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配

“劳烦关心，无甚大碍。”

听着两人虚伪的客套，乔珎暗自撇嘴。这小动作没逃过沈宗恪的法眼，直接略过曲惜颂，一把揪住她后脖颈处的领子把人提溜到身前，眼中带着一丝恶劣道：“你倒是越发的无法无天了，今儿个回府就自行到天行阁去领罚！”

乔珎被勒得脖子疼，脸涨得通红还不忘回嘴：“少爷，奴婢回府还得伺候夫人呢！”“母亲身边不缺伺候的人！”且这丫头哪里是去伺候母亲的？自打被他带进沈府，除了头两日在他手里吃了点苦头，之后去了母亲那里根本就是享福的！沈宗恪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她过得滋润的丫鬟！

“少、少爷，奴婢给夫人堆的……”雪娃娃还在那里！后面的话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少爷的眼神，太不友善了！

雪白的大地间，如雪的病弱少年静静伫立在原地，看着女娃娃被人带走，心底莫名涌出些许遗憾来。到底遗憾什么，他也不明白。

平日里他不怎么爱出门，今日不过是架不住胞妹的软磨硬泡才勉强出门赏花灯。抬头看看挂着的各色花灯……

嗯，是挺好看的。五颜六色，生动活泼。这样想着，曲惜颂眉眼终于染上点点笑意，继而埋头往来时的路返回，雪地上留下一行深浅不一的脚印……

因着之前捏的雪人没能带走，乔珎只能就近捧起雪来重新捏了一个。折了刚才的树枝当手插在雪人身上，又在雪层下刨出两粒小石子儿摁上去当眼睛，宝贝似的捧到了沈夫人面前。屈氏欢喜的接了雪娃娃直说好看，乔珎却又被齐嬷嬷训斥。

“大冷的天，你这丫头还让夫人捧着这些凉骨的雪，冻坏了夫人仔细你的皮！”

“奴婢……”

“好了好了，她也是好心。”屈氏笑吟吟的将雪娃娃递给身边的丫鬟，手绢擦干掌心的水拉过乔珎，芊芊食指点在她脑门儿上：“天寒地冻又人多眼杂的，你自个儿跑去偷懒不打紧，万一让拐子给掳走看你怎么办！”

“夫人放心，奴婢聪明着呢！”

“聪明？都是些小聪明吧！”屈氏忍不住打趣她。主仆两人说了会儿话，有别家夫人过来打招呼，乔珎便知趣的退下，老老实实跟在了齐嬷嬷身旁。

屈氏房中的一等丫头秋叶奉命呈上夫人们闲聊时享用的干果脯，回来时狠狠瞪了乔珎一眼。明明是个野丫头，夫人却宠得只差没收为义女了！这口气让她怎么咽得下去！

类似的嫉恨目光乔珎已经习惯了，最初还小心翼翼的对待，如今已变得无所谓。她没有错，又为何要小心翼翼？只当没瞧见别人的眼色，兀自跟在齐嬷嬷身边，时不时搭把手。

仿若看出了沈宗恪的不满，虽不知为何，但先认错总是好的。乔珎摆出招牌式“认错脸”，委屈的冲自家少爷跪下：“少爷，奴婢知错了。”她穿得厚实，跪在雪地上其实并没有多大感觉，只旁人瞧了，总觉得可怜。

曲惜颂眼中的不忍落入沈宗恪眼中更是让人生怒，拽起乔珎就走，身后跟着刚赶来的小松。“还敢委屈！知错不改，恃宠而骄！”回去一定要让她跪天行阁外面！

“是啊，不知真相的人的确会将这丫头误认为是某大户人家的小姐，实则只是个很受主子宠爱的丫鬟罢了！”

“少爷……奴婢喘……不过气了！”能不能放下她再聊？莫不是聊开心了都已经忘了手里还提溜着一条即将挂掉的“咸鱼”？乔珎很气愤，却不敢表现出来！

沈宗恪淡然的斜睨她一眼，大发慈悲松开了手，看着她犹如被抽掉筋骨的软泥鳅一般瘫坐在雪地里，冷哼一声。当看到曲惜颂靠近她时，他根本没多想便过来了，怕她会害怕。没想到她的确有胆量，不仅不在乎曲惜颂的外貌，还言笑晏晏的说话！连他身为主子都未曾有过如此待遇！真真可气！

正皱着眉头苦恼该继续跳还是该另寻他物，头顶上蓦然伸出一只手臂，轻松抓住枝丫折断递在她眼前！树上抖落一些积雪落在她头顶，乔珎下意识接了枝丫，回头笑眯眯的要道谢，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头上的雪白也被抖落。

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眼前雪一般的少年给惊住！若说少爷的长相能用惊为天人形容，那么眼前人的长相便是让人挪不开眼！苍白的脸色透着些许病态，狭长的双眸里只泛出一些淡淡的红色，又带一点灰色，甚至还有些透明，唇色略淡，薄唇紧抿。浑身上下散发出温润如玉，好像随时会羽化登仙的气质！

然而最让人挪不开眼的是他那一头银发！乔珎仔细看了看，发现他连眉毛跟睫毛都是银色的！若是他长得再黑一些，肯定比少爷好看！她默默下着定论，且对眼前之人的身份有了结论。

曲惜颂听着二人的对话，恍然大悟之下又无比讶异。原来她并不是哪家的小姐，却是个丫鬟！看穿着打扮还颇受主子宠爱，不过眼前这一幕却未让他感受到乔珎的主子很宠爱她。

“原来乔珎是沈四公子府中丫鬟，倒是在下看走了眼。”

“乔？”曲惜颂皱起了眉心，暗衬没听过帝京有姓乔的达官贵人呢。沉思片刻，他决定送这孩子回家人身边，今日人多复杂，要是遇上拐子可就不好了。薄唇微启，刚要说话，只听身后传来一道冷沉的男声：“你在此处做什么？又偷懒！”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来人，曲惜颂微笑，云淡风轻的打招呼：“原来是沈四公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沈宗恪也不是真不懂礼数之人，纵使心里再不待见，面上也彬彬有礼的回应：“曲公子近来身子可好？”

“谢曲少爷出手相助！”乔珎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因不用再花功夫去找树枝，开心的弯着眉眼。曲惜颂闻言一愣，看她笑靥如花，下意识皱眉问：“你……不害怕我的样子？”

“嗯？”乔珎一时没懂他这话什么意思，脑子转了一瞬才笑道：“曲少爷虽身份尊贵，却也不是豺狼虎豹，有甚可怕的？”

乔珎不是为了偷懒而偷懒，夫人那里大家伙儿表面上从容淡定，实则忙得不可开交，她人小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显得碍手碍脚。不如找个安静的地儿自个儿呆着，稍后众人忙得差不多了再过去伺候。

蹲在雪地里团出两个雪球重叠在一起，视线四处张望着，最终定在一旁的桃树上。树枝上结了一层冰霜，乔珎跳起来想要抓住最矮的那一桠，奈何自己更矮，在雪地里跳着也不方便，总是够不着！

曲惜颂眸子闪动几下，忽而扬起了唇角。帝京人士皆知，曲家嫡子生来为“白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莫说孩子，便是大人初见了也会被吓一跳。他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发自内心的笑过了，面前的丫头着锦穿缎，莫不是哪家的小姐？倒是极有可能，今日来赏花灯的达官贵人不少，她定是哪家的小姐偷跑出来玩耍吧！

“你叫什么？”

“乔珎。”

沈家马车停驻在观音山山脚处，也是花灯会的主场地。方圆目所能及之处都在道路两旁打上高高的木桩，绳索相连交织为网状，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乔珎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房小姐，对花灯除了最初感叹一句“好看”，便再也提不起兴趣。

今日屈氏与帝京另两家大商户的夫人相约一道出来赏花灯，身边跟着一众丫鬟婆子。齐嬷嬷忙着指挥小丫头们拿汤婆子跟狐裘，以及送给两家夫人的糕点，没人看到某个丫头已经趁众人不注意悄悄闪到了人少的某处堆起了雪人儿！

她倒是胆大，哪家的丫头敢像她这般明目张胆的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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