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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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诗玉手中一抖,惶恐地看着池南道:“夫君说什么?”

“我方才去了豫章公主府,这簪子是几年前陛下收到的贡品,根本不是她送给你的。”池南拿出玉簪横在她面前,“你为什么骗我?难道这簪子里有秘密?”

金诗玉沉默,心中似有千言,却又不知该如何倾诉。她站在原处,脸渐渐蒙上焦急的红色,半晌才嗫嚅道:“我……我怕你生气……”

“你——”许秋盈惊讶地看着面色惨白的金诗玉,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贵妃,那你倒说说长邑侯夫人是何时拜访你的?”见许秋盈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高乾哼道,“池夫人,你来说吧。”

“是,是……”金诗玉哆哆嗦嗦道,“月前,淑妃娘娘身边的荷玉找到妾身帮忙传话,说贵妃娘娘希望妾身帮娘娘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是……一味乌头。”还不及许秋盈答话,金诗玉便抢先磕头道,“贵妃娘娘腰膝冷痛,因忌惮皇后娘娘,不信任宫中御医,特让荷玉找妾身找些乌头泡酒治膝伤,还道事后必有重金酬谢……当时君侯不在府上,妾身本不愿多惹是非,但想着只是帮忙找些草药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就按照娘娘说的话做了……”

“你胡说!”许秋盈手撑着地喘息道,“本宫何曾这样说过?”

“住口。”高乾冷脸道,“池夫人,你继续。”

“上月二十九日,齐王殿下府上的宋凯受荷玉之托来侯府还礼。他还说贵妃身体好转,特送来上好的玉簪和百金答谢,妾身没有多想就收下了。”金诗玉犹豫了一下,声音有些发颤,“谁知昨日……昨日妾身与君侯突然发现簪中藏有乌头粉末,妾身实在惶恐不安……”

说到此处,金诗玉以头触地,呜呜咽咽,大有魂不附体之相。池南双手从高乾手中接过玉簪,指甲沿着侧面的裂缝挑开,玉簪一分为二。许秋盈见玉簪里面有几个凹槽,槽中果然装填了粉末。

“请贵妃过目。”池南低头道,“翠是上等的琉璃翠,凹槽是提前预留的,玉簪的侧面也有金丝点缀,贵妃难道想说这不是您的那支?”

“这不可能!”许秋盈慌忙否认。该死!金诗玉偷了簪子,她竟然毫不知情。是谁,是谁帮了她!

相比许秋盈的失态,高乾闻言却只是冷笑,“不可能?朕的明晔为何而死贵妃不应该是最清楚的么?”

“敏徽太子……”许秋盈咳了几下道,“敏徽太子不是被魏氏用断肠草毒死的么?”

“贵妃娘娘,”汭屿走上前行礼道,“当日敏徽太子与齐王殿下先后毒发,齐王殿下中的是断肠草之毒不假,但敏徽太子却同时中了两中毒,而除断肠草外的另一种……陛下秘而不宣,臣妾与太医令研讨数日,基本可以断定是乌头之毒。”她凝视着许秋盈因恼火而有些扭曲的面庞咄咄逼问,“而两位殿下出事后,娘娘就让宋凯将含有剩余乌头的玉簪交给侯夫人,这难道是巧合么?”

“陛下!”许秋盈反驳道,“上月荷玉送了些药材给臣妾,说是侯夫人献进宫的,臣妾不知其意便让她悉数退回去了。臣妾发誓从未与侯夫人做过交易,敏徽太子的死与臣妾无关!”

上官湄还没从明晔离去的悲痛中走出来,满面倦容,鬓角也多了几丝白发。她一直一言不发,只静静地听着他们争吵,此刻却突然正色道:

“传淑妃。”

不多时王德瑞领着佳林尔丹和荷玉进殿,高乾便问她认不认识池南手中的翡翠簪子。佳林惶惑地看了看殿中人,怯怯地回了话,果然与金诗玉所言无差。

“为什么不直接送过去?”汭屿侧身退到一旁。

“贵妃说人多眼杂,怕人议论,也怕……皇后娘娘知道……”佳林的声音弱了下来,“贵妃坚持让臣妾交给宋凯就可以了……”

上官湄没有发话,只直直盯着佳林尔丹红一阵白一阵的脸,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她身后那个娇小的身影上。

“回陛下,奴婢只见过长邑侯夫人一面。”荷玉叩首道,“那次是娘娘让奴婢去向侯夫人要一味药材,后来侯夫人找到的药也是别人送进宫来的……”

“荷玉!”

见佳林尔丹和荷玉也反咬一口,许秋盈乱了方寸。她高烧未退,伏在地上剧烈地咳着,思绪已如呼吸一般混乱不堪,险些无法自持。

“陛下……臣妾没有!都是她们串供,信口雌黄污蔑臣妾!臣妾请求……和宋凯对质!”

“很好,”高乾点点头,“明承。”

高明承答应着,展开手中的卷册朗声道:

“宋凯于上月三十日死于京郊北村,京兆尹府的仵作验尸证实其背部两个长约三寸的致命伤口,全因失血过多而亡。凶手刀刀致命,应受过特殊训练,疑为高官府中豢养的高手。”

宋凯死了?

事已至此,所有证据皆指向自己,许秋盈已不知该怎样开脱,只强作镇定道:“依齐王的意思,是想说本宫杀了他?”

“儿臣不敢。”明承躬身微笑,“儿臣只是疑惑,敏徽太子在齐王府只比儿臣多喝了一杯茶。宋凯在我府中七年,侍奉勤谨,从不多言。可那日却一再怂恿儿臣带敏徽太子出宫赏梅,事后又请辞离开,继而被害。娘娘不觉得太巧了吗?”

许秋盈眉头跳了几下,一时无言。

“父皇,母后,儿臣还有一言。”明承转向高乾和上官湄道,“元鸿六年宋凯留在儿臣身边,他是个孤儿,身份背景几乎是空白。前日宋凯遇害,儿臣觉得蹊跷,调查了他生前的行踪。有人发现十月二十九日他曾出府去了典当行,之后托人送出一包东西,对方是穆州柜坊的老板,绰号莫虚子。莫虚子写了证词,证明这些银两是给一个叫宋琰的赌徒还债的。”

“宋琰是谁?”高乾皱眉问道,在场的人都发现许秋盈的脸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回父皇,儿臣继续探查才知宋凯真名宋辰,其叔父叫宋琰,是许大人的表舅。”高明承本不想这么快将许家的事抖出来,可前日池南和金诗玉找到他时,明承又惊又恨,再也按捺不住了,“宋琰家道中落投靠许大人,许大人便让手下给他在穆州找了土地,代价就是让宋辰在儿臣府中为仆,充当许府的眼线。宋琰嗜赌成性,欠债不还,还倚仗许大人手下的势力争夺田产,被儿臣发现了端倪。说来也巧,宋辰当掉的东西恰恰就有许府失窃的玉观音。儿臣已将柜坊和典当行的老板安置在府中,父皇若想查证,可随时传召。”

身边的高琬月也一直沉默着,她知道这里本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她虽是文和皇后的小女儿,但从小养在晴宁膝下,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琬月知道这些年许秋盈是如何打压母亲的,也知道母亲过得有多辛苦,对许秋盈母女更没什么好印象,只恨自己是晚辈不能为母分忧。她看着哥哥胸有成竹,便鼓起勇气道:

“父皇,敏徽太子无辜被害,女儿深为不忍,昨日在王兄府中听说了这些,更是……许娘娘,您为什么要和魏氏一起害晔弟弟?为什么还要栽赃到侯夫人身上?”

许秋盈失神地跪着,嘴唇不停地颤抖,头脑已然一片空白。诚然,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大家已经相信是她许家毒害高明晔在先,杀宋辰灭口在后,甚至连魏雨时是否真的有罪都值得怀疑。她没想到这桩本是各取所需的买卖,自己还是百密一疏败给了金诗玉。

“陛下!臣妾本想替人隐瞒,可事到如今臣妾只能实话实说了。”许秋盈用尽全力仰头辩道,“臣妾确实与侯夫人有过来往。上月侯夫人秘密来见臣妾,要臣妾帮她杀掉魏雨时,她会以敏徽太子之血作为回报。这一切都是金诗玉的阴谋,臣妾是冤枉的!”

“娘娘或许不知,拙荆与魏氏在沂州时关系就甚好,怎么可能害她?”池南与汭屿对视一眼,坦然笑道,“还是说娘娘真的守约了?”

“阴谋!全都是阴谋!”

“陛下,豫章公主和君侯所言甚是。”汭屿屈膝道,“昔日有人诬陷臣妾与长邑侯有私情,今日又将侯夫人卷入敏徽太子一案。大军出征在即,臣妾以为该速战速决,以免扰了纲纪法度,乱了军心。”

江汭屿!

许秋盈哑着嗓子,眼前发黑,膝盖下不住地透着阵阵寒意,一直传到身上。上官湄紧紧地揪住裙带,控制着剧烈颤抖的手臂,眼睛红得像要噬血。

“明承,将供词移交给刑部和大理寺,有关人等无论职位高低一律严查。”高乾在下面安慰地握住上官湄的手,逼视着许秋盈,低沉道,“贵妃,封宫待罪。”

高乾挥手命众人退下,建德殿中只剩了帝后两人。

“这次就是连根拔起了,陛下还要查么?”上官湄极力忍着情绪道。

“查——”

高乾没有犹豫,却被上官湄再次打断。

“凶手是谁?”

这句看似无厘头的问话重重地敲在了高乾的心上,他整个人忽地瑟缩了一下,目光也变得无比纠结忧伤,化进了窗外溶溶的月色。

“许秋盈。”高乾停了片刻回答。

“帮凶是谁?”上官湄再问。

“……淑妃。”

他的声音彻底软了下去,上官湄苦笑。看,谁都没有怀疑的事情,果然你也看出来了啊。当然,所谓雷厉风行的弥补,无非是帝后两人信了,旁人就信了。

上官湄盯住面前忽明忽暗的烛火,久违的心痛渐渐漫上。“金诗玉”三个字,曾将她的世界颠覆到暗无天日;现在,一切重演,狰狞的尖牙利齿再次咬住了她的喉咙,轻而易举,刻骨铭心。

高明晔走时她没有很痛,真正让她痛彻心扉的是看到从书房独自回来的琬林,凤仪殿里破损了的风筝,膳房中的糕点,还有……还有院子里的雪……

可她清楚地知道,长邑侯不能动,否则临阵换帅,军心必乱。

长邑侯,长邑侯,还真是一个陌生的称谓,陌生到……无论在心底重复多少遍,都无法和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从未想过,是这个国度最有分量的信任酿成了最无法挽回的结局。

明明已经释然了,可现在,池南,我不能不怨啊……

我不能怨你,又不能不怨你。一寸旧梦一寸灰,难道我们今生注定连一对毫无交集的陌生人都做不了么?

昨夜东风,长歌慨叹。个中缘由,不忍品咂。

“那么,我也这么想。”上官湄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复以极低的声音喃喃道,“放虎归山,我真是咎由自取……”

“湄儿,其实明承查到宋琰和许宏的关系之后就已经向我回过了……”高乾不明白她此刻内心真正的想法,只幽幽叹道,“你知道是谁给宋琰找了穆州那个安身之所么?”

上官湄抬起头。

“前中书侍郎何翮。”

果然是他。

“无所谓什么交易了,无非都是冲着我来的。”上官湄握住领口,木然地盯着眼前某处,语调没有半点波澜,“待事情了结,北狄安定,陛下封明承为太子吧……”

高乾没有回答,上官湄的眼泪却在这一刻夺眶而出。

“湄儿……”

“陛下,娘娘,”王德瑞站在门口悄声道,“虢婕妤求见。”

虢如练在建德殿中跪了一整晚。金诗玉录完供词和池南出宫回府也已是夜间,在马车上,她依旧吓得魂不守舍,缩在池南怀里瑟瑟发抖。池南的眼前全是帝后憔悴的面孔和强忍住的悲痛,亦是心绪难平。

“真没想到从你见荷玉,再到我们为齐王挑选生辰贺礼,竟全在他们的圈套之中。”池南凄然道,“诗玉,我们做了许家的帮凶啊!”

“夫君我错了,”金诗玉嚎啕大哭,懊悔不迭,“都是我贪财酿成的大祸……”

“好了……”池南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将绒花簪在她发间,忧郁地叹了口气,“以后不许再自作主张,不许再和许家或其他人有任何交集了,听到没有?”

金诗玉连声答应着,靠在池南肩头。抽泣的声音仍在继续,她的嘴边却渐次带了一丝阴冷的笑。金诗玉垂下眼睛,握紧了手中的一方旧帕。

三年孝期将满,母亲,女儿终于为你报仇了。

以后?可惜许家没有以后了。

许秋盈也不知就里,忙笑道:“回陛下……臣妾不知,许是……上次长邑侯夫人来拜访臣妾时不小心拿走的吧。”

“不,不是!”金诗玉慌得跪下失声道,“妾身每次入宫都是随夫君一起,与贵妃娘娘并无接触,连话都没说过,何来拜访呢?”

“贵妃,”高乾身体微微前倾道,“这支簪子是你的吧?”

许秋盈见高乾手中捏着一枚翡翠簪子,心中震惊,只得小声答是。

“朕还记得这是你封贵妃那年朕特地赏你的。”高乾说得极慢,让人听不出他是愠还是恨,“贵妃,朕问你,这支簪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长邑侯府?”

池南点点头,哄他们继续玩,走进卧房想将发簪藏在妆匣里给金诗玉一个惊喜。拉开妆匣时,他忽然发现里面有一枚成色上佳的翡翠玉簪,之前从未见过,看款式也应是宫中上品。正思索着,池南身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夫君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池南转过身,金诗玉瞥见了他手中的玉簪,眼神蓦地闪烁了一下。

“诗玉,过来。”池南拉起她的手安慰道,“只要你跟我说实话,我不会怪你的。”

翌日,受高乾传召,许秋盈强撑着病体乘轿辇来到建德殿。殿中帝后端坐在上,旁边站着汭屿、明承、琬月和长邑侯夫妇。许秋盈不知发生了什么,忍着周身的剧痛艰难地俯身向高乾和上官湄拜礼。

半个时辰后池南才回来,他解下披风坐在椅上,面色铁青。翰璘在火盆旁读书,金诗玉不敢说话,只小心地帮他掸掉披风上的雪。

“璘儿乖,你先出去一下。”池南命乳母将翰璘带到别的房间,掩上门,回身沉声道,“为什么骗我?”

“夫人,这个簪子真好看,什么时候买的?”

“夫君怎么随便看人家的东西呀,”金诗玉有些局促地笑笑,害羞地挽过池南的手臂,“这是……豫章公主……前些日子送给我的。”

“璘儿,”池南笑着扯下儿子眼前的布,取出一个果子递到他手中,“你母亲呢?”

“母亲一早出去了,”翰璘咬了一口山果,“说很快就回来。”

池南心中起疑,金诗玉与高琬月素无往来,又见她躲躲闪闪,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不知从何时开始,池南对这类事情有了超乎寻常的敏感性,他凝视着金诗玉的眼眸,半晌推门而出。

“夫君!”

金诗玉扶着门框,望着池南大步出府的背影,眼里晃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祭天大典后,上官湄丧子之痛未消,在凤仪殿闭门不出;许秋盈的寒疾症状突然加重,时常昏迷不醒,只能在颐华殿卧床休养。皇子公主陆续搬了出来,年节所有事宜也全部交由贤妃主理,淑妃辅助。在前朝,高乾罢兵部尚书,改制三省,允许尚书省左右仆射朝事直接上奏,同时下旨侍中政事可与中书令白虹参总。

这日,池南操练结束,回去路上见有新鲜山果便买了一些,又给金诗玉带回了几支绒花发簪。回到侯府,见只有几个侍女陪着儿子池翰璘在院中玩捉迷藏。翰璘蒙着眼睛摸了一阵,一头扑进池南怀里。

“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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