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汉”国与吕宋商业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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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吟哲对于独吞宝藏的林栋恨之入骨,怎能接受曾叔所说。谁知道曾叔的父亲究竟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居然被林栋的花言巧语所迷惑,竟至助其逃脱!激愤之下,呛声质问道:

“曾叔,那林栋独吞宝藏,罪大恶极,既然找到这个败类,就凭他鼓舌一番,竟然就纵之逃跑!岂有此理!”

曾叔面露愧色,说道:

“吕宋之局势,在‘隆庆开关’之前,大明各路海商都以吕宋作为重要据点,诸如林道乾、吴平等各路海上豪强,包括家叔,均全力相助吕宋国王苏莱曼与西班牙死战。奈何‘隆庆开关’以后,局势为之一变,原本和西班牙人周旋数年的中国海商们,有的早被明王朝灭掉,有的摇身一变招安做官,还有的正被明王朝清剿,自顾无暇,苏莱曼孤立无援,便于次年被西班牙彻底击败,苏莱曼战死,马尼拉一举落入西班牙人之手。家叔欲占领马尼拉,事后想想,乃是绝无可能。”

林栋称林凤为“家叔”,可是完全背叛了林凤,可是他有自己的理由:

“按照我的计划,就是停止武力,转而在吕宋全力经商,吕宋之条件得天独厚,可谓沟通大明与欧洲商人之枢纽,只要资金雄厚,经营有方,以华人之聪慧勤劳,建立一个商业帝国并非登天难事。正是抱了这等心思,我一直在暗中寻找合适的华人,去实现这个计划。可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一晃过了十二年,我虽然也择贤暗中资助,这些华人经商也小有所成,然而离我的目标还是相差甚远。直到我发现李旦,这才真正等来我所要找的人。李旦当时已经薄有家资,人品才具,俱是一时之选,只是资金不够雄厚而已。我找到他,送了所有的金银珠宝给他,并与之相约,以十年之功,在吕宋奠定华人之基业,此外,务要再找不世英才,以传承基业,进而发扬光大。家叔之志,不过就是在海外建立一个‘汉’国,以使相随之华人安居乐业。当日家叔与诸位相约,宝藏乃是共同享有,任何人不可独吞。家叔乃是极有理想之人,幻想建立一个以华人为主的富强‘汉国’,这些宝藏在家叔的计划之中,便是为建立这个‘汉国’所预备。我虽不再相信家叔武力建国之道,却不违背家叔建立富强华人社会之愿望。目下之情势,已足可验证我之计划大是可行,如今李旦富甲吕宋,是吕宋华人社会之‘甲必丹’,而华人几乎已掌握吕宋绝大部分财富,可见,我之计划已经成功,而家叔的计划事实上已经失败了!我没有享受宝藏,我二十几年隐姓埋名,就是为了实现我的这个计划。难道说我这样使用这些宝藏,不比家叔用得更好吗!”

林栋说到这里,整个人神采飞扬,继而傲然说道:

“毫不夸张地说,此际,华人已经实质性主宰吕宋,至于西班牙人,不过就是华人的保镖而已!”

其时李旦在吕宋风头正盛,华人经商而几乎掌控整个吕宋经济,林栋此言倒也并无夸张之处。林栋既然自己没有享受宝藏,反而是赠与李旦,的确可以称得上用于正途。相反林栋二十多年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这份理想和执着,不由得不让人心生敬佩。因此,曾叔之父为林栋之言感动,放过林栋,可谓顺理成章。

不曾想一年之后,西班牙人就祭出了屠刀,将吕宋华人杀戮一空,连李旦也被抓去西班牙人的船上做了苦力。

曾叔的父亲听闻马尼拉华人几乎被屠杀干净,林栋所谓的华人商业帝国一夜之间成为齑粉。西班牙人仅仅从李旦那里,就抄走了几万块金条。骤闻此讯,曾叔之父心中激愤,嘴里咯出几口鲜血,挨了一个来月,也就撒手尘寰。

“这位杨帮主看来是赞成林栋的看法了。林栋此人,乃是林前辈远房侄子,聪明至极,曾经读了不少杂书,跟随林前辈之后,亦曾立下不少功劳。没想到此人竟能如此独立思考,而他思考之后得出的这些结论,竟然无法驳倒!林栋声称,留下的这些宝藏,不可再用于武力行动,武力者,徒增死难而已,绝无达成梦想之可能。既然武力定鼎吕宋之不可行,则应另谋他法,以作华人长期经营吕宋之策。所有宝藏,理当用作在吕宋建立高人一等的华人社会,奠定海外华人千秋基业。故而林栋在家父面前,振振有词,家父竟然也觉得不无道理。”

初听林栋之言,不能不说很有蛊惑力,不流血而在吕宋建立高人一等的华人社会,自然是每一个华人的心愿。那一天在面对曾叔父亲的时候,林栋面不改色,侃侃而谈:

曾叔仰天长叹,说道:

“那林栋不是等闲之辈啊。据家父说,林栋那日的确是受伤了,不过十几天之后林栋伤愈,然后林栋开始考虑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他不认为像林凤那样靠武力就能征服吕宋。于是将宝藏挖出,另外找了隐蔽之处埋藏起来。而他自己隐姓埋名,开始寻求一条新的途径,希图以另一种方式,谋求华人在吕宋的统治地位。事实上,林前辈当日在仁牙因湾建国,自称国王,国号为‘汉’,经过西班牙人此次打击,‘汉’国土崩瓦解。嗣后林栋做了相应调查,其一,林栋发现,西班牙人后面还有大明的水师,说是大明和西班牙人联合围困玳瑁港也不为过,仓促建立的‘汉’国迟早会败于官夷合剿。其二,林栋经过查证,前时进攻马尼拉,马尼拉实际防守人数在三天里不断增加,一开始守军固然是不到两百人,不过西班牙人不管是谁,包括神父都扛起了火枪,所以守城军民应在1000人以上,加之西班牙援军陆续抵达,即使继续进攻亦将无法攻取马尼拉,哪怕攻下马尼拉亦难以坚守,如果西班牙的援军大举来攻,马尼拉势难守住。若是再加上大明和西班牙联手进攻,则是必败无疑。”

杨恒听到此处,不禁有些佩服这位林栋的见识,不由得点点头。曾叔自是看在眼里,继续说道:

杨恒越听越是惊心,敢情万历皇帝派员前往吕宋,竟然是听信了关于林凤宝藏的传言?可这分明只有十二箱金银珠宝阿,万历帝难道会为这十二箱金银珠宝大动干戈吗!当下出言道:

“曾叔,这十二箱金银珠宝,虽然价值不菲,却也没有到大明也派员追杀之地步吧?”

曾叔说道:

“家父本来是想擒了此贼,交与令祖林前辈亲自清理门户。说来惭愧!家父不合听信了林栋那厮的一番花言巧语,竟然放虎归山!唉!家父犯下大错,本欲与林前辈冰释前嫌,却不料旧伤未愈,又增新恨。家父自此一病不起,再也不敢前去见林前辈。临终之前,家父为晚年未能与林前辈冰释前嫌痛惜不已!痛悔的同时,更加痛恨自己轻信。千叮咛,万嘱咐,叮嘱我务必要找到林栋,林栋若是不在了,则务必找到他的儿子。”

杨恒听曾叔说到林栋一番话就能让其父转念,心道这林栋确是了得,却不知是说了些什么。

曾叔继续说他的故事:

“家父既然获知此事,那当然要找林栋,一来索取宝藏,二来须得抓住这厮,送到林前辈处,让林前辈亲自清理门户。那居年,家父率领一班人手,找到了林栋,岂知林东那厮只凭一张巧嘴,竟然说服了家父。恰巧大明东厂之人也来到了林栋躲藏之处,家父听信了那林栋之言,竟然掩护林栋逃走,乃至家父在缠斗中受伤,最后死了好几个兄弟,这才侥幸得以脱身。”

“杨帮主有所不知,这十二箱不过是宝藏的四分之一而已。唉!说起其他金银珠宝,却又另有故事。”

“哦!”

曾叔指了指刚才查过的土著首级,说道:

“我本是想在那堆首级之中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林栋儿子的首级,结果一无所获,看来林栋这一家子都深愔逃生之道,人人都有好几条命。再说自从林栋露了行藏,他就一直在躲避追杀。这些杀手,有的是林前辈的手下,比如家父他们,有的是闻讯欲抢宝藏的人,甚至传闻连大明东厂也派出了一批人马,就是冲着林栋和林栋吞没的宝藏而来。后来又加入了红毛鬼海盗,再后来连日本人也参与了进来。”

曾叔苦笑一声,说道:

“家父为了解开宝藏之谜,苦苦追索了十多年,竟是没有半点头绪。恰在此时,吕宋华人之中,一位经商奇才出现了,这人就是李旦,李旦在短短的十年之中,就凭借其惊人才能通过经商成为吕宋商界翘楚。不久,便一跃成为吕宋首富。李旦经商才能与交际手腕均是万中无一,随即被华人推为领袖,西班牙亦对李旦有所倚重,任命李旦作为华人社会之‘甲必丹’。李旦在吕宋建立了一个商业王国,自然便成了关注之焦点。对于李旦之发迹史,江湖之中亦有多种传言,除了纯系经商致富的说法外,还有一种说法是得了贵人相助,获赠了一批宝藏。这传言最终传到家父耳中,家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线索。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之后,家父终于了解到,李旦的这位贵人就是林栋。”

林吟哲也听过李旦事迹,李旦当年作为吕宋华人领袖,在吕宋建立了一个以华人为主的商业王国,几乎垄断了吕宋七成以上的生意,包括华人从吕宋中转的生意,此人才干,在华人之中交口称誉,几乎无人不知。只是1603年那一次西班牙屠杀华人,李旦不知所终。不过李旦发达之故事,向来是华人之间的励志故事,口口相传,有如天神一般。如今突然说李旦后面有贵人撑腰,这崇拜之情便立即打了折扣。

曾叔说到乃父终于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之后,神情转而轻松下来。曾叔继续讲述着:

“世上之事往往难以逆料,八月四日,林前辈夤夜突围,原是准备来一个出其不意,不料红毛鬼还是发现了动静,马上调兵堵截,一边在河道上设置障碍,一边在岸上伏击。此乃背水一战,毫无退路,林前辈见红毛鬼仓促之间来不及调来大炮,当即命林栋带人冒死疏通河道,林栋带了60人下水,虽然最终疏通了河道,却只有十几个人活着上了船,林栋等四十几条汉子,为了船队突围成功,再也没有爬上船来。林前辈自然以为林栋已经死了。当时形势万分危急,也来不及寻找尸体。林栋也是知道宝藏地点的五人之一,然而他既然死了,大家就再也不会疑及。不料二十多年后,家父却发现,这个林栋并没有死。”

讲到这里,不用说,林吟哲当然便知宝藏悉数被林栋吞掉了,心下气愤难忍,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杨恒心说这个悬案已经揭开谜底,唯有感叹人心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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