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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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端,各表一枝。虞素和谢衡两个人是坐了同一辆车马走的,那车马外面看着不过是简单的青布小车,内里却别有天地,因是深秋时节,已然铺上了一层上好的羊绒作底,香炉琴案棋盘都陈设的应有尽有,靠后位置还摆着一排的嵌格,用来放些点心,衣物。虞素倒像是对着马车颇为熟悉,自顾自调了安神静心的香粉放到香炉之中燃起来,才又对谢衡道了一句:“阿衡在想什么,这样心神难安的。”

谢衡是她的门生,和她多有交往,早不怀疑她为什么虽目不能视,却是对人的心之所向一猜就准——这是数十年磨炼之中自然而然成的,便轻轻一笑:“在想折知琅,知琅出身兵家,对围棋有许多不同于人的见解,我正在想其中一处。他说的下法,能把无忧角改称为‘全忧角’的。”说着,便把那对无忧角的改动说了,虞素听了,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优劣:“怪不得说是无忧角改了全忧角,这处处漏洞,可不是处处皆忧,我倒不知,知琅对棋道也有如此见解。”

“许是他不敢与君上讨论棋道吧,他告诉过我,他一开始畏惧君上神秘,不怎么敢接触君上的。”谢衡尽弟子之职,将一盏新泡好的茶递到虞素手上,笑道。

“是,”虞素笑道,她抬起头来,一双幽深的双目对着前方,好像在想什么很远的事情一样,“他们要见的那个人,我也很想会会。”

虞素也不拘束他和折知琅来往的,这一路走来,她也知道折知琅虽然少年却很有些本事,最是难得的还是他那颗历经磨难仍旧不改的赤子之心,真真是江湖侠义风度了。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什么,就提起一桩事来:“如此,倒是有件事你记着,路上折知琅得了些机缘,得到了内家高手白俊龙的毕生内力,可他受境界所限,也不能把那内力化为己有,若是再见他,你便提点提点他吧。”说完,虞素一笑道,“我是不会武功的,这方面,算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谢衡便笑她:“君上又自谦了。”不过也没说个不字,便问:“这么说来,我们在衢州,还要盘桓一阵子?”

故而谢衡和虞素的车马走了,折知琅还骑在那大宛马上遥遥相望,被苏瑞一拍肩头:“歇歇吧,人家已经走远了。”折知琅回魂时,发现胡铨也盯着他笑,他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兀自一拍马走在前头:“江湖之大,何愁不相逢!”

胡铨喜欢这般江湖少年的模样,微微一捋胡须,笑道:“这一路走来,我可真是长了不少见识啊。这江湖广阔,可真让人心生向往啊。若是来年……”他本想说,若是来年,中原初定,他便归隐林泉,做一个教书先生,教出几班学生来,无事便走一走,也算全了看看这江湖的心愿——可,心思一转到如今的奸相当道,政局混乱上,他便没了向前那般快意的感慨,只剩下重重的叹息。

苏瑞便开解道:“先生何必如此,咱们这次来,不就是要给这乱世天下寻一个解法么?”胡铨一听,便一笑,指了指她,道,“小瑞和虞真人待得久了,也有几分她的样子了,猜人心思这样准。”

虞素闻言不免一笑:“他说我神秘,可他对我这个神秘人叫他去找的更神秘的人——你,却是一见如故嘛。”她知道谢衡性格,也不过多调侃他,“可见倒是与你投缘。”

“是。”谢衡便一笑,“我也难得碰到人与我如此投缘的。”他被称为“安西棋圣”,那是少年成名,十五岁时就打遍安西都护府无敌手的了得的人物,既然在棋道上追求超越一切,平日自然就不免孤独了许多,何况下棋之人,思考做事,都会沉着稳重许多,对于身边的同龄朋友,就不过了了。倒是和虞素这个老师还说的来些。这下一下子多了个同龄玩伴,也让谢衡欣喜的很——不论如何,他到底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人。

胡铨知道她是借着这话开解自己的遗憾之情,便笑一笑道:“你们也很不必走开,或舞剑,或下棋,或端个茶倒个水,都是使得的嘛。”他也确实是把折知琅和苏瑞看做自家子侄了,不顾及那些儒家君子的礼节,连这样打趣的话都说了出来。

苏瑞和折知琅便都低头道是,三人便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苏瑞一笑,却是前头的折知琅转过身来,笑道:“可不是虞真人教得好,而是先生这样忧国忧民的君子,在担心什么,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他想了想,“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胡铨闻言更是哈哈大笑起来:“哎呀,谢公子这个朋友知琅交的好,原本的折小将军,一届武人,都会背《岳阳楼记》了。”

一说再相聚,苏瑞也不免含笑点头:“啊,是啊,会再见的。”她心底早把虞素作为生死之挚友,又曾经许过要护送虞素到海上云台山紫陌宫的愿望,如今虽见了有谢衡这样手下能人无数的少年名士护在她左右,也初心不改。只暗自念着,反正要出海也不急于一时,虞素和谢衡总要准备一二的,她大不了这边会见了贵人,再赶上就是了。反正朝廷的那些事情,她一个江湖人,总是插不上手的。

若说最舍不得的,还是刚刚认识了数天的折知琅和谢衡,他们这几天总在一起拆解棋局,或是共商武功,有了不少可聊的话题,少年人的情感就是这样来的极快的,他们真像胡铨说的那般“倾盖如故”了。

折知琅不服气道:“我原也是读书认字的,先生把我想到哪儿去了。”他说着声音弱下来,想来自己也有几分心虚了,“只是论起学问来,确实比不上阿衡而已。”

胡铨点点头,道:“谢衡那样白衣玉冠,清俊通雅的少年名士,确实像是古书里走出来的人物,小瑞说虞素是他老师,他的学问一定也不差的,可惜是没有时间了,若是有机会,我们几个坐下来,烹茶论道,畅谈天地,又不知道是何种景象……”

苏瑞闻言便一笑:“照先生的说法,那可是文人雅士们的集会了,我们这起子江湖人,就不去添乱了。”

这一行无有几日,衢州城便近在眼前了。衢州为江南东路的中心地带,再远一些,便可到明州出海,或是到达都城临安,也可以渡江而过,去徽州一带巡游,故而极为繁华。远远地看见那高耸的城楼,一行人不免都叹气起来。

想这一路,涉水火,共生死,大小劫难都一并闯了过来,如今却真正曲终人散,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便是见惯江湖流浪如苏瑞,也不免叹气。

虞素倒是仙家风范,只笑道:“若是有缘,总会重逢的,何必拘泥一时?”她如此说来,胡铨便一笑:“但借虞真人吉言,虞真人,谢公子,日后山高水长,便再相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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