。”

“那样自然是最好的。”

我在崇刚牵行下行进，欣大人走在我们旁边，“大人，彪儿他……”

“你放心，灵魂还在他的身上，这点银执大人还是讲信用的。”

听到这样的对话，我也如释重负了。

“反正现在肯定是不行，再有我也没有带着招魂的法器。等忙完这个事情再说吧。”说着他朝着队伍的后面喊话：“苍岩，你跟着他们，多照顾一下他们。彪儿没有梅花烙，没有人带着走，是无法行进的。”

“是。”苍岩从队伍的后面急匆匆地赶过来，二欣大人则走到队伍的前面陪起了银执大人。

在狱门的牢房内憋屈的这些日子里，全身都快要发霉了，是该到外面透透气了。尽管狱门关外面的空气让人也不怎么舒坦，可是景致可以娱情，当你看到开阔的平原，起伏的山岭，耸峙入云的榕树，翠绿蜿蜒河流，还有那背后永远不知道藏有什么秘密的齐腰的燕尾草的时候，你的心境仿佛在慢慢打开。这果真是个奇异的世界。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我毫无所知。已经离狱门关走了数十里，行进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离着这狱门关越远，天气便越湿热，犹如置身蒸笼中。热倒是热，肉身背部的衣服早已经被****了，可是我却不用担心魂灵被突然刮起来的风一下子吹走了。

押解犯人的甲士不断地挥鞭抽打在那群“贱骨头”上，发出鞭炮一般的爆裂之声，在这死寂氛围中听得格外真切。他们的旧伤在鞭刑下重新开裂，鲜血、汗渍在伤口处搅拌，如蠕虫蚀骨般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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