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贤后

她字字清冷，很快就淹没在那群大汉的笑声之中。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那声音透着铮铮铁骨，传入她的耳中，“皇上，臣十五岁从军，随皇上打仗十四载，至今未娶，求皇上将此女赐予臣为妻。”

她看了过去，那个男子约摸三十左右，刚毅的侧脸，健硕的身姿，她的心里微微一动，便垂下头去。

顾王心里亦是感慨万分，“狡兔死，走狗烹，皇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和我们一起行军打仗的大哥了。”

她看着他，心里愧疚万分。

那时她初初有孕。

他抱着她，“韵娘，若是女儿，就生了下来！”

他没有说完，她却已经明白。

权利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好不容易登上九五之尊的皇上已经开始多疑。

而她前朝贵女的身份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一旦产下儿子，继承了顾王的爵位，对于皇室而言，随时可能成为一个无法忽视的威胁。

若是女儿还好，便没有这样的顾虑。

因为皇上一旦疑心，也许就是灭顶之灾。

孩子终于还是没有生下来，三个月的时候，检查出来是一个男胎。

一碗药生生的打掉了孩子。

她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他满怀愧疚。

其实她更加愧疚。

她想为他生下长子，不为承爵，只为传宗接代。

可是这样的一个愿望就像天边的星星一样难以企及。

他不再碰她，她也是求之不得。

他深居高位，手握兵权。

她的身份，都像是一大块石头，压在她的心里。

再一次有孕，已经是四年后。

这一次，她想生下孩子。不论男女。

怀孕三个月的时候，他正在前线收复小城。

大夫把脉之后，是一对双生子。

她更加不忍心。

十月怀胎。

生下来一对龙凤胎。

生产的时候，是半夜，她只寻了一个产婆和一个事先寻好的奶娘。

产婆先抱出来一个儿子，瘦瘦小小，皱皱巴巴的，她看着那个小不点，心里分外的怜惜。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此刻天已经大亮。

产婆喜滋滋的抱过来一个女婴，“恭喜王妃，儿女双全。您看，小姐白白净净的，比她哥哥长得还好。”

她心里已经下了一个决定，所以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女儿。

同为双生子，一个生在黑夜，注定一生黑暗，一个生在黎明，注定一生光明。

报喜的人到了前线。

顾王紧张的问道，“生的儿子还是女儿？”

旁边的主将副将轰然大笑，“都说王爷爱妻如命，原来也是这般重男轻女。”

不重生男重生女。

这其中的缘故事关合族生死。

顾王只是紧紧的看着报喜的人。

那人支支吾吾的说道，“是一对龙凤成祥，只可惜，小公子身体太弱，没多久就去了。”

顾王仿佛松了一口气，“我回去看看。”

这便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她只是收拾了几件衣服，脸上的神色是决然的，“女儿我取好了名字，单名一个盼字，我走了，你的日子才会有盼头。”

“为什么，你不想做我的妻子了。”他傻了眼。

“我累了，阿瑾，我虽处在边关，可是都城的事情却是知晓的，我的姐妹们死的死，被卖的卖，没一个好下场的，而我作为你的妻子，对你而言，迟早是一个祸害。我生下双生子女，可是只能亲手掐死儿子，阿瑾，我真的累了，你放了我。”她的眼中没有一滴泪水。

“韵娘，我们以后就守着女儿不好吗，我不想要什么儿子。”

“你还不明白吗，你们的皇帝杀了我的父兄，我不希望他有一天杀了我的丈夫，孩子，阿瑾，你比我更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你们一同封王的八兄弟现在还剩几个，我不想陪你一起死，若要死，早在城破那日我就死了。这些年，妹妹也嫁了，我也没什么牵挂，就只想好好的活着。”

他伸出去的手，终于无力的垂落下来。

“我让人替你准备银子。”

她摇了摇头，“我今夜就走，我走了之后，你就对外称丧妻。只愿你，他日取得贤妇，莫要苛待我们的女儿。”

夜幕星河，她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女儿一眼，“阿瑾，自我嫁你为妻，一直夫唱妇随，以你为尊，今天我求你一件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求你，不要将我们的女儿许给武将，我情愿她粗茶淡饭，庸碌一生，也不愿意她将你我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开国二年，青煜太子被疑谋反。

同年，皇上诛杀四位老臣，一时之间，都城之中人心惶惶。

他再一次跪在了金銮殿上，从此便为她还有她的妹妹撑起了一个家。

身逢战乱，身为女子，她从没想到她还能有一个避风港湾，守着妹妹长大。

她对他是感激的，慢慢的也有了一点点的爱。

那样的丑陋是她穷尽一生也挥之不去的耻辱。

她认识的姐妹们被那群人瓜分了个干净。

每一个人都是惊慌失措，满面泪水。

他健步走了过来，朝她说道，“你叫什么名字，皇上把你赐给我了。”

她抬起头，“我可以带着妹妹吗？”

满堂大笑，那个男人说道，“你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老子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今日不从，就把你卖到勾栏院里去，生死不如。”

她只是微微的一福身，“妾国破家亡，不愿做痴心妄想，只是同为女子，不愿与众将家中贤妇争宠。”

她们自幼享受着最好的教育，最优质的生活，改朝换代，等待她们的便是最悲催的命运。

得到了常人不能得到的，就要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这个道理她是明白的。

那一波贵女之中，她是容颜最出色的一个。

每个人看着她都一副垂涎欲滴的神色。

大殿之上，她最沉静。半滴眼泪也没有。

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忍不住朝皇帝请求纳她为妾，那满脸横肉的表情看起来分外猥琐。

她听到自己一字一句的说道，“如若为妾，情愿一死。”

韵娘也是将门出身，柔情似水，却性烈如钢。

城破之时，她护着幼妹，成为了俘虏，被作为战利品站成一排被众人所挑选。

那样的耻辱，她情愿一死了之。可是幼妹不足十岁，在这样一个国破家亡的年代，她死了，等着妹妹的会是什么，她想也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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