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配

“呸呸呸！冒犯神灵的话张口就来，仔细你往后不得儿子！哈哈哈哈哈！”

那人不屑：“呵，我怕什么？老子家里四个儿子了！”

“哟哟哟，您还真厉害！哈哈哈哈哈哈哈……”几人哄然大笑。

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天边两道火舌闪过，几声沉闷的巨响由远及近的传来，瓢泼大雨随后便到。还好寺庙外围的屋檐伸得够长，她坐在门槛上倒也不至于被淋到。托着脸颊无聊看着被雨幕模糊了的山林，偶尔伸出手去接住屋檐下如同断线珠子般的雨滴，看着雨水打湿掌心，像她捂着眼哭泣时的泪水！

从那个小和尚进去后，寺庙里这一夜再也没人进出过。气温渐渐凉下来，乔珎打了个喷嚏后便两包袱里另两件薄衫拿出来披在了身上。尽管还是冷，至少比之前好多了。累了一天，她靠在门柱上渐渐睡过去。

后半夜雨势更大，连屋檐下也不能避免被打湿。睡过去的小丫头身上也被打湿，脸皱成一团，看起来感受到不舒服，却始终没醒过来。连身后厚重的门被打开也毫无知觉，整个人顺势往后倒去！

一双苍白的手迅速的接住小小的身子！无意间触到她的手背，发现体温高得烫人！少年来不及惊讶她为何会在此地，抬手试探她额头的温度，眉心立刻挤出一道深刻的纹路，动作轻柔地将人抱起来往寺里走。

住持慧寂猛然见到刚送走的少年去而复返，怀里还抱着一个小丫头，看面色像是病着，愣了一瞬也不多问，安排弟子带人去后面寮房。

有僧人端了凉水来，曲惜颂摸出自己袖中未曾用过的帕子打湿为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又敷在额头上。只是一身湿衣让他犯了难。寺中没有女弟子，若是去山下请位妇人，一来一回也得耽搁将近一个时辰。但她不能在继续裹着这身湿衣了，否则会加重伤寒入侵。

正为难间，慧寂端来了汤药搁置在桌上，双手合十，眉目平和道：“阿弥陀佛，佛曰众善奉行，施主既有心助人，又顾忌什么？”

曲惜颂看他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还真有些羡慕。当和尚就是好，随时随地都能站着说话不腰疼！目前的状况也实属无奈，若是她醒来后怪罪……那就只好认命了！拉过被子为她盖好，待慧寂出去后，他手探进被面下，摸索着为她一一褪去湿衣。心里强制让自己镇定，奈何还是控制不住的手抖！

等湿衣服都褪下去，他额角竟浸出了一层薄汗。桌上的汤药晾到合适的温度，他端过来一手捏着她的下颌掰开嘴，一手舀了汤药一点点喂给她……

清晨，乔珎是被屋外叽叽喳喳的雀鸣声给唤醒的。缓缓睁开眼，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晰起来。房间不大，摆设也简单，一床一桌一椅。墙上挂着千手观音像，空气里弥漫着淡淡香火味。

这是……在寺院里？乔珎手肘撑着床榻慢慢坐起来，一眼便看见靠在床尾打盹儿的曲惜颂！这一幕没来由的让她想起上次在沈宗恪房里醒过来，见到的也是这样类似的场景。不过眼下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

“曲公子？”她的低呼成功将他唤醒。眨了眨灰色的双眸，人清醒不少，随即将温和的笑意挂上脸：“你好些了么？昨夜你伤了风寒昏倒在寺院门口，我……抱你进来医治的。”说话间视线往下一瞥，立刻移开，尴尬的红了耳根。

乔珎疑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自己大半个肩头都露在外面！“啊啊啊！”一阵响彻寺院上空的惊呼传出，树上的飞鸟瞬间成群结队的逃离！

一炷香后，乔珎穿好他准备的素衣，脸红得快要滴血！一抬眼却见他背朝自己立在门外，肩膀止不住的抖动！某人恼羞成怒吼道：“有什么好笑的！你非礼我的事都还没找你算账呢！”

许久，当他终于能忍住不笑后，转过身来轻笑着道：“若是危急之下此举也算非礼，那曲某确实不该救姑娘！”这是说她不仅不知恩图报还倒打一耙！

她也不是真的怪罪于他，只是……他能不能别笑了？

“找住持？那女施主明日再来罢，主持今日会友，不接见外人。”

“可是……”话还没说完，小和尚便自顾自的回去关上了门！厚重的门合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乔珎气得牙痒痒，真想揍这小光头一顿！但也只能在门口等着。望着头顶乌云密布，直哀叹“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夜怕是要被淋个透了。

不做多想，一口饮尽茶水付了茶水钱：“大叔给您茶水钱，我得去看我爹爹怎的还没来？”“行嘞，丫头慢走啊。”

徒步走了半日才到观音山，又花了半个时辰爬上山顶，终于到了观音寺门口。等不及擦拭脸颊上的汗水，她上前敲响了暗红色的木门。半晌，门被打开一道缝，一颗圆圆的小光头探了出来。可爱的小沙弥有模有样的站出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敢问女施主有何贵干？”

乔珎咽了口唾沫，注视着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和尚，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合十道：“我……我想找住持。”

乔珎抱着包袱转身离去，身后的沈府离自己越来越远。回想这一年的时光，恍然如梦。沈宗恪的慷慨解囊，沈夫人的善待，小松的友好，周大娘的关照……如今不过是一切回到原点罢了，没什么可难过的！她只能这样自我安慰，否则……她怕自己怨恨！

爹爹说过，无论何时都要做个心怀善意的人。是的，要是没有沈宗恪当初愿意买她回去，恐怕不仅不能好好安葬爹爹，连她自己也早已饿死了。尽管屈氏赶她出府，乔珎仍然心怀感激。大宅院的阴司她还是懂的，若是其他人，怕不只是赶走她这么简单了！

青冢之前，九岁的乔珎跪伏在土地上失声痛哭！她要怎么办？要怎么活下去？她真的想好好活下去！

乔珎脑海里浮现出那只见过一面的曲惜颂，听了旁人的话，不知怎么的，竟对他产生了一丝同病相怜的同情。苦笑一声，暗骂自己想太多。别人就算生为“白子”，命运也比她好了千百倍，哪需要她同情。

不过，观音山？脑中灵光一闪，欣喜忽然而至。她可以去观音寺啊！佛以慈悲为怀，她这样无家可归的孤女会收留的吧？

旁桌几人喝着茶水吃着花生在聊帝京的趣闻，一时是哪位官老爷又纳了妾，一时又是哪两家贵人结了秦晋之好，连人家多年未得子的某位夫人去观音山拜了送子娘娘都知道！乔珎无语，以手为扇在脸庞扇着。耳边还是那些人聒噪的声音。

“要我说，送子娘娘也该发发善心了。那曲夫人这些年可没少往寺里添香油钱，就不能赐人一个康健的儿子？”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淡然的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到了这一刻仍然茫然无措，孤独无助！

“阿珎，好好活下去，爹爹就是拼着魂飞魄散也会佑你一世安宁的……”

收下钱袋，攥得手指发白，埋头声若蚊吟：“请嬷嬷替珎儿谢过夫人……这一年也多谢嬷嬷的关照了。”

“……”齐嬷嬷张了张嘴，最终只道：“嗯，去吧。”

爹爹走的前一晚笑着如此跟她说到，有着父亲对不能照顾女儿的愧疚，也有解脱的意味。那声音仿若振奋人心的良药在脑海中回响着。乔珎磕三个响头起身，擦干脸上的泪痕，目光多了一抹坚毅。看着木牌竖的墓碑上刻着父亲的名字，抿紧唇在心底道：“阿珎会好好活下去的，爹爹放心！”

离开青冢回到山下闹市，先去钱庄将银两换成便于携带的银票，小心翼翼地藏在贴身的怀中。随后换下身上上好料子的衣裙当掉，买了两套粗布麻衣穿着。整个人又回归当初的穷人模样，只稍好一点点。至少不会让偷子一类的盯上。

她一个几岁的孩子也不敢去住客栈，怕被歹人盯上。更不敢随便租赁房屋来住。一个小丫头没个大人在身旁，还能拿出租赁房屋的钱财，也容易让歹人盯上。肿着两只“核桃眼”的乔珎坐在城郊外的茶棚里沉思。目光落在茶棚外的路旁，如果记得没错，去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她正跪在那里……

“嬷嬷还有事吩咐么？”

齐嬷嬷见她一如既往的对自己恭敬，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从怀里摸出一只锦囊塞给她：“这是夫人让我交给你的，你好好收着，别让人惦记了去。”里面装了五十两银子，节省一点够她用至少十年。要是能购置一点田地什么的，也能钱生钱。

秋叶的碎银子她不能拿，大家都是丫鬟，本来存得也不多。面对屈氏施舍的五十两，乔珎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拒绝。若是还有一点骨气就不应该拿这银两——心底的小人儿这样告诫她。可是……不拿这些银两，她要怎么活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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