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情劫（3）
安凉笑了笑：“这世间文人，无一个比得上她。纵她远在千里之外，信笔题来，便能牵走人心，旁人再如何比，也不过是效颦的影子。”
“所以所谓不愿相疑，实是心底里并不在乎。”
“待你与九爷事了，便请她来宁城做客吧。”
“多情香草谁裁？这时大小姐不愧是香草美人，红绡你说是不是？”冷一苒调着茶，歪着脑袋问丫鬟，话却是刺着绿黛来的。
一旁的绿黛笔尖微颤，洁白的宣纸上凝下了一个墨点。
“三姐姐。”一苒巧笑倩兮，“苏若新制的茶，你尝尝。”
绿黛无奈接过，浅尝辄止：“你的手艺向来极好。”
一苒勾唇一笑：“此茶唤作‘妒凤’。”
绿黛一惊，险些摔了茶杯。
妒凤……是啊，时馧之于她，正是凤凰般高不可攀的存在。
一苒笑意愈深：“入口微辛，深尝即苦，回味又辛。恰似女人的嫉妒，三姐姐你说对不对？”
绿黛扯了个笑：“我不懂茶。”言罢匆匆离开。
一苒望着绿黛的背影，冷嘲一声，拿起桌上的纸，冷笑：“‘谁念飘零久，漫赢得，幽怀难写’？无妨，我自会让你与家人相聚，再不受这飘零之苦。”
……
11月15日，赏菊宴。
温家的三位与安雅颂坐在风景最好的一桌闲聊着。
“听闻一爷与三爷精通诗书，二位以为吴碧桐与时馧，谁更胜一筹？”安雅颂将来必是要进温家的，也就不在这二人面前装痴作傻了。
二人微诧，随即也就了然。只想着安雅颂这般作傻是为对付安凉。
却哪里曾想安雅颂正是为将家主之位让于安凉才如此煞费苦心。
“论才，二人不相上下。香草君子，大气如江海下百川；碧桐小姐，清丽似春日茶花。”温三棋谈笑道。
“什么碧桐小姐，是冷三小姐！”边上唐门的表小姐秦微熹道。
【秦微熹，唐门表小姐，唐盛二表妹，临州秦府二房小姐，情报机关璇玑楼副楼主】
“冷三小姐？”安雅颂故作不知。
“前回一爷大婚，你没见过？穿碧色汉裙的那个，那时我还与你说她很想学你姐姐呢。可安少主那分风骨，哪是她学得来的？”
“两江水土，最是养人。”
安雅颂与秦微熹聊得畅快，全然无视了一旁已变了色的三人。
“二弟，这事你可知道？”温一书双眉紧蹙。
“......不知。”
温一书是个十足的商人与阴谋家，若说冷绿黛与温三棋交好没有目的，他是怎么也不信的。
怎么会那么巧，她第一次去金缕诗会便对上了温三棋？
温三棋心中更是疑云顿生——她似乎知道自己的喜好。诗书，茶酒，古贤，她喜欢的都与他一般无二。
冷一莞与温一书，冷一颜与温七酒，如今又是冷绿黛与温三棋，实在不能不让人怀疑冷家的用心。
……
此时的冷家老宅——
冷一莞远远望着冷老太爷，不禁叹气。
自一颜假死离开后，老太爷似是老了许多——一颜终究是他最看重的孙女，纵是从前有过苛责有过利用，骨子里流淌的鲜血终归是一样的。
“祖父，长姐来了。”老太爷身旁，一苒奉茶道。
老太爷浑浊的眸望了过来，招了招手。
一莞上前走到老太爷跟前，唤了声：“祖父。”
老太爷长叹一声，从吴娘手中接过一叠纸，交给一莞：“这里是你妹妹的房契，还有咱们家的报社，剧院，北城的歌舞厅个百货大楼，契约都在这了。都是一颜给咱们家拼出来的。你和她亲，这些该给你。还有一些，我打算留给一苒，你说呢？”
竟是一分不曾留给绿黛。
从前的老太爷断不会这样说话。
“祖父，我用不上这些，您都留给苏若吧。”
“你妹妹有句话说得好，女人手里就该有钱。你和老四一样，都是我冷家正统血脉，我自然也是一样对待的。”
一莞抿了抿唇，终是收下了。
“你这怀着孕，温一书怎么不陪着？”
“......我懒得应付他。”
老太爷闻言眉头一皱：“怎么？几年前是谁宁可到国外去也怕我把她嫁了别人？之前又是谁和我说嫁过去不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一莞顿了顿，道，“我冷一莞做过的任何事，都不后悔。”
“好啊，你与一颜真是一样的脾气，和你爹一样倔。说吧，温家那小子怎么欺负你了？”
“没有的事，只是我走的这些年，他变了太多了。”
老太爷似有所悟：“这小子的本事我是知道的，论经商，我与你妹妹加起来也比不过他。咱们冷家财力如今位居第一，不过是有安家相助，几乎垄断了整条中南线，若不然，早就被温家踩死了。他这些年也愈发多疑了，先前一个在温府酒庄干了四十多年的管家，因为什么莫须有的事，被沉尸河底，至今尸体都没找到。”
“祖父，长姐怀着孕呢。”一苒忙打断。
“哎......总之，一莞你有什么不顺心的便回来。从前我是对你们太严厉，如今啊我老了，只想你们都在我身边。”
一莞扯了个笑：“好，我一定常回来。”
老太爷又是一声长叹，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一颜......
叱咤数十载，褪去浮华，他终究只是个孤独的老人。
一番评论，算是将时馧与吴碧桐两位才女的较量摆上了明面。
名利，是身于世家的时馧不在意的，却是出身卑微的绿黛苦苦追逐的。
——“多情香草谁裁？骈将玉指拈来。宠受胭脂一吻，不辞化骨成灰。”
没有昔日千军万马的豪情，那畅女权的思想却是不变的。女子怎就不能吸烟，不仅可以，还更兼风韵。
是以安氏报社评：时辞新颖，词风多变，可见其文采，万千男儿愧色；今宁城才女吴氏，终非引前人事，加诸华藻，实难与华夏第一才女相较。
安雅颂不禁乐了，叹道：“三爷还真是个情种。三爷多情，七爷痴情，九爷重情，当真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不过呀……都是姐姐棋盘上的子儿。”
安凉深眸看着她，笑意难明：“你若舍不得，我不会动他。”
“......如你所言，国难未除，何谈私情？”
……
次日，安、唐两家报社用大篇幅评析了时大才女的新作《清平乐》。
时馧还曾说，若来生为男儿，娶妻当如安凉。
安雅颂点了点头：“这词是写女子抽烟的，却写的格外脱俗。过几日传出去了，怕又要掀起文坛一阵热潮。”
安凉无奈一笑，轻轻摇头。摒弃情欲，哪这么简单？
温九剑，注定了是颂儿一生的劫。
“一爷？”
“唐盛说过，三爷就是毒蛇，只要他查，吴碧桐的身份定然瞒不过。如今这般，若非毫不介意，便是不愿相疑。可偏偏温府有人最是多疑。”
“对了，这是今天澶州的报纸。”
安凉伸手接过，只见首页上巨大的标题——香草君子新作《清平乐》。
“时君子？”安凉挑眉。这位时馧【yun】她是见过的，颇为仰慕。
“都准备好了？”安凉清澈空灵的声音响起。
安雅颂嘻嘻一笑：“备好啦！论花草，整个宁城都没有比得上咱家的。”言罢又补一句，“给三爷的大礼也备好了。”
安凉嘴角微扬，摇了摇头：“这礼，是给一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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