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年华

一旦家里人买了好吃的，大部分都是我的，姐姐只能捞到可怜的一点。\r

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就是老妈的朋友从国外带回来了一些糖果，给了我们一袋，里面有十块。\r

我分到了八块。\r

没别的原因，因为我感觉有这样一个姐姐很丢人。\r

我从小生活在县城里。\r

县城只有一个初中，整个县城的孩子都在那里上学，大家一起生活了好几年，谁家里什么情况大致都有个了解，可我一直把我傻子姐姐这件事情隐瞒的很好。\r

终于有一天。\r

秋风吹得正猛，热力公司拖沓，还没开栓供暖，我们这些学生教师也不让用电暖风，最难熬的那几天，只能怀里揣个灌满热水的瓶子来取暖。\r

“刘琪，你快看！”\r

“那是个傻子！”\r

同桌忽然晃了晃我的胳膊。\r

我来了兴致。\r

我的同桌‘林梦梦’是全班最好看的女孩，五官精致，一双夺目的大眼睛灵动极了，说话的时候，嘴角两边还有浅浅的梨涡，有点像是刘亦菲。\r

最关键的，人家家庭条件还不错，每天都是豪车接送，浑身上下穿的都是名牌。\r

同学都羡慕我，能跟林梦梦做同桌。\r

“什么傻子？”\r

我好奇的往门外看了一眼。\r

果然，在门外有个女孩，个子挺高的，灰头土脸，头发被风吹的纷乱，两只脚的鞋带都绑在了一起，脏兮兮的，衣衫褴褛，就跟个乞丐一样，手上还拿了个花棉袄，造型土到了极致，估计只有唱二人转的为了搞笑，才会穿那种东西。\r

最要命的是她连话都说不明白。\r

正站在门口，支支吾吾的在说些什么。\r

我直接愣在了原地。\r

那是我姐！\r

别人听不懂，我却能听懂我姐在说什么，她说的是：“弟……弟……找弟……”\r

她在找她的弟弟。\r

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教室。\r

“你咋来了？”\r

我有点急了。\r

“冷……”\r

“棉袄……”\r

姐姐把花棉袄交到了我的手上。\r

我一直不让同学知道，我姐姐是个傻子的事情，就是怕被嘲笑，她这么一来，我不是全都露馅儿了么？\r

“这破棉袄，我不要！你快回家吧！”\r

我接过了棉袄，直接扔在了走廊的垃圾桶里。\r

“别……”\r

“弟……冷……”\r

姐姐或许是怕我冷，竟然想要去垃圾桶里面把花棉袄找出来。\r

“我不用！”\r

“你快走！别在这给我丢人！”\r

我大喊了一句。\r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林梦梦的声音：“哎呦，刘琪，这是你姐啊？”\r

我回头一看。\r

林梦梦和王跃已经站在班级门口了，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r

他俩一说话。\r

班级的其余同学也纷纷看过来，都在指指点点的。\r

“原来刘琪他姐是个傻子。”\r

“我说的呢，这小子平时憨不拉几的，估计是遗传了。”\r

“你看她姐刚才还翻垃圾桶呢，估计是家里吃不起饭了吧。”\r

大家的话我都听见了。\r

尤其是在林梦梦面前让我感觉没了面子。\r

那一瞬间，我气得不行。\r

可姐姐不懂，她执意的从垃圾桶里面翻出了那件棉袄，交到了我的手上：“弟……穿……”\r

与此同时。\r

旁边的同学们再度哈哈大笑：\r

“刘琪，你穿那棉袄要干啥？唱二人转啊？”\r

“这破棉袄，纯手工做的吧？你家是不是没钱买衣服了？同学们能给你捐款的！”\r

“乐死了，我一定要拍照！”\r

还有人拿出手机，想拍个照片。\r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r

“梦梦，还是离这种人远点吧。”\r

“没准这傻子病他家是遗传的，再说跟这种人当同桌，实在有损你班花的身份了。”\r

王跃幸灾乐祸的说着。\r

他一直因为我跟林梦梦同桌，所以看我不爽。\r

我又没法说什么。\r

他是我们初中最厉害的混子了，平时出入都好多人在一起，经常打架，我不敢惹，而且他一直在追求林梦梦。\r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呢。”\r

“下午我就去找老师调换座位。”\r

林梦梦说着，从钱包里面拿出了一百块钱，扔在了我的脚下，说：“对了刘琪，一会去买身衣服吧，别总让你姐给你做了，她本来就傻。”\r

虽然话是好心。\r

但口中的讽刺之意，我不会听不出来。\r

我眼角挂泪。\r

“都怨你！”\r

随着周围人群散去，我看着姐姐，别提有多生气了。\r

“弟……”\r

姐姐站在原地。\r

她有点无助了，还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误。\r

我看她这傻样子就更生气了，直接从书桌堂里面掏出了剪刀，当着她的面，把花棉袄剪碎，一把扔在了地上，还上去踩了两脚。\r

“弟……”\r

姐姐小脸煞白，还要去捡那件棉袄。\r

“我不是你弟！”\r

“滚开！”\r

我用尽浑身的力气推了她一把，直接把她推倒了地上。\r

她那平日里总是傻笑的脸，终于有了泪珠的出现。\r

平时妈妈那么毒打，都没见姐姐哭过，可今天姐姐竟然哭了。\r

我忽然有点不忍心了。\r

“傻子，快滚出我们学校！”\r

王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过来了，拿着一瓶矿泉水，全浇在了姐姐的脑袋上。\r

还有几个他的小弟，一起朝着姐姐身上泼水。\r

“滚出去！”\r

“滚出去！”\r

大家集体起哄。\r

姐姐茫然的看向了我。\r

其实我理解她什么意思的，她想让我帮她。\r

但是……\r

我看了一眼林梦梦。\r

林梦梦站在人群当中，笑的很开心。\r

如果我现在打断了王跃他们，不仅仅我要挨揍，林梦梦也不会给我好脸色看。\r

想到这，我一狠心，转过了头去。\r

姐姐就这么被轰走了，那背影落寞的不行，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r

我想着回家以后再跟姐姐道歉吧，大不了就分她几块蛋糕吃。\r

蛋糕，可都是过年的时候姐姐才能吃上的东西呢。\r

可我没想到，放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姐姐的踪影。\r

我本来以为她是出去玩了。\r

可一直等到了深夜，我也没见到姐姐的身影。\r

坐在床上，我看见了姐姐床上的血迹，再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以及小时候姐姐对我的好……我心里忽然有了不舒服的感觉。\r

她从小到大，唯一的玩伴也就是我了。\r

可今天我却那么对她。\r

再想想，姐姐本来就傻。\r

她话都说不好，做一件棉袄得废多大的力气啊？\r

床上的血迹，估计就是做棉袄的时候留下的。\r

而且今天是从小到大，我第一次看见姐姐哭，估计是真的伤心了，再想想小时候姐姐自己舍不得吃，却给我吃的那些东西，还有替我挨过的揍，我鼻子有点酸了。\r

“姐姐……”\r

我穿好了衣服，出门去找。\r

结果找了一夜都没发现姐姐的身影。\r

我确定，她是真的离开了。\r

于是我回去跟老爸说，结果爸妈根本没有出去找的意思，相反还有一种终于摆脱累赘的愉悦。\r

我这才知道。\r

姐姐并不是爸妈亲生的，而是老爸小时候邻居家的小孩，因为家里人都死光了，所以寄养在我家，要是个正常小孩还好，偏偏是个弱智。\r

怪不得爸妈对姐姐都不好。\r

可我不这样认为。\r

在那一瞬间，我似乎有些悔悟了。\r

她是我的姐姐，跟我亲生姐姐没什么不同，我一定要找到她。\r

每次我犯错误的时候，要被打的时候，姐姐也都会义无反顾的挡在我的面前，从小到大不知道替我挡了多少的巴掌。\r

可我从来没正眼瞧过她。\r

我就没想那么多，三下五除二的就吃完了，还有点没吃够的感觉。\r

但我临睡觉之前，发现枕头底下多出了两块糖，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用铅笔画的笑脸。\r

其实姐姐对我不错。\r

当天晚上，老妈就把姐姐绑在了树上，用树枝打。\r

每抽一下子，姐姐的身上都会多出一道伤痕。\r

那时候的我害怕极了，看姐姐哀嚎的模样，有点于心不忍，又不敢上前劝阻，害怕我也被连累的一起挨打。\r

姐姐只分到了两块。\r

当时姐姐似乎很重视这两块糖，放在裤兜里面都不舍得吃。\r

奇怪的是，之前不让姐姐上桌吃饭的时候，她会轻微的反抗。\r

可老妈这么说了以后，她就主动不上桌了，而且每次我吃饭的时候，她都会躲在房间里面偷看，让我冲我傻笑，眼神里面满满的都是宠溺。\r

从那天起，我和姐姐完全就是两个待遇。\r

吃饭的时候我可以上桌，可以挑我喜欢的菜先吃，可姐姐不行，她必须在下面等着，等全家人都吃完了，她才能上去吃剩饭剩菜，对于青春期发育的孩子来说，根本吃不饱。\r

爷爷奶奶把怨气发泄到了老妈身上。\r

妈妈就只能拿姐姐撒气。\r

“你不能跟你弟弟一起吃饭。”\r

“万一，把你弱智的毛病，传染给你弟弟怎么办？”\r

老妈一直对姐姐这么说。\r

家里人一直都不喜欢姐姐。\r

因为她是个先天脑疾，说难听点的，就是弱智。\r

记得小时候，同龄人都能满地跑了，姐姐目光却呆滞的厉害，连话都不会说一句，以后爸妈带着姐姐去医院看，结果就发现了这种情况。\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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