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望遥

碎了的银波又重新聚在一起，倒映出自己一张怅然的脸。她本想侧目瞧瞧湖水中天尊的倒影，却被水面的反光给晃了眼，只得闔眼避开。

这一瞬间恍然大悟在小岱山元黎的提醒，“尤其是对其他的仙子，我知道你对天尊是无半点其他心思，但别人说不定就误会了。”

果然是有先见之明。望遥叹一口气，睁眼望向逆光而立的元尊，斟酌道：“天尊，我以后可不可以不去凌薇殿看书了？”阳光从与他身上散开，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光晕，他的神情也藏在光晕之中看不真切。

天尊从对方棋罐中拾起一枚黑子，落到棋盘上，轻飘飘来一句：“有意思。”

“你、你、你——”你了半天，天枢蓦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棋盘，他的黑子明明败局已定，天尊随意落了一子，竟然扭转乾坤。“怎么可能？”

天枢狂摇手中一把玉骨扇。

天尊将棋子收入罐中，道：“不冷么？”

啪地一声，扇面合上。天枢烦躁地来回踱步，心中腹诽，“你这几百年呆在房中闭门不出，怕是在偷练棋艺。”

天尊斜睨他一眼，反问他，“有必要偷练么？”

“我刚刚有说出来？”天枢自知失言，尴尬笑了笑。天尊的这几百年为何闭门不出别人不知，他还能不知？好在雨过天晴，他终于从伤痛中走了出来。他怎能再提旧事揭人伤疤。

天尊不再搭理他，唤了元黎送壶热茶。元黎端来一壶沏好的茶，斟满两杯后退下。

天尊抿了一口，茶味，呃，怪了点，看来某人泡茶的功夫丝毫没有长进。“你这般浮躁，怎能赢棋。说罢，浅苏又怎么了？”辨法会已结束数日，浅苏还没有回宫，天尊倒是十分想念她的沏茶手艺。

天枢端起茶盏仰头就饮，噗地一声尽数喷出，叹道：“可惜了好茶叶，火候不对。”天枢重新落座，苦着一张脸，道：“你可否下道指令，命浅苏速回赤阳宫。”

天尊曾跟他说过，浅苏是他旧友的女儿，他待她如同妹妹般。所以，纵然她只是一般仙子，纵然她对他百般纠缠，他也尽量以礼相待。

天尊将茶盏放到桌上，手未离开。道：“她在你府中？”

天枢可怜兮兮地将他望着，道：“她何时溜到我府中我都不知道，看她烂醉的样子，只怕是躲在酒窖中灌了数日的酒了。”

天枢愁啊，浅苏喝醉后就胆肥了许多，纵然她以前胆子就不小，却也没这次这样荒唐过，抱着窖中的柱子不撒手，任谁过来都拖不走。天枢碍于她被天尊护着，也不敢硬来。

凌薇殿后院中石桌上摆着一副棋盘，天枢星君与天尊各位一边。天尊执白子，手起棋落。

天枢盯着棋盘良久，把黑子往棋盘中一丢，愤然道：“你连赢我五局，有意思吗？”

天尊面有不耐，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话毕也不等她，快步而去。

许是被太阳晒得有些眼花头晕，让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竟觉得天尊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有一种负气的情绪。

望遥果真没有再去凌薇殿，也没有走出过竺云阁。天尊整日坐在院中看经书，也不曾走出凌薇殿。过了几日，天枢星君前来找天尊，天枢星君是凌薇殿的常客，他来也没有什么奇怪。

天尊走了两步停下来，似乎是在等她，望遥把心一横低头跟了上去。

“你是如何得知萆荔和金芝玉草同食会有毒性？我不记得曾有教过你这些。”天尊问道。望遥曾经有拿一本典籍问过他，典籍上似有提到萆荔，但也只是提到了它的奇香和药性，寥寥几笔。

“大概是从书上看到的罢，只是书看的杂，是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就记不得了。”望遥随口答道，并未深想。

他的声音像是从远处高山泻下的瀑布，飘渺却不掩磅礴之势：“你连鱼鳞化的飞镖都无法化解，以后如何自保？若是半途而废继续混日子的话，以后去了外面，就不要说是从我赤阳宫中出来的。”

望遥心中郁郁，却也无力反驳。碧波仙子的冷笑浮上脑际，“你一无所成，一无是处！”望遥左右权衡，小心道：“我回了竺云阁照样也能看书，苦读医术，定不负天尊寄予的厚望。”

望遥望着湖中荷花，呆了片刻，才道：“天尊你看到了这片荷塘，再过两个月荷花凋谢，湖面萧索，花开则美，赏心悦目，但花谢时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但我对我打理的那方园子则不同，它开花时我高兴，它凋零时我伤心。当知道凡间的花草不可能在园子中存活时，我也不愿再在园子中养花草了。”

望遥将一颗小石子踢落入了湖水，湖面水动，摇碎漫天银波。“所以，一般的人伤了我，我还回去便是，泄了恨还可相处。但若是很重要的人伤了我，从此恩断义绝，再无往来。”

去凌薇殿要经过一处建于水面的回廊，长廊临风，湖面生了新荷，暖阳当空，映得湖水粼粼，银波潋滟。

天尊突然驻足于廊上，微风吹动着他的衣袖，清冷的背影仿佛与天地相融。“小遥，如果有人伤了你，你当真不会原谅他？”声音被风吹散了些，听起来飘飘渺渺。

望遥如释重负后，又有些患得患失。

默了半晌，天尊才轻轻道：“回去吧。”

望遥是第一次听天尊这么唤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在叫她，等反应过来时，东君已问了第二句话：“如果这个人是对你很重要的人，也不原谅？”

望遥莞尔一笑，反问一句：“那我对这个人也很重要吗？”

天尊转身，直直盯着他，缓缓道：“很重要！”

“你是想替她求情？”

“不。”望遥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凭什么把我逼到悬崖边，我却还要假装大度原谅她？自己做的事，后果就要自己担着。我只是觉得她太不值了，害人的动机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居然、居然……”她偷瞄一眼对面神君，又迅速垂眸，“以为我和天尊有别的情意。”

须臾，天尊道：“既然认定她是胡言乱语，你又何必烦恼。”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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