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树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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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终于被我找到泛海潮,勉强列入门墙。说来也巧,居然两年前我随师娘来倾月宫时遇到了她,面貌变化,到底还有旧日底子,被我辗转问询,果然是她。我将她幼年送我的一条手串交给她,她果然把我想起。只是当时师娘与含钥长老言语冲突,我们不久也就离开,我也再未见到她。”

阮煜又说:“不料又有机会再来倾月宫,今日一早我就去寻她,正巧这几天含钥长老将她的女弟子叫去秋收,去四近山里采摘些野果,回来制作干果蜜饯。我就自告奋勇跟了去,替他们摘果爬树。”

叶束尘听到自告奋勇,差点噗嗤笑出来,却一本正经地说:“嗯,脸皮厚就是好,你没从树上自告奋勇摔下来吧,摔下来也得弹回去。”

叶束尘终于也“自告奋勇”地孤身出门,他以为自己的自告奋勇是好奇,而阮煜的自告奋勇是脸皮厚。深夜前在肖家其他几个后人口中打听到今日那树下人头戴帷帽的女子名叫林婳,乃是长春门三剑子林染的独门弟子,常常头戴帷帽,自称姽婳香罗。林染本是灵族木族之人,后拜入长春门,位列长春七剑之三,据说她收养林婳,又收入门下,林婳开灵后天降一本书化为她的器灵,此人又善为诗歌,流布出几首,在修行界传唱,一时是为佳话。叶束尘这才想起不久前自己所听的那首《初夏》就是出自此人,这首诗是如此说的:

在春天最深处,在一朵花行将残落。

夏天渐渐睡醒。

夏天是春天一场美的疾病。

每一朵花都放手再也不用握住,

拢合起

拢一簇浓浓的化不开的羞涩。

解开这一朵朵扣子

夏天赤裸着,用一个女人的姿势

太阳是,风也是。

均匀地起伏在草原、村落

除了城市。

我把花朵和白昼一起咽下

咀嚼的时候竟是一首歌。

叶束尘咂摸着句字中滋味,韵律中情感。又想起今日所见的模样,又一阵嬉笑,仿佛与对面之人说话:落荒而逃肯定就是这个样子了。

是夜他再次坠入梦境,又如往常一样追赶一个女子影像,只是这次这个影像尤其呼之欲出,样貌背影似乎就是那树下人。这次又被人打落尘埃,只是打落尘埃之际居然看到了那周姓少年人。叶束尘一阵唏嘘,下半夜醒来,仰躺着回忆梦境,想着要是能再看清些就好了,一会睡去又哪有旧梦?

阮煜双手握着锦帕,郑重地说:“我说了就是我废灵煮海也要拼得和她在一起。”

叶束尘看看他,想他一贯性格里有柔弱,怎地如今如此决绝果断,难道这也是别样的自告奋勇?心中一阵他嘲与自嘲。

阮煜将锦帕重又叠好,又展开说:“这下宗门的弟子中女弟子就是今天的四个了,还有男弟子六人。还有就在上宗门了,这几位弟子多数都要去祖山拓印,即将前往上宗门修炼。含钥长老不时也会回上宗门指导她上宗门修行闭关的弟子。”

叶束尘皱皱眉,心就远去了。阮煜却在说:“师兄,我可以转投倾月么?要是和绛师妹双修,真能跨过载具化身,能躲过归尘轮回就好了。”

叶归尘听在耳中,许久才应道:“可以转投,但要师娘首肯。你自忖能过了师娘那关?”

叶束尘略驻足,注目察看,不久夕阳就落了。等他一收目光再往前迈步,就要转过屋角看到那枫树全貌,却看见树下三五个蒲团随意摆放,其中一个蒲团上坐着一人,一身乳白衣服,背对着叶束尘,身旁放着一顶帷帽,看模样是一女子。叶束尘正忘情之际,也不知哪里来的一阵助兴风,拂过这枫树,几片红叶摇摇摆摆,有三片落在这女子身上,两片落在女子身前,显是她随手捡起一只,正自观瞧。

叶束尘张口要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往前一步,一个字还未出口,那树下女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身后之人,身子一滞,然后匆忙起身,往前就走,没有走几步,又倒退着走了回,一盘腿矮身将那顶帷帽拾起,匆忙又起身往前就走,走了几步才又将帽子戴在头上,一举一动,一步一步都显得无比优美,那顶帷帽四周所垂的一点桃红的纱丝将她一头青丝遮住一半,一点走路之风吹动下,起伏摇摆。叶束尘呆呆站在那,许久才回过神,轻声一叹息,又看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他又走了不久,已然离了含钥及她弟子居住区,来到正厅前,居然远远看到了昨日延引他们,又带他们察看倾月重楼的那弟子,那弟子正与一人说话,听话的人一身世俗人旧衣打扮,头戴却是新买的冬帽。样子眼熟,似是哪里见过。背后背着一个包袱,似在辞行,不住点头,抱拳行礼,不久就转身离开,一压帽子,低着脑袋,显是下山去了。叶束尘心道:这一个世俗中人,怎么这个时间下山,不是十分不便?

阮煜犹自未闻,又说:“师兄,我把,把,那双耳环送给了她,她回了我一方锦帕。”说完就往腰里掏,叶束尘一把止住:“我才不想看,叫你仔细别给师娘看见就好。”

阮煜到底还是拿出了一方女式锦帕,绣着一枝荼靡花,叶束尘瞥了一眼,眉头一皱,心道:‘开到荼靡花事了’,这女孩怎么绣这么种花?也不言语,忽然问道:“你知道含钥长老有几个弟子,几个女弟子?”

两人来到住处,叶束尘开口问道:“方才那就是你朝思梦想的女孩?你们怎么认识的?师娘她知道?”

阮煜本来还似在沉浸,听到他如此说,这才回过神说:“她姓绛,名徜徉,是我远房一个亲戚家孩子,我七八岁时见过她,后来她姻缘巧合,被含钥长老收在门下,一并带入了倾月宫,我后来去她家访亲,才知道她被一位女修收为门下,带入了修行宗门,那时我也下定决心,步入修行之途,纵然我愚钝,也要努力追赶。

等到那人走得远,那倾月弟子轻声自语道:“一个流民矿场来进奉承的世俗人,居然这么识相。”一边说一边捏捏腰间口袋,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叶束尘眼看夕阳早已下落,却不见阮煜丝毫行踪消息,也有点担心,又不好跑进这些修行者闭关内打扰问询,一时不知如何之时,却见沿着中间道路,远远有一群三五人从山下来,有四位少女,一个男子,那男子身形正是阮煜。

这小子可别在别人宗门做出格的事呀。

依着记忆,几个曲折迂回就来在了含钥所在。此时细细打量才发现这些建筑所在正对着西天,红日渐隐,只有一角还露在远处山峰之下,院中正有一颗两人高鸡爪枫,显见为了避免西晒,躲在建筑之后,但还是有一些枝叶逸出,本来山势较高,这枫树更是红透,此时在夕阳余晖之下更显红润娇艳。

四女在前其中三人提着竹篮,篮子里尽是秋果,板栗山楂柿子之类,黄黄红红好不丰盈,阮煜也提着一个竹篮,与一个未提篮子的少女并肩在末。少女一脸娇羞,阮煜则脸上红润,不时瞟那身边女子。叶束尘也看得明白,双手环抱,立在路边,睥睨着阮煜一路走来,等到几人来到不到四五尺,阮煜才发现叶束尘。叶束尘率先说话:“阮师弟,你这是给谁当苦力去了?一天不见你了,师娘她老人家果然没看错你。”

阮煜一听,满脸惧意,唯唯诺诺怯怯弱弱不知如何回答,一旁的女孩儿一把把竹篮抢到手中,瞪了一眼叶束尘,与其他三个女子往前就走,一路留下一串银铃笑声。这修行界情爱虽然会耽误修行,但大家并不反对,也许作为师长会从旁规劝,但大家都理解修行毕竟是各自的修行,每一次修行进阶的时间其实都很紧凑,千年左右内如果没有到达九九,或者其他途径获得载具化身,人就会归尘死亡。有言“自顾尚且不暇,何暇论人哉。”这也许就是修行与世俗的区别之一。

阮煜见那女子随他人远去,目光跟随,身子却定在叶束尘身旁,许久才慢慢缓过神,看着叶束尘道:“师兄,你别这样,当着外人,这样……”叶束尘本来绷着的脸突然笑开花,说道:“好小子,还不收束好心思,和我回去,在这里丢丑。”一拉阮煜,就往借住处走。

叶束尘几乎不能好好说话,他被肖慕泠和其他几个肖家后人围在当中,问起的都是关于修行的事,果然只有他有资格成为他们的字典,或者包打听以及邸报之类的作用了。叶束尘如实回答,心道:师祖曾回忆说曾在师尊座前见过肖王,说他有种自以为是的天真,说肖姓的悍勇与这种自以为是的天真有关,但这种天真不是无知而是一种本真。今日看来果然有一定道理。心中苦笑,又道:“天真难得难见,我怎么能不好好见识见识呢?”

叶束尘也看出这几位肖姓后人只有那扶星辰偏爱的肖慕浔沉稳得多,又不失肖家勇悍,想多加交游,扶星辰却言道即将带领他去各大宗门拜会,用这种方式在游历中精深修为,所以肖慕浔也更多在自己住所内闭门独自修炼。

肖慕泠就跟随着叶束尘整整一日,如同是多年好友,几乎要与叶束尘食同桌,卧同榻,叶束尘也是极有耐性,又十分喜欢这肖慕泠的率直,本来真要同榻而卧,肖慕浔傍晚将肖慕泠叫了回去,两人这才分别,这时叶束尘才发现阮煜已经一日未见,于是踏着一点斜阳,往含钥的重楼方向走,心道:情之为意果然迷人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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