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开时，我们回家吧

“不对，不对。”施诗突然惶恐的转向自己的奶奶，抓住她的胳膊:“奶奶，爷爷呢？爷爷去哪了？啊？”

老人依然对她不理不睬，俨然一副木头雕刻的表情。施诗绝望的跪在地上，凄静的房间里，不断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那是泪水顺着脸颊一颗一颗滴落在地上的声音，那是她的心在滴血。

指腹上厚厚的老茧，轻轻擦拭着她的泪水。施诗惊喜的抬眼望着奶奶，她用生硬的话语安慰着自己:“乖……乖孩子，不哭，奶……奶奶心疼。”似乎她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啊？哦……我马上去……马上去……”被吓坏了的程成，由于卢煜城的一声怒吼终于清醒了过来。

片刻之后，他带回来三四个医护人员，他们强行给老人注射镇定剂。施诗被卢煜城双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最后只能直愣愣的跪在地上，麻木的看着针管里的水一点一点的进入到自己的至亲血肉里。

“又是镇静剂。”施诗大笑起来，被按住的肩膀剧烈的颤抖着。

情况终于稳定下来了，卢煜城赶紧将施诗扶了起来。死神班空洞的眼睛看着医生，冷冷道:“我奶奶到底怎么了？”

“你……你不知道吗？”医生一脸惊愕，“你奶奶由于受了太大的刺激，从而导致神经系统提前变性，也就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

她转头冷锐的看向程成，想起他之前所说，一下子全都明白了:“你家住哪。”

“我家……我家……我家在……在……”程成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双脚连连向后退去。

“我知道他家在哪，我带你去。”话一说完，卢煜城就粗鲁的将施诗扛在了肩上。他倒不是怕她情绪失控，而是担心她的腿。上学时她的腿便曾多次受伤，刚刚又在阴暗潮湿的地板上跪了那么久，万一一个踉跄，恐旧伤复发。好在施诗倒也不挣扎，不哭不闹，任由他将自己扛到了车上。卢煜城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偷瞄坐在副驾驶的施诗，只见她柔软的靠在车窗上，平时里那双潋滟的大眼睛，如今却如同一滩死水，深不见底。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开始泛白。就连指尖也开始变得没有一丝血色，手背上的根根骨节异常清晰，青筋也暴突出来。似乎他在努力克制着什么。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悄无声息的从施诗的眼角滑落，眼中却仍是一汪死水。卢煜城慌了，不管不顾的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一路狂飙。

尽管如此，但由于他们出来的晚，到达程家门前的时候，已然是夜色低垂，华灯初上了。

卢煜城上前想将老人扶起来，可又怕弄伤她，不敢太用力，最好只能僵持着原来的局面。

眼见着她们二人的情绪越来越失控，卢煜城对站在一旁的程成怒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人来帮忙啊？”

“奶奶”施诗无力的呼喊着，慢慢松开了记忆中那只温暖的大手。垂下眼睑的那一刻，她才注意到奶奶手中抱着一个相框。她伸手去够，奶奶却惊恐万状的将那个陈旧的相框死死护在胸前，拼命摇头的同时还喃喃自语道:“不要，不要，不要带走我的老头子，不要带走我的老头子啊！……”

她“噗通”一声从藤椅上跪了下来，不断用自己的额头剧烈的撞击着地面，双手仍拼命握着相框，口中不断重复着:“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不要带走我家老头子，不要带走我家老头子，你要带就带我走，带我走……”

“奶奶，奶奶，你别这样，别这样，快起来，你快起来啊……”施诗双手反贴在地面，她磕的很用力，没几下，施诗的手便红的跟猪血一样。

“哥哥姐姐，到了。”他轻叩了几下房门，无人应答。他对里面喊了句:“奶奶，我来看你了。”便推门而入，似乎那句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对于他们的到来恍若未闻。

“奶奶，我给你带了好多吃的，你过来看看啊！”程成一边说着一边将东西往外拿。

施诗握紧那只粗糙的大手，哽咽道:“奶奶，你记起我了，你记起我了是不是？”

老人微微张开了嘴巴，好久才吐出来字，“乖……乖孩子，不哭，奶奶，奶奶心疼……”

“对，冷静。”卢煜城以为她情绪稳定了，也渐渐放松了抓她手的力度。可她却突然一把推开他，指着藤椅上的老人，声嘶力吼:“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她是我奶奶，不是你奶奶。”

“我不是这个意思……”卢煜城看着情绪失控的施诗，不敢再多说一句，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什么，再次刺激到她。

施诗慢慢走了过去，欲与她交谈，却在蹲下身下看见老人的侧脸时，泪如泉涌。她将老人的身子慢慢板正，这下她终于看见了老人全部的面孔。她颤抖着双手去抚摸老人早起千疮百孔的面容，“奶奶，怎么是你？你不是和我说你去旅游了吗？为什么会在这？为什么？”

卢煜城和程成望着痛哭流涕的施诗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茫然。然而老人却自始至终无动于衷。

“恐怖片看多了吧你！”卢煜城不以为然的看了一眼穿梭在周围的老人，“人上了年纪都是这个样子，你以后也会成这副德行的。”

施诗白了他一眼，真是鸡同鸭讲。程成带着他们七拐八绕的，终于在一个僻静的房门口立住了脚。

施诗不停摇晃着奶奶轻飘飘的身体，声嘶力竭的喊着:“奶奶，我是施诗啊，我是施诗啊。你不认识我了吗？奶奶你看着我，看着我啊！奶奶，你为什么不看着我啊？你不要我了吗？……”

卢煜城上前牢牢抓住施诗的双手，想要控制住她的情绪，“你先冷静下来，然后我们在想办法，好不好？”

“冷静？”施诗眼神空洞般的看着卢煜城。

施诗原本以为养老院里面应该会组织很多适合老年人消磨时间的益智游戏，彼此之间闲聊家长里短，虽偶尔孤寂，但至少不会落空。可那终究只是她以为，到了那里，她才知道所谓的“养老院”，其实就是:混吃等死。也许这样的说法过于简单粗暴，但却毫不夸张。这里每一个老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漠然，对于施诗等人的到来，他们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过一下。他们似乎只是一具空壳，没有思想，没有言语，没有自我。施诗和卢煜城跟在程成的身后，看的出来他对这里很熟悉，他轻车熟路的带着他们穿过一条又一条长廊。施诗开始紧张不安起来，手心也冒出了很多冷汗。

“怎么了？”卢煜城察觉到她的异样。

“你觉不觉得他们很像幽灵？”施诗用微弱的声音回答着卢煜城。好在整个走廊悄无声息，卢煜城清楚的听见了她说的每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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