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要参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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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米一听是班长的说话声,眼神越过众人,又想挣扎地起来,跟张诚解释一下他目前的状况。

张诚连忙上前按住王小米,说:“别起来,别起来,再休息会。别人想偷懒躺回都不行,你有得休息还不休息啊。”说完白了林兵一眼。

“班长,我没偷懒啊。” 站在一边的林兵脸一红,双手使命地搓着,讪讪地笑着,不知不觉就退到一边去了。

“好啦。你好好休息,你赶紧缓过劲来,不然训练又不跟不上啦。”张诚说完,站了起来,对身后的众人郑重其事地说道,“还有一个事,跟大家宣布一下。”

他顿了顿,见大家凝视着他,才一字一句地强调说:“为了提高大家的内务整理水平,迎接月底的领导检查,我们连将于近期举行叠被子的比赛。”

他环视了一下围在他边上的部下。

众人凝神屏气,认真地听着张诚说。

“我们班内务水平,被子质量在全连里头,也算还可以,在历次的内务卫生检查当中,我们班排名也不错。但比赛不同于平时的检查,我希望把我们最好的被子展现出来,让全连的人瞧瞧我们尖刀班,不光在军事上过得硬,在内务卫生上也是响当当的。我们尖刀班的每名同志,应该要发扬‘见荣誉就争,见名次就抢’顽强拼搏作风,把其它班、其它人都他娘的给比下去,以汗水换取优异的成绩,以努力换取对手的尊敬。”张诚用力地挥了一下拳头,大声问道:“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众人被张诚声情并茂的鼓舞所感染,群情激奋,齐声喝道,洪亮的声音差点把宿舍楼顶掀翻。

张诚满意地点了点头,侧着脑袋,邪笑着问道:“那么你们还等什么呢?”

“是,班长!”众人齐声回答,纷纷散开,找好位置,一把把自己床上的被子抓过来,扔在地上,摊开,打磨。

部队里的被子为何可以叠得方方正正?是军被材质特别的吗?还是军被自带神奇的功能,可以随意变换组合?都不是,这其实是每个军人付出艰辛的努力和付出才能叠成如此好看的效果。军被跟家里其它的被子都差不多,被套里裹着的是农民生产的普通棉花,被套是家里常用的普通棉布。新兵到部队面临的第一课,就是自己利用休息的时间,或跪在地上,或坐在床沿边,不停地压实被子里的棉花,不停地打磨着棉布的边边角角,使之变硬成形,使之方方正正,使之赏心悦目。

被子叠得好不好,有着严格的评判标准。首先看“面”,朝上的被面要四方,整体外形不能有皱纹。其次看“线”,四侧的线条要成直线,横就是横,竖就是竖,不能有曲线。再次看“角”,棱角要分明,大角、小角要匀称,不能忽大忽小不协调。然后看“点”,大角侧线与被子的两点距离要合适,不能留有大空当,更不能太贴近,挤成一团。最后看“型”,被型要方正,被子正、侧面要一致,不能外侧漂亮、里侧惨不忍睹。

打磨好被子就可以一劳永逸,不用再费心费力了吗?当然不行。既然是被子,那它的首要功能是保暖。不然,在寒风凛冽的大冬天里,岂不是要冻死?打磨成形的被子,晚上睡觉时拆开、使用,经历一个晚上的体温加热后,势必又重新膨胀,面目全非。于是第二天起床以后,又不得不重复地进行打磨整理。为什么老兵整理内务的速度远比新兵来得有效率?一方面是技巧,另一方面是老兵的被子经过长时间的打磨压实,里面的棉花早已变得如厚厚纸张般的硬实,被套也有了清晰可见的折痕,顺着痕迹,三下五除二,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叠出好看的被子来。

那部队里为什么一定要求每个军人浪费这么多的时间来整理中看不中用的被子呢?很多人不理解,包括在部队里当兵的也有很多人也不明白。

叠被子、整理内务,最大的作用可能在于通过简单重复的动作,帮助军人磨练意志、培养优良品格、养成令行禁止的作风。所以,部队里有一句话,叫“进门看内务、出门看队列”。一个有经验的带兵人、指挥员,从简简单单的一床军被、一个环境的内务,的确可以看得出一个部队、一个单位的纪律和作风。

自从张诚宣布全连要举办叠被子比赛后,一班的人个个卯足了劲,完成训练任务后,早晚抓住点滴时间死劲地打磨被子。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一班的被子质量明显比以往又更进了一步。

身体恢复的王小米卯足了劲,除训练之外,废寝忘食地利用每一秒的休息时间,全身心地投入到迎接比赛中去。他暗暗下定决心,在难得比赛中,一定要为班长、要为一班争得名次、争得荣誉,来报答班长、战友对他的关心和厚爱。

这天中午,一班的宿舍里,众人或在地上,或在床上,每人拿着个小板凳,一下一下地认真打磨着自己的被子。这也是张诚教他们打磨被子的方法,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要合理的利用身边的每一个物件,最大限度地提高效率”,换句人话,就是“懒人推动世界进步”。

这不,他趁着休息时间,又跑到其它班里去聊天吹牛去了。不过他的这个吹牛聊天,倒真不是纯粹的吹牛聊天。他经常到别的班里走动,顺便可以看看其它班迎接比赛的准备情况,学习其它班里好的做法和经验,还可以增进班长之间的感情。他让自己班里的人,用小板凳打磨被子的方法,就是从三班的班长那里学来的。

班长既然不在,一班宿舍里的氛围自然轻松愉快了许多。

众人打磨着被子,有说有笑着。

“你们晚上睡觉怕不怕?”李士杰神神秘秘地问道。

“什么怕不怕的?”林兵一脸疑惑。

“你没看到窗户后面是什么吗?”李士杰指了指窗户,说道。

“是什么呀?”唐云被他勾起了兴趣。

“你们自己看呀。”

“看什么?”

“看,一块块石碑,刻着字,都是一座座的坟墓呢。”李士杰向来胆小,而且他床铺又靠着窗户边,“你们晚上有没有听到凌厉的鬼叫声?”

新兵连营区外就是山坡。小山村地处偏僻,历史悠远,埋葬着先人的坟墓也到处都是。当初,带过几届新兵的陈东对新兵连建造在这个地方非常满意,用他的话说,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新兵收心,班长全心,连长放心。意思是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新兵一进来,只能收住野性,想跑也跑不出去,班长也只得全身心扑在训练上,训练水平上去了,连长自然也放心了。

“你就自己吓自己吧。”单大雄冷笑着,嘲讽李士杰的胆子小。

“好像是的哦,有一天晚上,我站岗回来,好像是听到呼呼的叫声。”林兵听得李士杰这么一说,回想起来,顿时毛骨悚然。

“呀,今天晚上小鬼要来抓你啦。”单大雄故意张牙舞爪,扑向林兵。

“妈呀,你可别吓我啊。”林兵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哈哈,你别逗啦。”其它人哈哈大笑起来。

“呼呼声是风吹窗户的声音呢,傻帽。”单大雄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们累得还不够睡觉的时间,哪来那么好的心情理会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林兵突然停下手中的小板凳,问:“我们班的被子谁叠得最好?”

众人一楞,不明白他所说的话。

“你们有没有听说,这次叠被子比赛,每个班只有一个名额呢。”林兵神神秘秘地说道。

林兵脑子灵光,在新兵连带兵的众多班长里,有几个是他的老乡。他平日里,时常与那些班长聊天吹牛,时不时送包烟什么的,甚至炊事班的那几个老兵,也被他摆得服服帖帖的。因此,在班里,属他的消息最灵通了。

“大雄,我对你有信心哦,加油!”他媚着笑,对平常关系最为要好的单大雄说。

听林兵这么一点,众人瞬间明白了。

班里被子叠得最好的就属单大雄了,每次排里内务评比的时候,单大雄都榜上有名,经常得到班长、排长的表扬。林兵的意思,既然单大雄的被子在班里最好,其它人就没有必要再跟争这个比赛名额了。

单大雄朝着林兵感激地笑了一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说:“哪啊,林兵你可不能乱说啊。”言外之意,就是如果只有一个名额,那就非他莫属了。

王小米听了也一愣,可他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小板凳,继续一下一下地打磨被子。

他发自内心地想拥有这个参赛的机会,证明自己,为班级争得荣誉。

“嗯,是的,大雄在我们班无论哪方面,都是尖子,真的挺厉害。”瘦瘦小小的丁熊附和着说。

林兵朝宿舍门外瞧了一眼,见门外没人,小声地说道:“那我们在装装样子,班长在的时候用心一点,班长不在我们就偷点小懒?呵呵。”

“大雄在我们班目前是最好的,可时间还长着呢。王小米,你说呢?”唐云扭过头,问在自己身后磨被子的王小米说。唐云知道王小米很想参加比赛,故意问他。

王小米没吭声。他知道唐云为他好,为他打气,为他鼓劲。

他也知道自己的实力,从目前情况来看,与单大雄的差距还是比较明显的,如果真如林兵所说,每个班只有一个名额,凭心而论,单大雄代表一班参赛夺冠的机会比他大多了。但他天生就有股不服输的劲,可不想还经过评选推荐就认输了。

王小米思索了一会,说:“班长定谁去就谁去呗。”

“哟,口气很大啊。”林兵看了单大雄一眼,不屑地说。

“嘿嘿。”单大雄笑了两声,他毫不在意,他有这个实力笑傲全排、甚至全连。

王小米听闻林兵的消息,着急万分,离比赛的时间并不多,如果按现在这样的状态,他连比赛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在连队比赛中拿名次?

怎么办?怎么办?要想比单大雄更好,那就必须比他投入更多的时间,付出更大的努力,才能赶超他。可现在的时间,除了训练、睡觉,还有多少时间来准备比赛呢。要从哪里挤时间呢?王小米苦苦地思索着。唉,既然训练时间挤不出来,那只能睡少会吧,大不了,来个闻鸡起舞呗。

想到可以比他人更多时间用来准备比赛,他的信心瞬间又爆满了。紧皱的眉毛似乎舒展了一些,脸上也重新洋溢起自信的笑容。

“小米,你在想什么呢?”唐云在一边,捅了捅王小米,愁眉苦脸地问道。他也看得出来,王小米和单大雄实力悬殊,就算是他们两人同时参加比赛,王小米必定败于单大雄之手。那王小米还什么好比的?刚才他鼓励王小米参赛,一来是看不惯林兵那一副狗仗人势的嘴脸,二来他也的确是看到王小米参赛的迫切心情。他为王小米担忧着,怕他又再一次受到挫折。

王小米嘿嘿一笑,俯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一下他的办法。

“这能行吗?”唐云一脸疑惑,“你能起得来吗?”

“是啊,怎么起得来。”王小米听得唐云这么一提醒,又忧愁了起来。是啊,如何起床是个大问题,现在他们每天的训练量这么大,晚上休息的时候,只要一沾床立马睡着,而且一觉到大天亮。如果没有闹钟,哪能起得来?

班里倒是有一只闹钟,那是张诚的,定的时间比起床时间只早了十分钟。而区区十分钟时间,对于王小米来说,远远不够。如果问班长借闹钟,班长也应该会借,只不过,闹钟会吵醒其它人的。这样肯定不行。

王小米有些泄气,手里拿的那张小板凳,似乎已经拿不动了。他叹了口气,楞坐在被子上,两眼无神地看着远方。

“实在不行,你就憋着尿吧。被尿憋着,再累也总会醒的。”唐云吃吃地笑着,给王小米出了一个锼主意。

“你可真会想办法。”王小米白了唐云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

“锼主意毕竟还是个主意,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之前,还是先试试看吧。”他无奈地想着。

晚上临休息前,刚刚从洗漱间洗漱回来的唐云,见王小米端着大杯的水,拼命地猛灌,明白王小米的意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小米,叫你憋尿,你还当真了呀。”

“你闭嘴。”王小米没好气地白了唐云一眼,并不搭理他,顾自喝着自己的水。

“小心别伤着肾啊。”唐云嘻嘻笑着,走到王小米身边,“猜猜看,我手心里有什么?”他一只手握紧拳头,伸到王小米眼前。

“嘁,我才懒得猜呢。”

“猜中有奖啊。”

“不猜。”

“没劲。喏——”唐云摊开手掌。

“这是什么?”王小米见唐云手中有一块黑色的电子手表,疑惑地问道。

“手表。”

“我还没见过手表啊。”

“这是只可以闹铃的电子手表呢,这样,你就可以自己定个闹铃起床,而且这个手表铃声不大,这样就不会影响其它休息了。”

“呀,唐云,我的好唐云,你想得可真周到啊,太谢谢你啦。”王小米兴奋地抱起唐云,转了两圈,“这下可解决我的燃眉之急啦。”

“哎,哎,你快把我放下来。”唐云故意作痛苦状,待王小米把他放了下来,又接着说道:“说好了,这个只是借给你的啊,到时可要还给我的。这个可是我老爸送给我入伍纪念礼物。”

“总之,我得感谢你。”王小米接过唐云手中的电子手表,一脸的感激,真诚地向唐云道谢。

“不用谢啦,咱是兄弟,不帮你,帮谁啊。”唐云满不在乎地说道。

自从有了唐云的那块手表,王小米每天定好时间,在班里其它人呼呼大睡的时候,他眯着惺松的双眼,打个满嘴的哈欠,抱着自己的被子,偷偷溜到走廊上,一遍又一遍地打磨被子。他叠被子的质量还是速度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

时间很快过去。

这天中午,班长张诚趁着大家吃完中饭,在宿舍里休息的时间,对大家说:“连部定下周五上午举行比赛。排长准备下午到我们班里看下大家的被子质量。大家准备一下啊。”说完,对着王小米说:“小米,这两天你叠被子好像越来越快越好了嘛。”

“谢谢班长夸奖。”王小米听了班长这话,心头喜滋滋,低下头嗫嚅着说。自己这么多天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张诚的肯定。

单大雄一听张诚表扬王小米,心里也格登了一下。这两天,这王小米内务质量确实是突飞猛进,大有赶超之势,照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他这个班里的头把交椅,说不定哪天就要被王小米给抢走了。

“大家再准备准备吧,中午就不要休息了。”张诚对着大家,严肃地说。

“是,班长!”众人齐声回答,打开被子开始忙活了。

“报告,班长,我上个厕所。”林兵对张诚报告说。

新兵连的规定,新兵一般只能在宿舍里活动,无论到哪里包括上厕所都必须报告请假。

“去吧。”张诚看着训练教案,头也没抬。

林兵把小板凳一放,经过单大雄身边的时候,用手点了下他的胳膊。

单大雄心领神会,随即也向张诚请假上厕所。

“一听不能休息,屎尿就来了,是不?”张诚随口说了一句,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快去快回。”

林兵和单大雄一前一后,溜进了厕所里。

新兵连的厕所,距离新兵宿舍有点远,在现在看来,是一个极其简易的厕所。厕所里面装修,除了天花板,全部用白色的瓷砖贴着,白色显整洁。大便坑是那种水沟池设计的,一条连到底,中间只是用木板简易地搁着,没有厕门。当经过大便坑的时候,如果有人在里头蹲着,稍一侧头,则可以看到胀得通红的脸蛋、白花花的屁股和挂在屁股上黄黄的长条。蹲着坑中,当听到水桶哗哗啦一声响时,你可以看到,一坨坨黄色的东西夹带着报纸从眼前艰难地漂流而过。即便如此,在当时,也算是豪华奢侈的了。

单大雄蹲在厕坑里,解开裤腰带,一只手提着腰带,另一只手伸进裤子的衬里,摸索了老半天,掏出了半根吸过的香烟,叼在嘴上。

林兵捱着厕所门,先向外张望一番,然后溜到第二个蹲坑,用手在隔门摸了一阵,摸出他藏在这里的一个打火机来,凑到单大雄跟前,“啪”地一声,给蹲着的单大雄点上火。

新兵连的铁规定,新兵严禁吸烟,违者重处。而有些烟瘾严重的新兵实在熬不住,只能偷偷跑到厕所里抽两口,过过瘾。

平常他们轮到打扫厕所的时候,会比打扫其它地方更加买力,更加殷勤,因为他们经常要到厕所里来过过瘾。然而,就算是打扫得再干净的厕所,里面的味道还是“芳香浓郁”。他们在这里吞云吐雾,混合烟草和粪便的味道,可以想象得出那是如何的酸爽。即便这样,为了能过一把瘾,对于新兵当中的那些老烟枪而言,这里依然是他们的“天堂”、他们的幸福之源。

“吱”地一声,单大雄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双眼紧闭,半天才把烟气从鼻孔里喷出来,然后递给林兵。

林兵也是老烟枪,接住递过来的香烟也猛吸了两口,浑身顿觉舒泰。

“单哥,你想参加比赛吗?”林兵把烟还给单大雄,说道。

“当然想喽,这还用问吗?”单大雄接过烟头,又吱了两口。

“可是现在,王小米好像越来越厉害的样子,我都怕有些招架不住了。”单大雄沉声说道。

“好像是的呢。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你自己得努力啊,单哥。”

“你还没看到我再努力吗?”见林兵批评他,单大雄有些不满。

“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林兵打笑道,见单大雄有些不悦,赶紧岔开话题,“今天下午排长过来检查,我估摸着就是为了下周参赛名单摸个底。我们班现在就数你和王小米的被子最好,先过了排长这一关,你觉得如何?”

单大雄盯着林兵,问:“嗯,怎么过排长这一关?”

“嘿嘿,今天我是值日生。”林兵狡黠地笑着说。

新兵连,一个班通常会安排一个值日生,负责打水、提前打饭、打扫班公共卫生区,并且可以单独留下整理宿舍物品。

“你的意思是——”单大雄大概猜出了林兵的企图,“这样不好吧。”

“没事,单哥,有我兜着呢。”林兵满不在乎地说道。

“不行,这样太卑劣了。就算要竞争,也要光明正大的竞争。”单大雄严词拒绝地林兵的提议。

“单哥,我们关系这么铁,帮个小忙,也是应该的嘛。”

“不行,不行。林兵,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绝对不能这么做啊。”

“哦,那好吧。”林兵见单大雄如此,便不再坚持,“我回头再想个法子来。”

“好的,那就麻烦你再想想呗。”单大雄诚恳地对着林兵说。

“那行,你把口袋里的那包烟给我吧。”林兵嬉皮笑脸地说,似乎他已经胸有成竹帮单大雄摆平此事。

单大雄把口袋里的烟掏了出来,递给林兵。

“好嘞。”林兵又猛了两口,直到烧到香烟屁股,才恋恋不舍地把烟头丢到蹲坑里,又把打火机放回原处,“我们回吧。”

晚上吃过晚饭,一班宿舍里,众人准备着出小操。班长张诚匆匆地走了进来,拿起杯子,喝了几口水,然后,对着大家说:“你们都过来,我有事情要说。”等班里的众人围了过来,他接着说道:“刚才排长把我们几个班长都叫了过去,通报了下午检查结果。我们班总体都较好,最好的还是单大雄。但我还是希望大家继续努力,因为我想看到的是整个班都要比其它人好。”

单大雄困惑地看了一下林兵,没想明白他是用何办法使得他打败王小米的。说实话,今天下午王小米的被子的的确确相当出彩啊,要角有角,要直线有直线,班里的大部分人都觉得王小米的被子至少在今天下午是最好的。单大雄都觉得自己没了十足的信心,然而结果却如此的出人意料。

林兵则得意地笑了笑,并不作声。

王小米一听张诚这话,心情立刻跌落低谷,沮丧到极点,默默地走到床沿,抚摸着自己的被子,就像是摸着自己的孩子一般。不到最后时刻,决不轻易放弃。他暗暗地下着决心。

晚上熄灯后,厕所里,单大雄与林兵又在一起吞云吐雾。

“林兵,你是怎么做到的?”单大雄递给林兵一支烟,狐疑地问道。

“嘿嘿,今天我不是值日生嘛,”林兵接过烟,顿了顿,向门外看了看,见没人,压低着声音,接着说,“趁你们都走了,我对王小米的被子动了手脚。等排长检查结束了,我又请了个假,偷偷溜回宿舍,给他恢复了原状。就这么简单,嘿嘿。”

“唉,让你不要这么弄吧,最后你还是这样整了。”单大雄无奈地说道:“你这样做,如果让别人知道,让我的面子搁哪里去?”

“单哥,我这也不是为你好嘛。你怎么责怪起我来了?”林兵有些不悦地说。

单大雄默不作声,事已至此,他说了还能有挽回的余地吗?

单大雄和林兵正说话的时候,全被厕所门外的唐云一字不漏地听了去。

刚才单大雄和林兵去上厕所,唐云也恰好内急,一脚还没踏进厕所,就听见单大雄和林兵两人小声地交谈着。唐云心存疑虑,偷偷溜进男厕边上的女厕去,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新兵连的设置女厕,纯粹是个摆设,在这个鸟不拉屎、龟不生蛋的地方,连个蟑螂都是公的,更何况是女人?训练间隙,赶上男厕人多挤不下的时候,他们也经常冲到女厕解决问题。

唐云仔细听全了,原来下午是林兵捣的鬼,肺都快要气炸了,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抬脚正想冲到男厕,找单大雄和林兵理论一番。可转念一想,跟他们理论没用啊,没什么证据,如果他们死活不承认,告诉别人也可能不信啊。

他在女厕里急得直咬牙跺脚,一时竟忘了自己是来如厕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好的主意来。既然这件事的受害人是王小米,那就先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让他决定下步怎么办吧。

唐云想到这,又凝神细听了一会,见男厕那边悄无声响,想必已经走了。他急冲冲地跑回了宿舍,见单大雄闷闷不乐地坐小板凳上,看着窗户外面的山坡发着呆,林兵和李士杰、丁熊他们几个人热火朝天地吹着牛聊着天。

他走到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做俯卧撑的王小米身边,用眼角的余光轻蔑地扫视着单大雄和林兵,俯下身子,凑到王小米耳边,轻声说:“小米,你出来下,我有话对你说。”

王小米听了,抬起满是汗水的脸,一边不停地做俯卧撑,一边说:“什么事啊,我的训练目标还没完成呢。”

“你还是跟我出来一趟吧。”唐云拉了一下王小米的衣角。

王小米停了下来,坐在地上,抹了抹脸上的汗水,看着有些焦急的唐云,看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点了点头,跟着唐云快步走到门外走廊的一个昏暗的角落里。

唐云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周围没人,便神秘地对王小米说:“小米,你知道今天下午检查,你的被子没被排长看上眼吗?”

“今天可能没弄好,没被排长看上吧。”王小米又抹了一把脸上刚冒出来的热汗,一副自责的样子。

“你的被子被林兵动了手脚。”

“是吗?”王小米盯着唐云,疑惑地说。

于是唐云把刚才在厕所里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王小米说了一遍。

王小米听了,一言不发,气得XX了脸,嘴唇微微发抖,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了起来。这么多天以来的心血,本来想在今天好好展现一番,如果真的比不过别人也就算了,现在却是被别人暗中动了手脚,这换谁听了都会难受。

凭心而论,单大雄叠被子的水平并不比自己差,就算中间没有插曲,自己也不一定能比得过单大雄呢。他又何必一定要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来羸取成功呢?可是,气愤归气愤,现在又能怎么样?班长陪着排长,该检查的都已检查过了,该有结论的都有结论了,现在如果去找单大雄和林兵理论,他们承不承认不说,可能还会影响战友之间的感情,影响一班的战斗力,他们毕竟是一个集体、一个团队。而如果去找班长、找排长悄悄地诉说,相当于就把班里内斗的事情公开化,那对一班的形象,又会造成多大的打击?他们一班还能不能在其它班面前抬起头?

唯有实力远超对手,才有挺直腰杆说话的资格。王小米记起了他的老父亲在他临上车出发时对他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句话。他的老父亲是村里当了多年的老书记,腰杆直、做人正、说话硬,多年以来,得到村民真诚的拥护和爱戴。要想得到收获,必须要有付出。只有不断地锻炼自己的能力、提高自己的水平,才能超越对手,走向成功的辉煌。

“小米,怎么样,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班长?”唐云见王小米半天不说话,关切地问道。

“算了,唐云,谢谢你。”王小米刚毅坚强的表情,与刚才满脸的XX,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吁了一口气,缓缓地说:“现在还不到言败的时候,我要再努力。”

“真不跟班长报告吗?就这样过去了?”唐云奋力了打了墙壁一拳,心有所不甘,可现在除了忍气吞声之外,却没有更好的办法,给兄弟出口恶气。

“嗯。”王小米坚定地点了点头。

“哼!”唐云一言不发,扭头便走。

这天早上出完操,众人回到宿舍,开始洗漱和整理内务。有的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拿着报纸,一丝不苟地擦着窗户,直到那透明的玻璃如同空气一般的不存在。有的提着小水桶,清洗着抹布,擦拭着房间里的角角落落,直到蜘蛛无处躲藏哀嚎着一条生路也不留给它。有的拿着扫把和簸箕和拖把,一遍又一遍地打扫着房间的卫生,直到把房间里的大理石地板能清晰地倒映他的人影来。

班长张诚两手捧着个茶杯,一边踱着方步,一边检查班里的各项卫生情况。自从宣布了连部开展叠被子比赛后,全班的被子质量有了明显提高,尤其是王小米进步更大。在他的眼里,王小米资质平庸,行动缓慢,甚至有些笨头笨脑,对各种军事技能领悟能力差。有好几次,他看到他那笨手笨脚的样子,恼怒地差点一脚踢过去。可这个兵到底也有他可爱可敬的地方。虽然有些愚笨,但他自尊心强,意志坚定,为人实在不张扬,身上永远充满了一股永不服输、永不低头的强大气场。冲这一点,他就从心底就喜欢这个兵。

前两天,他陪着排长检查内务卫生,准备初步确定参加比赛人选的时候,本来他认为王小米并不会比单大雄差到哪里去。然而,那天他一走宿舍,一眼就发现王小米的内务居然犯了低级的错误,致使排长那天还发了点小脾气,当场就把王小米给否了。

在宣布消息的那一刻,他从王小米略微发红的眼神中看到结果的疑惑,看到了他对失败的不甘心,看到了他对成功的渴望。

对检查的结果,他本来也心存着一丝困扰。本想找排长要求复检,以便再次确定参赛人员名单。可是这样一来,参赛名额只有一个,对能力水平不相上下的单大雄又有些不公平,都是自己带的兵,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舍了谁,都会感到心痛。

这都怪那个该死的参赛名额,如果有两个,或者更多,该有多好啊。他敢肯定,现在派谁上场,他们俩人都能在比赛中夺得名次。

张诚恨恨地想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哪曾想,这杯子里的水,是王小米刚给他冲上的热开水,顿时被烫得龇牙咧嘴,痛苦不堪,眼泪水直流,赶紧低头一口喷了出来,刚想开骂是谁不长眼给冲泡的开水,抬头却见摆在他眼前的一床叠得方方正正的军被。这是怎么样的一件艺术品啊。如同一件雕刻精美、刀工精湛的工艺品,极为赏心悦目,恨不得时时捧在手心把玩。又如一块修整平齐、白白嫩嫩的豆腐一般,令人心生爱恋,却又舍不得动它,生怕一动就一碎了。他左右端详着,竟然忘记了被烫得一嘴水泡的疼痛感。

“真不错,我当了几年兵,也未曾见过如此漂亮的被子。” 张诚心里暗暗赞叹一声,他前后看了一下,确定了是王小米的被子。

“咦,这被子边沿上一条一条黑黑的是什么?”张诚赏心悦目地欣赏着,忽地皱起眉头。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爱干净,不讲卫生?这么脏的被子,如果拿出去参加比赛,就像是造型再好看,叠得速度再快,也经不起别人的评比啊。

“王小米,你过来了下。”张诚高声喊道。

正在打扫卫生的王小米应声答道,快步地跑到张诚跟前,大声地喊了声:“报告,班长你找我?”

“你这被子上是什么东西?”张诚指着被子上那黑不溜秋的东西,问王小米。

“这——这——”王小米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这什么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张诚不悦地说道。

“跑马了?”张诚想了想,诡异一笑,说道,“跑马了,及时把它清洗一下啊,这多难看啊。”

“跑马?”王小米愣了一下。

“就是男人的XX。”张诚见王小米并不知道跑马是什么意思,又特意给他解释了一下。

“不是的,不是的。”王小米极其窘迫地连连摆手,XX了脸,似乎连耳根子也要渗出血来

“不是跑马,那是什么?”

“班长,这是我——,这是我打磨被子时磨出来的血迹”。

“血迹?不是教你们磨被子用小板凳吗?”张诚惊讶地问道:“为何还要用手磨?”他当新兵的时候,也用手打磨被子,只不过因为手指用力摩擦棉布的时候,磨不了两下,手指上的皮肤必会发烫发热而受伤,所以他教他们用小板凳来打磨被子。

“用手打磨被子更有手感。”

“那你怎么弄了这么多血迹在被子上?”

“手磨破了。”

“是吗?让我看看。”张诚放下水杯,抓起王小米双手。

这是一双什么样的手啊。这双手就像饱经风霜、历经沧海的老农的手,双手粗糙、满手老茧,指关节粗大、略微发白,如同鸡爪一般,向他诉说着它的主人深更半夜眯着朦胧的双眼,拖着疲惫的身躯,借着微弱的灯光,在走廊上一下一下地打磨着被子,向他诉说着它被棉布摩擦着的伤口,渗出丝丝血渍、留下道道痕迹时,以剧烈地伤痛无声地抗议而主人却置之不理,向他诉说着为了得到参赛的机会,它的主人付出了比平常人更多的时间,更多的汗水,更大的努力。

张诚内心一热,眼睛一酸,深深地被王小米的精神感动了。他用力地拍了一下王小米的肩膀,说:“好样的,王小米。”转身对着班里的众人喊道:“大家把手头上的活停下,都过来。”

等众人都围过来,张诚拉着王小米的手,以睿厉的眼神徐徐环视着自己带的这些兵,饱含深情地说:“同志们,你们看看王小米的手,你们再看看王小米的被子,上面都布满了血迹,这是打磨被子磨出来的血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这是一种持之以恒、顽强意志、努力拼搏的精神,这是一种克服困难、挑战自我、绝不放弃的精神!”

“你们看。”张诚指着窗外操场上的围墙,上面写着“海洋、忠诚、责任、荣誉”八个红色的大字,说道:“这就是我们海警的精神!”

单大雄见王小米如此刻苦,内心极为震撼,同时又深感惭愧。他扒开站在他面前的林兵,走上前去,对王小米真诚地说道:“小米,我真佩服你!我实在是——”他满脸通红,欲言又止。

王小米头一次被班长如此的表扬,羞红了脸,低下了头,小心地从班长那抽回了手,难为情地说道:“班长,这真没什么,我做得还不够呢。”

张诚把王小米的事迹迅速报给了排长,排长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典型,又把这件事报到了连部,连部认为这个典型值得培树和推广,在全连范围内进行了大肆的宣传。于是,王小米突如其来地变成了全连的榜样和名人,成为了人人交口称赞的标兵。

在随后举行的新兵连叠被子比赛中,王小米作为一排的种子选手,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又一举拿下了第一名,为一班增添了光彩,也为自己赢取了在新兵连的第一个荣誉。

“昨晚你不是已经谢过了吗?你忘记了?”

“是吗?我真的一点也记不得了。”王小米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紧皱着眉头,痛苦地对张诚说。

还没等张诚回答,李士杰抢着说:“昨天你站晕了,是班长把你抱回来的……”

“让王小米好好休息,让你这么多话了吗?”张诚立马打断李士杰的话。

“谢谢班长,我……”王小米眼角一湿,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总而言之,整个宿舍里,不管是横线,还是竖线,所见的东西,全都被精心摆放成了一条条整齐划一的直线。

王小米掀开被子,准备起床下地,可双手一用力,只觉得浑身酸痛,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再次努力,轻轻呻吟地一声,却还是使不出劲来。

众人一听,都心知肚明,哄堂大笑起来。

“班长,昨晚我怎么回宿舍了?”王小米躺在床上,虚弱地问张诚。醒来以后,脑袋里像插根针,痛得厉害,对昨天事情怎么回房间的事情,似乎一点印象也记不得了。

王小米同乡唐云从林兵身后挤了过来,踮着个脚尖,伸手摸了摸王小米额头,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对比下体温,惊奇地说:“咦,怎么回事啊,王小米好像还是冰着呢,体温怎么比我凉这么多啊?”

“你傻啊,体能刚训练完,体温肯定高了。”班长张诚在一边解着武装带,一边笑着说。

他放弃了起床的打算,努力地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突闻宿舍门口叽叽喳喳,冲进来好几个人。不用看,就知道,准是同一个班的战友回来了。

众人进了宿舍,见王小米醒了过来,纷纷围了过来嘘寒问暖。

宿舍里一排整齐的脸盆放置在木制的脸盆架,上下形成一条直线,十条雪白的毛巾,半挂在脸盆边缘上,并在边缘上刻意捏出了边边角角,形成了几条直线。脸盆里统一放置着品牌一样、规格一样、连摆放朝向也一样的牙杯牙刷牙膏,又形成了几条直线。

五张上下高低铺,一一侧三张,一侧二张,整齐地排放在房间里。深灰色的军用被,叠成一块块横线加竖线的豆腐方块,放置在床铺雪白的床单上。每条豆腐军用被,又与其它被子摆成有序的直线。而每张床的床底,摆放着几双解放鞋和拖鞋,鞋跟对着鞋跟,所有的鞋跟又摆放在一条直线上。

留着板寸的小个子林兵,趴在王小米的床沿边,急切地问道:“小米,感觉怎么样?好点没?好点没?”

“好多了,谢谢。”王小米感激地回答道,他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你现在还太虚弱了,躺着呢。”林兵急忙伸手摁住王小米的肩膀,让他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第二章

第二天中午,王小米悠悠地醒转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周围空无一人。

一个班一个宿舍,既宽敞又明亮。房间里四周雪白的墙壁、光亮的大理石地板,还有带着淡淡油漆味的一排柜子,显示着这个营区的建造时间并不长。这让来自中部地区、家中一贫如洗的王小米曾经大开眼界,新兵连的生活条件居然比家中要好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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