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一世空

这猴子石像摆在这里不知何许年头，从小便有，只知他的祖师在道观的青石台阶上留下了一条祖训，不管如何，就算是道观没了，也不能让这猴子石像损坏分毫，每日还要真心参拜。

原是祖训，墨守成规的张风散自然不敢违抗，

既然没人送香火钱，所以老道每到这春季时节就去山上耕种点蔬菜果实，以免往后遭饿。

现如今张秋木已经五岁，少有哭闹，却出奇懂事，现在便已能帮老道士不少忙。

只见他身后背着小斧头，手中提着树枝条编织的篮子，里面放着些野果及一些面饼。

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很晚才能回道观，吃食需随身带着。

篮子是道童编的，野果是道童摘的，面饼是道童揉的。

懂事不说，又如此聪颖，张风散这年过半百的孤单老道自然更是打心眼儿里疼爱。

鸦雀在阴云下嘶鸣不止，奏着不详的谣曲，它们从天空极速掠过，划出一条笔直的白线。

张风散皱了皱眉，这大清早出门听见乌鸦叫唤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只见老道士闭上眼，直接掐指，并不停变换，口中念念有词。

他祖上传下来不少法术，张风散虽学不全，但终归是掌握了点，这预兆福祸的法术也在其中。

只见张风散掐指算了半响，最后叹了口气，果真是老了，连这种最基本的法术竟也用不灵光了。

他什么也没算出来。

就在他感叹自己垂垂老矣之时，低头瞥见了正卖力行路的张秋木，张风散老脸又笑成了一朵花，还好，还好，我这乖徒儿天资聪颖，我张风散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不再管这乌鸦嘶叫，老道扛着锄头继续上山，管他什么吉凶福祸，我张风散孑然一生大半辈子，还怕什么不成？

...

几只乌黑鸦雀落在一颗白雾环绕的古树之上，黑色的眼珠子里，亦有诡异的红芒闪过，凶戾气息突显。

几只乌鸦相视望了一眼，竟喙吐人语，“这山间三百里处已无凡人，均被大王一口吞入腹中，未曾想在这里竟发现两个道士，特别是那孩童，他的肉必然极其美嫩，还真是老天眷顾。”

其中一只乌鸦开口，声音极其嘶哑，“老天是谁？那些神仙？”

那乌鸦答道，“神仙个屁，神仙会照顾我们妖怪？”

桀桀的渗人鸦叫，几只乌鸦仿佛被这番话语逗的大笑。

诡异，阴森。

...

张风散隐隐觉得不安，可又算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只得卖力耕田播种，盼望早些回去，到了观中至少使人心安些。

张秋木倒是活泼不已，东跑跑，西跑跑，漫无目的的找着树上果实收入篮中，当做零食。

时不时的看见有野兔奔过，便放下手中之事前去追逐，可终归是速度慢了，再加上追的急了些，被脚下一块石头绊倒，直接摔在了地面，吃了一嘴的泥。

张秋木踉跄爬了起来，吐出嘴中的泥，盯着跑远的兔子哼了一声，也不哭不闹，又回头干自己的事儿去了。

老道张风散看见这一幕哑然失笑，心中哪抹不安感也被缓解不少。

太阳从西边缓缓升起，日光逐渐倾斜，盖在整片山上，直至从东而落，余晖渐渐消逝，这也提醒着张风散该回去了。

此时的道童倒在地里打着瞌睡，张风散和蔼的拍了拍小家伙的脸，沙哑道，“秋木啊，秋木，太阳要下山了，该醒了，回观里去。”

道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嗯了一声，轻轻的爬了起来，可却东倒西歪，随时又会倒下去，老道张风散见状扶了一把，终是稳住。

张秋木抬头笑脸，“谢谢师父。”

张风散咳嗽两声，佯装严厉道，“你怎么还睡着了，不摘果子，还不播种，光顾着玩了？”

张秋木抿住嘴，似是知错，低头道，“对，对不起师父，下次再也不敢了。”

老道张风散大笑，道“为师逗你玩了。”

道童翻了个白眼。

夕阳渐逝，晚风轻拂，

二人一路下山，走过蜿蜒小路，踏过溪上小桥，听着清脆鸟鸣，慢慢行路，一切都是如此祥和。

然而，几声鸦叫突兀响起，打破这份宁静。

天空之上，几只乌鸦盘旋已久，尖喙如箭，俯冲而下，目标正是那童子。

老道张风散似心有所感，只觉得危机陡升，来不及回头，汗毛纷纷竖起，丢下手中农锄，一把将童子抱起，手中掐诀念那疾风咒，脚下顿时有股清风托住，他一路狂奔。

秋木不知所措，疾奔带来的劲风吹的小脸生疼，他痛苦道，“师父，怎么了？”

张风散喘着粗气道，“有妖。”

秋木小脸微愕，“妖？”

张风散点头，面色阴沉，需知有一金圈围绕着这整座清风山，祖师说是一大能所画，万妖触之便灰飞烟灭，可如今怎会有妖？还是乌鸦这种小妖？

莫不是金圈坏了？想到此处，张风散心里陡然凉了半分，这清风山千里之外，亦有一大山盘踞着一头大妖，食人无数，虽隔千里，但对大妖来说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两山离得如此之近，岂不危矣？

几只鸦雀小妖依旧在身后穷追不舍，老道抱着童子终是到了道观。

那大门之上，挎着一把桃木血剑，转做辟邪镇宅之用。

老道放下童子，抽剑陡然回头，一剑如光，虽人老迈，但剑锋利，何况是这种专克妖魔之剑，几只鸦妖未曾想到老道竟敢回头，猝不及防被站下鸟头，血溅了一地。

然而，鸦雀小妖刚死，天空像是直接跳过傍晚，直接进入黑夜，漆黑如墨.星稀月淡。

一阵彻入骨髓的寒风袭来，

老道抬头望天，眼中惊惧，喃喃道，“天，变了。”

道童张秋木是张风散收养的。

在一个寒风凌厉，大雪纷飞的冬天，襁褓里的张秋木被放在大门前，张风散左顾右看也未寻到他父母的踪迹，虽疑惑，但终归是不能让婴儿在这寒风中冻着，便把他带到观内，一直养着，这一养，便是五年。

张秋木在后抽了抽鼻子，委屈巴巴，“师父，你讲着讲着我就睡了，前半段我听得入迷，哪儿知道听到后半段就睡了嘛。”

老道张风散摇头失笑，只是道，“今日先随我把活干完了就与你讲。”

张秋木颇为懂事的点了点头。

道观名为清风二字，取得也是这座山名儿，占地半亩，虽然宽阔，但人却只有两个，一个是修的些许法术的老道张风散，一个是仅仅只有五岁年纪的道童张秋木，一老一小在这道观中相依为命，从不下山，也不问世事。

虽才三月，但今日却是个大热天，山上颇为凉快，清风拂过，亦有美景相随，好不快哉。

老道张风散换上农衣，拿着锄头走出道观，去耕那一亩三分地。

小道童张秋木跟在身后，许是受冷，重重打了个喷嚏，随后抹了把鼻子，糯声道，“爷爷，你说大圣去那白骨精洞窟后发生了啥呀？”

张风扛着锄头，岣嵝着身子走在前方，笑道，“昨晚不是与你讲过么，怎的又忘了？”

走前留下一句，“你一个道家道观，太上老君玉皇大帝不去拜，去拜一个佛家的猴子？”

张风散对此也是苦笑不已，有口难言。

避世避俗的山门，虽是道观，但也从未见过什么人前来送点香火钱。所以只能自给自足。

至于原因嘛，除了位置偏远之外，还要加上这道观里也不拜什么寻常的三清四御，仅仅只拜一座猴子石像，也就是成佛后的孙悟空。

这山位置较为偏远，离那最近的大唐城池也有百里路途，加上没有官道通往，山路又崎岖不已，所以罕有人烟。

但在这清风山中，却坐落着一间不小的道观。

道观拜佛？这是个什么说法？

张风散自己都不明白缘由

还记得许多年前亦有一大唐官员偶然路过此地，便欲前来祭拜一番，刚一进观内，就看见那孙悟空石像，直接皱起眉，拂袖离去。

大唐新历一千五百整

据西天取经，唐玄奘带着四徒弟归来已经过去一千五百年，新历，也是从那时候算起。

清风山位与大唐东边，山上皆是参天古树，云雾弥漫，风景委实不错，就是冷清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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