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一世空

到现在，孙悟空终于明白这童子在做什么了。

他在行礼，跪俯着行大礼。

墨童子开口，

孙悟空并未管他，疑惑问道，“为何？”

墨童子盯着孙悟空，轻声道，

“我名为洛夏，我弟弟名为洛冬。我兄弟二人默契十足，不管遇到何事，都是联手御敌，但是，斩下这些头颅，以及习那‘花繁破阵的邪术’皆是我一人所为，他不过是个打下手的罢了。于情于理，他也不该死吧。”

孙悟空默然，半响后，缓缓道，“帮凶，也是凶，你不知道的人间的律法么？帮凶亦会被掉斩头颅，若不永绝后患，难免酿成更多的恶果。”

名为洛夏的童子点了点头，似也赞同这番道理，他想了想，又说了道“但人间律法确是可以贿赂的，不是么？”

孙悟空怔住，这是一句他无法反驳的话语。

童子自顾自的笑道，“所以，我应该也是可以贿赂你的。”

孙悟空稍显愕然，随后觉得有些好笑，贿赂？

谈何贿赂？扪心自问，孙悟空并未觉得有什么可以贿赂他自己。

不过洛夏的样子看上去十分笃定，似觉得孙悟空必然会被贿赂，他盯着夜空。

这片洞府世界的夜色很美，繁星并不多，但明亮的犹如近在咫尺的灯盏，树梢摇曳之间，那些光亮若隐若现，

晚风拂过，平添了一分安宁。

洛夏声音并不大，更像是自言自语，

“师弟，我们在这里呆了五千年，也准备了五千年，不过没想到今日却栽了跟头。邪法确实不该碰的，有违师父的教诲和规矩。所以这五千年，我从未让你动手杀一人，只是让你帮帮忙而已。否则，回到师门让师父知晓，师父必定会把我俩逐出师门的。”

“记住，回到师门之后，什么都别解释，什么都别说。先跪上几天，师父必然是怒极的，不跪的话，就要挨鞭子了。”

“若是师父问起我，就说去赎罪了，他老人家若问赎什么罪，就说犯了不该犯的杀孽。”

“还有啊，你记住，你是落雪无痕的雪童子，不是杀人流血的血童子。你没有犯过不该犯的杀孽。虽然你吃过人肉，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片天地间没有灵气可供吸纳，若不吃他们的肉，我们早就死了。乱世之中，人吃人的惨事并不少，你不必为此自责，还改了自己名谓。”

洛夏有条不絮的嘱咐着每件事，吃人肉的事情在他嘴里很平静的说了出来，这确实使人心惊，但又有谁会真正喜欢吃人的肉？

迫于无奈罢了。

名为洛雪的雪童子呜咽不已，脸上的泪水和青石板上的血液混合在了一起。

他知道师兄洛夏要干什么了。

洛夏依旧摊在地面，盯着孙悟空，问道，“敢问大仙何名？”

孙悟空轻声道，“孙悟空。”

洛夏颔首道，“果真是五千年未曾出去过了，竟没有听说过这重名号，孙施主看样子是出家人罢？”

孙悟空嗯了一声，。

洛夏望着天空哪抹月色，原先以为的看的腻了，现在再看看，倒是觉得十分美丽，他神情恍惚道，“孙施主，我先前说，您会被我贿赂的，可不是说笑而已。”

洛夏别过视线，对着孙悟空笑了笑。

眼中，猛然迸出明亮的光。

那早就从雪童子手中脱落在地面上的降魔杵，突然震动，化作一把利剑。

刹那飞起。

一闪即逝，从洛夏童子脖颈割过，顺带着头颅，划过不远处地面上的琉璃层面。

那颗笑着的头颅，正好落在花繁破阵术的中心，成了一朵美丽诡异的花。

花繁破阵术，就此完美。

“我确实该死，但请您放过我的师弟。”

话音刚落，在旁一样倒在青石上的血童子眼中顷刻间布满红丝。

快被敌人所杀，却又感谢敌人，这是一番奇怪的道理。但孙悟空却听得极其认真，不过他并未表示同意，只是缄默片刻后，平静说道，“可我总觉得让你们活下去会继续作恶多端，所以，我决定还是杀死你们的好。”

孙悟空心中已有了决断，既然好人已成恶人，那便只能杀了恶人，否则恶人便会行更多恶事，造成更多恶果。孙悟空自认为不是如来唐僧，光靠一张嘴便可以使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然如此，便只能杀死。

墨童子未有什么慌张神色，相反，却有一股释然之意，淡笑道，

墨童子瘫躺在青砖上，虽然四肢断裂传来的疼痛感极为强烈，但眼中并未有任何痛苦神色，技不如人，当死则死，对被囚禁在此地五千年的他来说，死，或许是另一种获得自由的方式，盯着思虑不知多久孙悟空，他轻轻问道，

“你不杀我们？”

墨童子抬起头，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神色，至少孙悟空并没有注意到。

“师父曾与我们说，杀人之前，需行小礼，受恩之前，需行大礼。我们本想杀你，但学艺不精，被你击败，这点只能怪我们自己，与你并无什么太大关联。修仙者，无非就是你杀我，我杀你，杀出一条大道。当然，大道并无什么特定说法，大道现在对我兄弟二人而言，便是自由，为此，我们杀了很多神仙，做了些恶事。”

“但总归，你击败我们，但并没有杀我们，还让我在这里继续与之谈论，这便是恩，既然受之你恩，便行大礼。”

只是扣头这么一个简单动作，确是耗尽了他极大地力气。

似乎更加虚弱了些，他咳嗽几声，又是猩红的淤血从口中喷出，撒在青石上。

蹙眉深思却被打断，孙悟空反问道，“你想死么？”

墨童子认真点了点头，话语中并没有开玩笑的意味儿，“是的，我想死。”

墨血二童子并未死去，那撼天动地的棍子从天而落，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们身上，不过孙悟空下手分寸掌控的极好，棍子只断其四肢，使之失去了行动能力。

这点伤势，或许对于凡人来说必是终身残疾的下场，但对于修仙者来说，却并不致命，修仙者的体质要比凡人强上千万倍，更何况是墨血二童子这种相对强大的散仙。

他的四肢轻轻的颤抖，孙悟空并未明白他想干什么，便这么一直看着。

肢体伤口处因为四肢摩擦地面而流血形成大量的血泊，在幽冷的月光下显得有些可怖，他的双膝极为缓慢的靠在一起，然后渐渐弯曲，侧着身子往着孙悟空的方向倾斜。

随后，他轻轻扣了扣头。

难题很难，以至于孙悟空思虑良久。

夕阳西落，直到树梢间冒出点点繁星。

天空披上了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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