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最后的抉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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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消息都是移动转发的未接电话提醒,显示的也是同一个号码——马媛文的手机号。

王小米大吃一惊,这么多马媛文的未接来电,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马媛文可能出事了,出大事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呢?现在还不得而知。但一种不详的预感,渐渐地笼罩在他的心头。他心乱如麻,思绪万千,却又理不出一个头绪,如同沉在黑暗的深水中,胸闷憋气,自已奋力游啊游,却始终看不到水面在何方。

如果不是现在急着要到招财大厦去,他真想掉转车头,直接跑到她家中去。她在H市的家里,他倒是去了几次。她的家很好找,就在广播电台那条路的对面。第一次,是她主动要求他送回家的,那天她说腿有点疼,说可能是崴到脚了。于是,他骑着单位那辆破的自行车,带着她。奋力骑车的他,行驶在夏日黄昏、火红夕阳下,第一次与她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感到了她的小手颤抖着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角,闻到了身后传来了阵阵令人眩晕的淡淡的少女体香,感受到了她满脸的羞红和如小鹿般蹦蹦乱跳的心。白色的连衣裙在微风中轻轻地扬起,留下了一路的青涩的青春回忆。后来,跟她分了手之后,外出办事路过那条道,他就会不自觉地抬起头,看看记忆中的那户人家,想想心中的那个她。

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现在他只能赶到招财大厦去,先把手头上件事情先处理干净,至于马媛文那边,还是等会再说吧。但愿,马媛文不要跟林兵搭上任何的关系。

王小米心烦意乱、胡思乱想中,车子到了招财大厦门口。

大厦门口,拉起一道道警戒线,到处是全副武装的特警、武警。门口执勤的警察,招招手,示意他们靠边停着,把他们车子拦了下来。

“艇长,你确定是这里吗?”驾驶员回过头来问王小米。他是个年青的二年兵,显然没看过这样的架势,心里有些发虚。

“应该没错,上面通知我来的就是这里呀。”王小米也是第一次在见到这么多执勤的警察。

拦他们下来的警察,看见是武警的牌照,上来先敬了个礼,礼貌地问道:“请问你们是来找谁?”

“我是海警支队的王小米,找专案组,是他们让我来的。”王小米打开车门,回答道。

那个警察看了看身穿迷彩服的王小米,再次检查了他们车牌号,确认无误,指了指不远处的地方,说道:“你们把车停在那边。”

“他们在八楼。”

“好的,谢谢。”

王小米吩咐驾驶员把车停好,自己则下了车,急急忙忙赶往招财大厦八楼。

一打开电梯门,王小米一眼就发现了不远处的跟围着一帮警察的讨论着案情的神情焦急的唐组长。

“报告,首长,我是海警支队的王小米。”王小米走上前,在一个警察的身后,站定,弱弱地向唐组长报告着。

众人一听,立马停止了讨论,齐刷刷地把眼神投向了他。

“你就是王小米?”唐组长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小米。

“是的,首长。”

“你跟林兵是什么关系?”唐组长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问道。

王小米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他和林兵之间的关系,简单地向唐组长报告。

“难怪——”唐组长听完王小米的报告,似乎云开雾散、幡然醒悟。

“你准备一下,他指明要见你。”唐组长努了努嘴,指令旁边的一个郑姓警察给他准备装备、介绍现在的形势。郑警官是H市公安局有名的谈判、心里专家,专门负责此次与林兵的谈判工作。

原来,林兵接到吕文刚的消息,慌不择路,回到自己的招财大厦的办公室,拿现金、护照,准备跑路。可哪想到,他的手机早就被公安所监听。一发现他有逃跑的迹象,专案组立刻决定,开展海陆的全面收网行动。在拘捕林兵走私犯罪集团的骨干份子时,还比较顺利。可在拘捕林兵时,却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拘捕小组是在招财大厦的电梯口碰上他的。

当时拘捕小组已经得知到他已回位于招财大厦的办公室,于是他们计划在他办公室,出其不意地把抓拿归案。他们一行几人,走到一楼,刚打开大厦电梯门,发现林兵刚好在电梯轿厢里准备下电梯。他们立即改变计划,在电梯里控制拘捕他。可没想到,林兵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子,他见专案组的来者不善,为了保全自身性命,居然穷凶极恶地一把拉过那个女孩子,用早已准备好的一只手枪抵住女孩子的脑袋,劫持了人质,喝令专案组的人别轻举妄动,退回了他原来的八楼的办公室。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锁上门,跟他在一起的,还有在电梯上的那个女孩子。因为他手上有人质,专案组并不敢千举妄动,只得派遣谈判专家跟他谈判。谈了许久,收效甚微,进展不大。后来,他指名道姓要求只跟王小米谈。于是,郑警官通过专案组,通知了海警支队,把王小米找了过来。

“还有一点,你也了解了下。”郑警官还补充介绍说,“跟林兵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我们通过户籍信息查询,名叫马媛文,据林兵原先的马仔反映,是他的女朋友。”

一听马媛文的名字,王小米耳边就像响起了一声惊雷,嗡嗡作响,满眼的金星在眼前飘来荡去,身体摇摇晃晃,差点摔倒。

细心的郑警官见王小米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摇摇欲坠,关切地问他:“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王小米用手指用力地揉了一会自己的太阳穴,稳住身形,极力让头脑变得清醒。难怪马媛文给自己打了这么多的电话,原来她是在林兵这里陷入了危险之中。自己想到,却最不愿看到情形,现在活生生地摆在眼前。从她的未接电话的时间来看,动身来林兵这里之前,肯定是给自己来过电话。如果能接到她的电话,那就会极力制止她冒着危险跟林兵见面。都怪自己啊,怪自己太大意了,应该在出发之前,跟她交待一声,让她心里好明白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常态,嘶哑着声音,问道:“马媛文现在情况怎么样?”

“你跟马媛文认识?”郑警官毕竟是学心里的谈判专家,一下子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王小米点了点头,脸上的五官扭曲到了一起,痛苦地说道,“她现在是我女朋友。”

郑警官双眼盯着王小米,沉默了一下,说道:“情形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这么说来,林兵劫持的是他前女友,而现在他要你去见他。你的身份怎么这么复杂,是他的战友,是他的情敌,还是负责侦办他案件的警察。”

“我早就把案件移交了。”王小米颇感无奈,连他自己听着也感到头大。

“那我跟你准备进去,但我必须提醒你,鉴于你们三人错综复杂的关系,见到林兵时,不管发生什么,千万要保持冷静,以免激化他的情绪,明白吗?”

王小米点了点头,眼里噙满了泪花。想到马媛文现在在林兵手中,作为他手中劫持的人质,真不知道现在她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危险。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把她所受痛苦,一百倍一千倍地转移到他的身上,让他来承担。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将她安全地从他手中解救出来。

郑警官请示唐组长同意后,帮着王小米把小型的窃听器、微型摄像机、防弹衣等装备穿戴上,又着重提醒他在接触林兵和人质过程当中注意事项和谈话过程中一些简单实用技巧。

“准备好了吗?”郑警官拍了拍王小米的肩膀,善意地询问他。

王小米长吁了一口气,逐渐让自己紧张的心情平复下来,向郑警官点了点头。

郑警官向唐组长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转身走在前面,并示意王小米跟上。他们绕过长长的走廊,转了一个弯,来到一个很大的透明的玻璃门面前。一个全副武装的五六个特警组成突击小组,拿着*和盾牌,身上挂满了各项装备,其中还拿了一个撞门器,正在玻璃门前待命。

“还在里面。”郑警官推开玻璃门,小声地对王小米说道。

进了门,是一个设计时尚的接待前台。前台后面,还是一个巨大的蓝色浪花的公司背景墙,上面挂着“海浪进出口贸易有限公司”几个大字。

公司门面如此的气派豪华,如果换成平常,这里应该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坐在这里,见到他们,会立即热情礼貌地上前迎接吧。王小米心想。

林兵的公司,他从来都没来过。他从来都没问过林兵开什么公司,公司在哪里,他也没向别人刻意地打听过他的信息。只不过偶尔,有时候,听唐云说起,他开了一家进出口贸易的公司。想当初,他还挺为他自豪骄傲的,自己的战友开了这么一家公司,当了老板,说起来,自己脸上也挺有光彩。可是,没想到的是,他的公司却是做的损害国家利益的肮脏的勾当。

王小米跟着郑警官左转绕过前台,径直走向最边上的一间办公室。放眼望去,整个公司除了门面豪华一点,办公场地倒也不是特别大,带有屏风的T字形办公卡座简单地摆了几张,电脑东倒西歪,桌上、地上到处是文件夹、材料纸等办公用品,表明办公人员撤离时的慌乱、无序和匆促。

最边上的董事长办公室,位置偏僻,安装的是一扇涂刷着黑漆的实木门,办公室的墙面也并不是像普通公司的办公室一样安装透明的玻璃,而是一堵密不透风的砖墙。从外向里看,根本看不到一丁点的办公室情形。当然,如果没有摄像头的话,办公室里的人,同样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果特警突击队员强行攻击的话,那么木门才是最合理的攻击点。

郑警官走到办公室门前,向王小米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停下,然后对着紧闭的门高声喊道:“林兵,你要见的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

办公室里沉默了许久。四周寂静无声,静得如同地上掉一根针都能听见,静得似乎周围只有自己“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和“扑嗵扑嗵”的心跳声。

郑警官瞧了瞧在自己身后焦急万分的王小米,对着门,小心谨慎,试探着又重复地喊了一声,“林兵?”

又沉默了一会。

办公室里传来了女孩子像嘴巴里塞满东西、充满恐惧的惊叫声。

“是马媛文的声音。”王小米一听,心都差点碎了,泪水磅礴而出,悲从中来。可以想象的是,她现在被林兵捆绑成粽子一般,躺倒在地上,或者是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嘴里塞满了布条,或者是贴着强力胶带,平日里迷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慌和无助,像一只迷途的小羔羊不小心掉进了猎人精心布置的一个陷阱,抖索战栗、孤独无助之际又来了一只饥饿的发着蓝光的恶狼。

她从小养尊处优,是家里人的掌上明珠,哪里受到过样的屈辱和待遇?他真想马上冲上去,给她解开绳子,紧紧地拥抱着她,轻声地安慰她,吻干她脸上的泪水,抚平她身上的伤疤,治愈她心里的恐惧,从此让她不再难过,让她不再伤心,让她不再受别人欺辱。

“娘的,别叫。”林兵大声地咒骂道。办公室里又传来了一声钝物击打的声音。

“让王小米进来,其它人一律不能进。”林兵尖声喊着,阴森恐怖。

“好的,好的,你别激动啊。”郑警官连声回应着。他向身后的王小米示意一下,叫他上前推开门,自己则站了一个有利的位置,准备利用开门的机会,试图观察房间内的情况。

“林兵,我来了,你千万别干傻事啊。”王小米颤抖着声音,惴惴不安地走到办公室门前,抓住把手,向郑警官看了一下,见他微微点了一下头,手上逐渐用力,慢慢转动门锁,缓缓推开房门。

门被渐渐打开。只见马媛文被绑在一条椅子上,嘴巴用胶带封贴着,头发零乱披散在额前,遮挡了半边脸。脸色惨白,沾满了灰,两颊犹见清晰可见、红红的掌印。林兵小心谨慎躲在马媛文身后,只露出了一小半的脑袋,警惕地观察着门外的情况。

一见王小米推开门,由于张不了口,马媛文嘴巴里“呜呜”地发出怪叫声,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身体用力地扭动着,试图从椅子上站立起来。

“别他娘的给我乱动,小心我开枪打死你。”林兵恶狠狠地嚷道。

在林兵的喝斥下,马媛文安静了下来,痛苦无助的眼神向王小米射来,眼里饱含着晶莹的泪水。

“王小米,你进来,把门关上。”

王小米一见到马媛文如此惨状,难过得心都要碎了,恨不得冲上前去,把林兵撕得粉碎,生吞活剥。

“林兵,你真不是个男人,居然躲在一个女人的后面。”王小米挥舞着拳头情绪激动地说,完全忘记了进来之间郑警官向他交代的事。

“你把门关上,不然我一枪打死她。”

王小米无奈,只得依林兵所言,乖乖地把身后的门带上。

一直躲在马媛文身后的林兵,见王小米把门关了,慢慢地直起身子,右手拿着一支枪,依然把枪口对准马媛文的头。

“王小米,你这个人渣,我们战友十来年,风里来雨里去,你居然不念一点旧情,抢我女人,好,我忍了,我给你。你缺钱,好,我给你钱。可你这个王八蛋,还老找我碴,调查我,紧抓我不放。你还是不是人?你不把我弄进去,你是不是心有不甘?你不看到我死,你是不是心里很不爽?”林兵气急败坏地大声嚷着。

“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得偿所愿,让你逍遥自在。你得死在我前头,我要让你们俩狗男女,必须死在我前面。哈哈。”林兵把枪口抬起,向王小米晃了晃,大声狞笑着。

“林兵,就是因为我们是战友,我已经跟你讲明过了,让你自首,坦白从宽,争取宽大处理,可你不听啊,非要在一道上走到黑。”

“自首?自首个屁!王小米,你有过没钱的日子吗?有过穷困潦倒的生活吗?我父母在世的时候,每个人恨不得都把我当成掌上明珠,像哈巴狗一样跟着我、求着我、舔着我,可是等我父母车祸一走,人人都把我当成垃圾,正眼都不屑瞧一瞧,找他们借点钱到处受白眼,在单位上个班被他们呼来喝去。”

“好了,林兵。你这是在给自己永远填不满的私欲找借口。你家庭条件远比我优越,工作远比我轻松,生活远比我幸福。当新兵的时候,我连巧克力的样子都没见过,而你装满整整一行李箱。我在部队挥汗如雨、战风斗浪的时候,而你衣着光鲜、体体面面、轻轻松松地在地方政府单位上班。我手头拿着微薄工资,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每一分钱的时候,而你却大手大脚,住着豪宅、开着跑车、吃着山珍海味。我问你,你有感到满足过吗?你有感到幸福过吗?”王小米冷笑着说。

“有钱我就感到满足,有钱我就感到幸福。你没过过有钱的生活,你这个乡巴佬、土豹子,你不懂,而且你也不配懂。”林兵声嘶力竭地冲着王小米喊道,“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听我的,我让你生,你就得生,我让你死,你就得死,我就是上帝,我就是神!”

“好,既然这样。你要死,我陪你死,这是你我个人的恩怨。可是,这跟马媛文有什么关系呢?你为什么要把她拉进来呢?”

“为什么?我不把她弄来,你会来吗?”林兵面色阴沉,说:“这个傻女人,一听说你在我这里出事了,居然马上跑了过来。”

王小米心里一暖,原来马媛文打了这么多电话,是想确认自己的安危,自己手机却因工作的关系而关机,无疑更加增添了她的不安,导致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他爱怜地看着马媛文,马媛文也向他瞥来了温柔的目光。四目相对,火花四溅。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有来生,他必将好好地爱她一辈子,疼她一辈子。

“林兵,就算我求你,放了她,好吗?我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王小米苦苦地哀求。

“你王小米不是能吗?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也有求我林兵的这一天?当初,我求你放过我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脸色,是什么样的心态。现在呢,却像一条哈巴狗一样,向它的主人摇尾乞怜。好啊,既然你是狗,那就叫两声来听听。”

马媛文拼命地摇着头,发疯地在椅子上跳着,蹦着,挣扎着。椅子撞击地板“砰砰”直响,绑在肩膀上的绳子紧紧地勒进了她的瘦弱的身体。

“你叫不叫?”林兵狞笑着,枪口用力地戳了戳马媛文的头,“你不叫,我立马就开枪打死她。”

王小米痛苦地凝视着疯狂的马媛文。他知道她这样做,是希望他不要听从林兵的话,做侮辱人格的动作。可是她是为自己而身陷险窟的,无论如何,他都要抓住一线希望,让她好好地活下去,自己受点侮辱、受点委屈,又能如何呢。

“汪、汪、汪——”王小米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音符。

“声音太小,不像,太不像啦。”林兵摇了摇头,作出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

“汪、汪、汪——”王小米似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XX了脸,冲着林兵,撕扯着嗓子喊。

马媛文伤心地哭泣着,“呜呜”的呜咽声在喉咙里滚动着,先前一直没有流过的泪水,此刻再也控制不住,如决堤的洪水般,从惨白清秀的脸庞上飞泄下来。

林兵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忽地停了,自言自语地说道:“哪种狗能两条腿这样站着叫吗?疯狗吗?有没有见过这样的狗?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他歪着脑袋,瞪着血红的双眼,在马媛文耳边,轻声说:“你说,一条只会叫的狗,好不好玩呢,好不好玩呢。”说话间,又猛然一把扯住马媛文的头发,用力地左右摇晃着,厉声问道:“好不好玩?说话啊,到底好不好玩?”

“别,林兵,求你了,求你别这样折磨她,求你了。我爬,我马上爬。”王小米面对已经彻底失去人性、陷入癫狂的林兵,大声哭着喊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求着。他见林兵如此地折磨着马媛文,如万箭穿心、悲痛欲绝,觉得眼前满眼金星,天旋地转。

他慢慢地趴在地上,两手撑着,眼泪鼻涕直流,四肢并用,慢慢向前爬着,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汪汪——”

“砰”的一声枪响。林兵得意地举起了枪,吹散了弥漫在枪口的硝烟。“给我们的小狗狗加点料,这样爬起来才会更好看,叫起来才会更好听,哈哈。”

殷红的鲜血如同爆裂的自来水管一般,从大腿上喷射出来,刹那间便染红了迷彩裤。王小米痛苦地闷哼了一声,脸色惨白,龇着牙,倒吸着冷气,两只手死死地压住大腿,试图减轻伤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马媛文被突如其来的枪响,吓了一大跳,耳朵嗡嗡直响,半天没反应过来。以前军训的时候打过靶、摸过枪,但像今天这样直接打在人身上的,看到汩汩流出的鲜血,完全是吓傻了。

“快点向前爬,大声叫出来!”林兵额头青筋毕露,双眼通红,瞪得如铜铃一般,似乎要渗出血来,“不然下一颗子弹,我就要留给她喽。”他用枪口捅着马媛文。

“别,别,我做。”王小米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按住伤口,艰难地向前爬着,在米黄色的地板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鲜红的血迹。心都已经麻木了,更何况是身上的伤痛呢。

林兵见状,大声地狂笑着,笑得弯下了腰,笑得流下了泪,笑得全身乱晃颤抖不止,笑得五官扭曲面目狰狞。

林兵疯癫的狂笑声、王小米屈辱的狗叫声、马媛文悲凄的呜咽声,犹如肝肠寸断、摧心剖肚的悲惨人生,使得整个办公室,如同生离死别的人间地狱,如泣如诉,潸然泪下。

“林兵,单大雄和唐云要见你。”门口传来了郑警官焦急的声音。

刚才他从王小米随身装备的窃听器和微型摄像机上,看到了整个过程,发现林兵已经陷入危险的癫狂状态,暗叫不好,弄不好,王小米和马媛文都有生命危险,赶紧请示唐组长,准备动用特警突击队强行进攻,击毙林兵解救人质。

唐组长听取了郑警官的报告,也觉得当前采取行动已经刻不容缓,遂命令特警突击队开始进攻。

特警突击队得到命令,根据传回了王小米传回来的视频影像资料,制定了攻击方案,慢慢地接近办公室门,准备用破门器打开房门。

正危急之间,单大雄和唐云匆忙地赶到八楼,向唐组长表明了和林兵之间的关系,要求到现场劝说林兵。

唐云本来就在专案组,对拘捕林兵的进展一清二楚。他知道单大雄和林兵一向交好,他从专案组资料里直接找到了海警支队支队长雷军的电话,让他通知单大雄前来,一同劝说林兵,看看有没有解救王小米和马媛文的希望。

唐组长犹豫地看着他俩,现在林兵近似疯狂,再让他们去,有没有成功的可能?可架不住他们的渴求,心里衡量了一下,最终答应了让他们再试一试。

“林兵,单大雄想跟你说两句话,你看可以吗?”郑警官没听见林兵回答的声音,又重复一遍。

“林兵,你就让我进来吧,我想见你。”在门口的单大雄也哀求着林兵。

“好吧。”办公室里终于传来了林兵同意的声音。

郑警官示意门口的特警突击队暂时撤回,让单大雄和唐云一起进入到办公室内。

“林兵,我们来了,我们看你来了。”单大雄深情对着林兵说。他看了看趴在地上的王小米和绑在椅子上的马媛文,并没有马上为他俩求情,也没有责骂林兵。他谨记着刚才郑警官对他说的话,让他先稳住林兵的情绪,再伺机而动。

单大雄一句“看你来了”动情的话,顿时让林兵百感交集,打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自从他父母去世以后,他一下子从天堂掉到了地狱,处处不得意,时时不顺心,从来都没有人真真切切地关心过他。虽然他在走私成品油上做得顺风顺水,围着他转的人对他言听计从俯首称臣,他知道这些人要么就看在他钱的份上,要么就是迫于他的淫威之下,没有一个是真正地关心他、保护他。而眼前这个人,曾经与自己一起同甘共苦过,一起肩并肩战斗过,如同兄长一样照顾自己,没有金钱的交织,没有利益的驱使,他虽然对他有些不满,但这并不能影响他们之间建立深厚的感情。

“林兵,你还记得吗?我们是一个班的兄弟,一起摸爬滚打过,一起拼搏奋斗过,一起出生入死过,是不是?”

“你现在留着发型,是不是当兵时养成的习惯?”单大雄指着林兵那一头干练精神的板寸,指着王小米,指着唐云,又指着自己,“没有当过兵,你怎会体会到‘*皆兄弟、情真意切俱欢颜’的战友情怀?”

“只要我们当过一天的兵,就永远不能忘记,我们曾经是誓死保卫祖国的军人,只要我们当过一天的海警,就永远不能忘记,我们曾经是忠诚、责任的海警部队中的一员。”单大雄动容地说道。

林兵一怔,浑身一震,似乎回想起了昔日训练场重装越野跑五公里,挥汗如雨,气喘吁吁,班长、大雄搀扶着自己,终于到达胜利的终点;宿舍过生日时全班战友欢唱生日之歌,举杯畅饮、涂抹蛋糕,一起开怀大笑;接到父母来信时,字里行间折射出父母亲的谆谆嘱托、殷殷期盼,使得他第一次流下思亲想家的泪水,痛哭不已;海上缉毒时面对穷凶极恶的贩毒份子,自己却在枪林弹雨中奋勇杀敌、悲壮倒下。

“海洋、忠诚、责任、荣誉”这八个模糊的字,从浩瀚星际穿越而来,逐渐变得鲜红、清晰、明亮,在他脑海中回旋激荡。

他脸色惨白,痛苦地闭上眼睛,身体摇晃了两下,枪口慢慢地垂了下来。

“你还记得吗?那一次海上缉毒吗?”单大雄提醒着他,“你踹门进去,身负重伤,中弹昏迷,是谁奋不顾身地抢先一步上前救你一命?是王小米啊,他让别人都不要说起这件事,就怕你心里有负担,而你却是如此地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当初如果不是王小米,你早就被打死了。”

林兵听了,惊讶地看着单大雄,又看了看趴在地上的王小米,显然他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

“你只知道你是马媛文的前男友,可是你知道马媛文至死不相忘的初恋又是谁吗?”

林兵木然地摇了摇头。

“是他,他跟她是十年前就认识的初恋。”单大雄指着王小米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分手,而到现在才重逢相恋吗?就是因为你和王小米在一起当兵时,你向吕文刚举报的那封信,才迫使他和她分开。”

林兵惊得目瞪口呆,似乎还不相信单大雄说的话。他看了看单大雄身边站着的唐云,想要从唐云那寻求验证。唐云、王小米、林兵他们从新兵连开始,一直到他退伍,他们三人好像都是在一起。只有唐云才最了解这一切。

“是的。大雄说的没错,发生的这一切,我都在场,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担保。”

林兵痛苦地低下了头,埋藏在心底的那一点未完全泯灭的良知正慢慢地苏醒。事至今日才明白,自己最讨厌最憎恨的人居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马媛文又是他的初恋女友,而自己又是拆散他俩的罪魁祸首。真是这样的吗?

“林兵,你还是投降,争取宽大处理吧。不管情况如何,我们哥几个,始终是你最亲密的战友,只要你没有忘记,我们始终在你的身边。任何时候,只要合情合法合理,只要你说一声,兄弟们都会两肋插刀,挺身而出。”单大雄声泪俱下、苦口婆心的劝道。

除了父母,还有谁在耳边说过这样贴心的话?只有一起当起兵、扛起枪的好战友,才会如同深山老林中的溪水一样清澈见底,关系单纯友谊长存。只有一起冲过锋、陷过阵的好兄弟,才会如寒冬腊月里的太阳一般温热暖心,相到关心相互照顾。林兵紧紧闭上眼睛,双手无力耷拉着,两行热泪从眼角边沿着脸颊慢慢地滑落下来。那支乌黑发亮的手枪在他手中晃晃悠悠地,随同他心中沉重的包袱,“咣”一声,猛然砸在了地板上,将实木地板砸出了一个大坑来。

见林兵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恢复了常态,唐云悄然上前,不动声色地把地上的枪踢到一边,动手解开绑在马媛文身上的绳子。

单大雄扶起趴在地上的受伤的几近失血过多昏迷的王小米。

马媛文一解开绑在身上的绳子,也不待唐云帮忙,自己用力撕下嘴上的强力胶带,凄厉地一声大叫“小米”,便向王小米身上扑了过来。

“文文。”王小米勉强睁开了眼睛,虚弱地应了一声,抱住了马媛文,相拥而泣。

唐云见王小米和马媛文都已经安全,回过身,准备拘捕林兵。

只见林兵趁着没人关注他的空隙,退到墙角边,居然弯腰捡起那把被唐云踢到边上的手枪。

“林兵,不要!”唐云见状,大喝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林兵扑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林兵敏捷地向旁边一闪,使得唐云身体猛烈地撞在了墙上,扑了个空。他的手上赫然已多了那把黑黝黝的手枪。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在场的单大雄等猝不及防,根本没有想到刚刚情绪稳定的林兵,这时会突然去捡起枪支,全都愣着,呆若木鸡。

早已在门口待命的特警突击队撞开了虚掩着的门,全部冲了进来,六支黑洞洞的突击步枪对准了站在墙角的林兵。

“林兵,放下枪,立即投降。”随众人而来的专案组唐组长站在特警队员前面,厉声喝道。

林兵白皙的脸上,此刻如同涂了一层白漆一样,面无表情,毫无血色,空洞的眼神缓缓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当他看到单大雄、王小米的时候,便不再转动,盯着看了一会,突然向王小米鞠了一躬,说道:“小米,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然后又向单大雄鞠了一躬,说道:“大雄,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他又哑然一笑,原来空洞的眼神突然变得晶亮起来,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惨白脸庞飞现出了一丝的红晕,发自内心地深情地缓缓说道:“亲爱的战友,也请你们记住,从此往后我将是你们永远亲爱的战友!”

他缓缓抬起了手中的枪。

“不要啊,林兵。”唐云、单大雄大声喊着。

“砰”一声枪响,林兵手中的枪应声而落。一名特警击中了林兵握枪的那只手,制止了他自杀行为。突击队员蜂拥而上,将林兵死死地摁倒在地。

可是怎么会关机呢?她给他打了这么多的电话,手机最应该是开机状态?难道是手机没电了?

那她现在会跟谁在一起呢?会发生什么事情呢?王小米忧虑地合上手机,摸了摸自己满脸XX的胡碴,手足无措、一筹莫展。想给她的朋友打电话,这才想起,她的朋友一个也不认识。想到可以给她的老爸马老师打听消息,却连他的电话号码也没有。

他哑然失笑,为自已幼稚的想法而感到自嘲。

想到这,他感觉豁然开朗,根本没必要在这个事情上这么纠结,直接给她回拨个电话问个清楚,不就好了吗?真他娘的是驴脑袋,转不过弯来了。他小声地暗骂了自己一句,偷偷看看旁边的驾驶员,看他有没有听见自己的骂人的声音。见驾驶员正专心一意的开着车,根本没留意到他。他长吁一口气,拿起手机,赶紧回拨了马媛文的电话。

“嘟、嘟——”他一连拨了好几个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已关机的讯息。

“王小米,你跟林兵走私犯罪团伙是什么关系?”雷军语气严厉地喝斥道。

“啊,林兵他们?”王小米听雷军提起了林兵,以为他和他们有瓜葛,急忙解释道:“支队长,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他连连摆手,继继续续地把他和林兵之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向雷军一股脑儿地和盘而出,末了,他还不忘向雷军再次解释道:“支队长,我跟林兵他们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你看我还是我们支队林兵案子的主要负责人呢。”

雷军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仔细听完了王小米的诉说,背着双手,在低矮狭窄的会议室里,来回踱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沉默了半天,才说道:“刚才,陆上指挥所来电,专案组命你马上到H市招财大厦去。所幸,我们离市中心不远,又靠油库码头。我已经跟支队联系过了,驾驶员已经出发来接你。你准备一下,马上出发。”

他联想到此行的目的地,想到了林兵。莫非是跟林兵有关?是不是林兵挟持着马媛文,以此来要挟他呢?

他又断然否决了自己的这一可笑的想法。应该不至于吧,他只不过是一个名不经传的海警小干部而已,林兵应该没必要以马媛文来要挟他吧。而且要挟他的目的是什么呢?他一来没钱,二来没势,林兵再清楚不过了。

车子如飞一般,急弛而去。

王小米刚打开手机,手机便滴滴地响了个不停,短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如急风骤雨一般迎面而来。

“什么事,这么急?那我的艇怎么办?”王小米丈二金刚,完全摸不着头脑。

“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应该和林兵一案有关。”雷军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现在单位里已经有一个和林兵案牵扯上关系而面临牢狱之灾,如果再来一个也进去的话,他这个支队长恐怕颜面扫地,就算组织不追究他的责任,恐怕一辈子再也抬不起头来了。“这里,你就甭管了,我跟参谋长都在这里。”

他把王小米让进会议室,并不按照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而是一直站着,盯着王小米。他的身材高大,体格壮硕,站起来的时候,根根竖起的短发快要捅破会议室的天花板了。船上的高于水面的舱室,出于安全实用的考虑,一般设计得都比较低矮。所以王小米在会议室看到雷军时,一般他都是坐着的。

雷军半晌不说话。王小米被盯得发毛,一时不知所措,忐忑不安起来。

“把自己的手机带上。”雷军特别叮嘱了王小米一句,“有什么情况,直接跟我报告。”

“是,支队长。”王小米向雷军敬了个礼,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转身离去。

等王小米跟单大雄要了手机,支队的驾驶员已经到了油库码头。他急急忙忙地坐上车,跟驾驶员交待了目的地。

王小米在会议室门前报告了一声,正想敲门进去。

雷军打开了门,见到王小米,如丧考妣,面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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