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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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你也够马虎的,多少天没来学校啦?也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来。我和小艾找过你几次,你都不在家。幸亏今天你妈妈在家,才得知你...你——生病了,正在医院里住院。”

陈月脱掉鞋,钻进被单里,看着站在他床边的两人,说道:“哦!我不想让你们知道,江阳,你明白我身上的病意味着什么吧?小艾,你肯定也清楚吧?你们干吗要来呢?这里可不是个好地方,你们看门上的字...”

“管它是好是坏。”江阳立刻打断他,露出坚定的神情,说:“既然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我就必须得来看看你。”“没错!”小艾在一旁也十分坚定地说道。

“好吧,看来这阵子又要待在家里。”

沉默的一阵思考。

“还可以去找顾灵呀。”陈月最后说。

江阳摇摇头,回答道:“她不像咱们,想出来就能出来。”

“是吗——”陈月遗憾地往床头一靠,盯着手下的床单发呆。

小艾已经把桌上的药全部看完一遍,走近床边。她犹豫片刻,在邻床那边拿来凳子,坐在哥哥旁边,然后问:“是不是每天都要掉水?”

“嗯。”陈月点点头。

换成了江阳看起药瓶的说明,这种疾病需要吃的药确实值得好奇和注意。

“住院到今天都没回家吗?”小艾问道。

“回去过两次。”

“哦!那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小艾不满地又问道。江阳也从药瓶那边转过头,“好不容易回去几次也不来找我们玩,你也真是的。”

“对不起,主要还是因为不想让你们知道我的病,以后再回去,一定找你们。”

江阳坐回凳子上,三人在一起又说了些话,然后兄妹两人便告辞。陈月下床站到窗户边,远远地望着两人穿过街道,渐渐拐过岔路,直到离去。

两位朋友的到来,他十分意外与惊喜。其他病床的病人们有人来看望,一定会带些吃的,水果啦面包啦什么的。他们来时没有带任何东西。不过,陈月认为,这样更好。他总觉得,那兄妹两人不是为了朋友之间履行义务才来看望他的,而是出自友谊内心的本能。这样的一份友谊,他怎能不加以珍惜。

没有了同桌,没有了陈月陪他一起说话,整天的课堂变得枯燥乏味。老师讲课的时候,他把头埋进书本里闭目养神,要么一只手托着下巴,昏昏欲睡,如果还有兴致,就听听语文课。对于陈月长期不在教室内露面,班上不少同学来问过他。第一个来询问的便是张萍萍,她满心好奇,当她得知陈月是因为生了重病请假住院,脸上轻快的微笑表情猛地消失了,连连担心起来,问这问那。他又该给她什么样的回答呢?该给大家一个什么回答呢?他要时刻留意,必须保守只需听见那三个字就会使人为之颤抖的词语。

放学的时候,他正在收拾桌子,身旁有人走来。“怎么样?”是小俞磊。他坐在陈月那张空椅子上。

“是指我妹妹那件事?”

“是的,最近有没有什么动态?”

“动态?”

“比方说她对我的态度。”

“没有,还是如此,”江阳叹了口气,“昨天我又好心劝说,依然没用。”

小俞磊满脸愁容,伸出一只手,“这张纸条帮我给她。”

“好的。”

“告诉她,我愿意请她吃顿饭。”

“真的?”这他倒没想到。

“我说话还能有假?”

“好,我知道了。”

两人站起来,一同下楼回家。

“我可真要佩服你,换做是我,早就放弃了。”在下台阶时,江阳说。

“对待这样的事,贵在坚持,你也应该明白吧,啊——能说说你的经验不?”小俞磊就题发问。

“我的经验?”他明白小俞磊的意思,自嘲地一阵微笑后,说道:“哪有说什么经验,就是我喜欢她,她喜欢我喽。”

“哦?一见钟情,你们都是?”

他不好回答,点点头把问题敷衍而过。

江阳回到家,刚6点。他推开房门,小艾不在房间。“妈,妹妹还没回来?”他问在厨房里忙乎的母亲。

“没有,她走路怎么会有你骑自行车快?”

母亲说服了他,他回到自己房间。过了15分钟,他不愿再等下去,基本料到妹妹在什么地方了,从房间走出来,对母亲招呼一声:“妈,我接妹妹去。”

他骑自行车上了公路,在一所医院门前停下。果不其然,蹬上住院楼,在一间病房里,他见着了妹妹的身影。妹妹正趴在病床旁的桌子上,低着头,手里握着笔,像是在写作业。今天,他没有马上前去与他们会合,而是走过门口,因为病床靠在里头的窗户边,他们很难看见门外有人走过。他在墙壁后面细细听着里面的声音。

“小艾呀,”陈月坐在床头,向着窗外,“天已经要黑了,你还是快些回家吧。”

“没事,我爸妈不在家。”小艾回答道。

“可是晚了路上也会不安全。”

小艾停下写动的手指,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然后面向陈月,露出一丝微笑,“没关系,写完这题再走不迟。”她说道。

接下来是陈月解读题目的声音。听到这里,江阳走进病房里。他放轻脚步,慢慢地从妹妹的背后靠近。当他发现陈月已经注意到自己,迅速举起食指放在唇间,要他别出声。他把嘴靠近妹妹耳旁,“嘿!小艾。”他轻声喊道。

“哦!”小艾一怔,赶紧放下笔,转过头,看见是哥哥在作怪,抬起拳头往他胳膊上敲了下,“哥,想吓死我呀?”

江阳哈哈大笑,往陈月床边坐下。

“你干吗来了?”小艾问。

“看望看望陈月啊,怎么?不允许哥哥看?”

“允许允许,”——小艾往后一瞥——“想看多久看多久,行了吧?”

“玩笑玩笑,别生气,我亲爱的妹妹。”江阳又站了起来,“我刚好还有个东西要给你看呢。”

说着,他把折叠成块状的纸条扔在小艾的作业本上。

“什么?哦,这是什么?”小艾写不下去了,把纸条从作业本间拿开,放在桌角。“这是什么?”她盯着哥哥又问一遍。

“他给你的。”

“哎——哟,又是他。”小艾不屑一顾,把纸条扔回哥哥手中。江阳没接住,纸条顺着他的外套掉在了医院的地板上,他弯腰捡起来,重新把它放在桌上。“至少也该看看吧,”他说道。

小艾把作业本合上。“干吗要看?”她不满地瞪着他,“除了让我看纸条,还有其他吩咐吧?不会只是看看而已吧?”

“真聪明!”江阳坐下,继续说,“今天他又特意来找我,说可想着江小艾呐,想约你吃个饭呢。”

听完哥哥的话,小艾起身站定,把写完的作业放进书包里。现在,她慎重其事地说:“再也别跟我提起他,我讨厌他,你就这样跟他说,就说是我说的。”

妹妹的话早在几个月前他就听过了,即便说法不同,意思也大同小异,他也感到自己只不过是在多此一举。

“听我说完,亲爱的妹妹,他——说他会一直坚持...”

“停!”小艾打住,“我不是说过,不要再提起他!”

江阳抿着嘴低下头,朝陈月看去。妹妹几乎是在发脾气,他可不能跟着一起发。要是他再说错什么话,很可能会大闹一场,就在医院里,就在陈月面前。

背起书包,小艾同陈月告别,道声晚安,便离开了。做哥哥的赶紧跟上步伐,“哎,江阳。”陈月猛不丁地在身后喊了他一声,他停下脚步走了回来。

“那纸条是谁写来的?”

“小俞磊。”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嗯,希望你早日出院。”说完,他奔跑着下了楼。

第二天,江阳把妹妹直截了当的拒绝通过最委婉的方式传达给小俞磊。

“行不通?”小俞磊问。

“行不通。”他答道。

“难道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能用的方法我已经用尽了,可是你知道...”他顿了顿,想了会,然后说下去,“她有喜欢的人,如果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就应当决心已定,无法再改变主意,尤其是女孩。”

“做男孩的就不是了?”

“当然啦,也包括一些男孩。”

“还挺固执哩,对了,她喜欢的人现在还和她见面?”

“也许——也许。”他回答得模棱两可,连他自己都能听出来。“我又不是24小时陪在妹妹身边的保姆,她要见什么人,我也不得而知。”他补充道。

“是的。”小俞磊说道。可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却有着自己的想法,他清楚江阳在他面前撒的谎,说什么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可明明早在几年前,两人就见面相互认识了。不过,仔细想想,他们是从小长到大的邻居,他袒护他也道理。

他们正并肩站在走廊上,望着教学楼前的风景。“唉——”小俞磊深深叹了口气,“现在的女人啊,”说着,他摇摇头,又深深吸了口气,“唉——矫情的很——这不行,那不行。要这个,又要那个,真矫情。”

给自己失败的经历做个总结?是不是想让他赞成这样的观点?

他没有赞成,但也没有反对,而是保持中立的沉默。他轻轻地拍着小俞磊的肩膀。

“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小俞磊突然问。

“我不好做判决说有还是没有。机会这种东西可不会平白无故就能出现,你得清楚。”

“哦!”小俞磊叫道,“是的!我最清楚不过了,机会当然要自己去争取,可是你知道吗江阳?为了你妹妹,我能做的全都做了,也尽全力去争取了,清扫多余的障碍、把时间精力放在她一个人身上,可是你看看,起到作用了吗?没有!”说完,他赶紧停下,掂量起自己说的话,他希望听者并不明白话中的全部意思。

“我懂我懂。”江阳毫无目的地继续拍着小俞磊的肩膀,“我还会帮你继续说服爱妹的,放心吧,希望你的坚持最终能打动她。”说着,他顺水推舟,直点起头来,“能,相信你能。”

没过多久,他在余光中隐约看见小俞磊连连摇着头。无可奈何,毫无办法。尽管出于同情,他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他希望这人能从中退出,给自己也给小艾一个安静的生活。

“没问题。”江阳轻快地笑了一下,“你可得早点好起来,早点出院啊,双休日太无聊了。”

“还有一个月。”

“放心吧,好多了。”

“哦?医生说治好没问题?”

“没问题。”

陈月以为那问话不是对他问的,没有回答。

“喂喂喂。”护士不耐烦地上前说道,“都得了肺结核,还在这淋雨?是不是疯啦,赶紧回去赶紧回去,不能着凉啊,尤其是在治疗阶段。什么?出去散步?下雨呢,好吧,要是你想出去散步,你也要向我们借一把雨伞吧?”

他借了把伞,从住院楼大厅走出来,在医院的公路旁漫步。当走到公路尽头,转身向回走时,抬头便望见了住院楼上面一扇扇窗户,几个楼层的窗户还亮着灯。看不出来,完全看不出来它像个医院。眼前的楼房里究竟有多少人,多少病人,多少期盼着出院的人。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生病严重到需要住院,让他不知不觉明白了一件事实,原来——这世上还有吃药解决不了的疾病。

听了两人的话,陈月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找不出足以能报偿他们恩情的话语。

“病好些没?”江阳在床边的凳子坐下,问。小艾走到桌子旁,拿起药瓶看着上面的说明书。

“来看望你,你不会不欢迎吧。”江阳含笑说道。

“怎么会,你们怎么找到这的?”

每天都要和病床、针头、药水打交道,生活越来越乏味,右手背上满满的全是戳伤,这伤口每天都要增加一处。他想象着,要是两个月下来,真不敢保准自己手上的血管还够不够用。其次,还要每天忍受耳朵听见邻床病人们的牢骚和抱怨。有时,他们的家人跪在床边,两只手向前伸展着放在床单上,一阵阵撕心的哭喊。那是病魔在延续,是治疗阶段出现的负作用,是身体器官给人以思想上的打击。在病房里,哭声仅仅代表着人们痛恨疾病而引发的呐喊,对此还有其他解释吗?治疗肺结核的药水与往常的药水不同,药中的成分对肝脏有很大的危害。陈月经过三周的疗期,有位护士前来提醒他,得赶紧订购护肝片了。药摆满了整张桌子。陈月在医院里实在待不下去,有时,全天的药水掉完,他向前台护士请假晚上回家住。

那是陈月住院的第四个星期一,晚上七点钟,他刚好下楼吃完晚饭回来。在走通往大楼的道路时,他的目光留意到二楼一个伸出头来的人身上。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陈月站在屋檐下,仰头注视着灯光中清晰的雨点,再望望遥远的天空,一片漆黑。望着望着,他情不自禁地走下台阶,身处雨中,把脸抬到最高处,闭上了双眼。细细地雨水落在他的脸颊和头发上,他感到一丝欢快,有一种莫名奇妙但很强烈的快乐感觉。他就这样站着不动,享受在自己的快乐当中。一会儿,他慢慢睁开眼,任雨点滴进他的眼睛里。闭上眼睛,身体不自觉地左右晃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有多久了,真想就这样睡过去。

“哦!那谁,你在干吗?”身后的护士朝他喊道,语气听起来十分生气。

“啊!陈月。”江阳大声喊,使劲招着手,“陈月,”接着,小艾的脸也出现在窗户上,“真的是他。”

陈月赶忙跑起来,直接跳过三层台阶,穿过大厅,跑上二楼。同邻居兄妹俩见面,他气也没来得及喘一下,激动地问道:“天!你们怎么来了?”

两人在病房门外迎接他,他们边说边走进病房里。

就这样,陈月的日子开始在医院里度过。前几天,母亲准时每天上午来探望和照顾,后来,他告诉妈妈不必替他担心,也没必要为了他而放弃来之不易的工作。于是,母亲从每天探望改成每三天探望一次,有时也会隔整周才来。一天晚上,他从病床上坐起来,吃了两粒利福平(抗结核口服药),望了望窗外。他掀开床单,穿上鞋站了起来,轻轻地小步向前走动,不出声音。其他病人都倒头睡觉,他得小心些,以防打扰他们。虽然房间里的灯已经关上了,不过,走廊上却还大灯亮起。

在经过服务台准备下楼的时候,一位护士叫住他,“喂等等,你要去哪?”

“出去散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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