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浪淘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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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怎讲?”老鹰问道。

“虽然亚组墓是一处风水宝地,不过这块地属火,西域小国,国与国之间的竞争激烈。亚组肯定算到自己的墓地将来会有被破坏的一天,便在自己的腰坑内置入圣物龙涎,这一点至关重要,也是地宫内满是积水的原因。水火相克,所以即使墓中风水遭到破坏,地宫内上有积水,下有地火,两者还是能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可惜你们偏偏要带走腰坑内的盒子,龙涎离地,带来的就是水火失衡,地火毁灭了一切。”

“别提了!说起这个事情我就来气!”仇英的话音刚落,睡在我上铺的妖怪憋不住弹了起来,他把头往下一探,对着仇英激动的说:“那个烂怂的腰坑,可把我坑惨了。就里面那盒子,我拼了老命把它带出来,结果你猜咋着的,带回去一看,里面哪有啥水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蜥蜴啊!你说气不气人!”

“上海滩有名的包打听:小白龙,马铮。”

仇英的回答勾起了我们几个人的兴趣。他所说的小白龙,我有点印象,这是那张写着黑话的字条上的两个名字的其中之一,另一个名字叫三儿。

“可是这上海滩和新疆哥老会,八杆子打不着啊。”妖怪又把头探了下来。

“这就是马铮此人的能耐所在。马铮这人,是个探伙。就是当时上海租界内的包探。他是浪淘沙十三绝内的消息通,租界内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此人交际能力极强,在全国的范围内都有人脉。他能和新疆哥老会有联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和亚组躺在一起的那位,应该就是要给他带信的人,结果半路接了个活没处理好,把命丢了。”

仇英的回答让我对浪淘沙这个组织愈发感到好奇。

就在妖怪还想继续往下问的时候,火车熄灯了。仇英看看时间表示要上床休息,他们的聊天也就终止了。

第二天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妖怪泡了碗泡面、几瓶啤酒和几袋花生米。他坐在下铺老鹰的床上把一瓶酒递给仇英说道:“仇爷,这火车上太无聊了,要不,你给咱讲讲十三绝的事儿呗?这十三个人究竟是哪十三个人呐?”

仇英看起来并不想搭理妖怪。

“仇爷,我这兄弟说话有点直,您别在意。”见仇英仍是不搭腔,老鹰从床上坐起来道。

“闲着也是闲着,仇爷咱现在都是自己人了啊,聊聊呗!”妖怪又说道。

仇英终于接过了妖怪的酒,慢悠悠开口道:“要说十三绝,就得先说浪淘沙。上世纪二十年代的时候,闽南一带,有个姓高的土匪,他的老娘特别热衷于古物,于是就从部下中挑选了一批人,专门往地底下倒腾。这批人,就是浪淘沙的雏形。后来姓高的匪部被端,这批人中有几个人逃到了上海。当时的上海,可是文物倒卖的集散地。于是几人凭着自己的本事,混得风生水起。他们到上海的时候是五个人,后来经过发展,人数不断增加,干得也越来越大。当时南京有位姓白的商人,不知从哪里得知一个关于太平军宝藏的传闻,他自己雇人在清凉山上挖了小半年,夷平了两座山什么都没有挖到,无奈之下就把此事委托给了浪淘沙。浪淘沙参与此事的前后一共十三人,这十三人在两天内就把该找到的东西都找到了。于是这十三个人在圈子里名声鹊起,得名‘十三太保’,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十三绝。当时这事儿传得很厉害,有好事者还编了打油诗专门说他们的。”

“那、那诗咋说的?”妖怪边吃泡面边问,一脸津津有味。

“地下一片杵头海,真真馋煞雪花万。银元使得磨推鬼,各路地仙齐聚会。前脚飞来白龙马,后脚观音来洒水。谭天师,丁神婆,找准穴位好干活。沈家二姐来撑船,红脸的石匠把门开。南四马,北蛮子,加个和尚念念经。张王八,孔五爷,最后请来把把关。浪里淘沙,大功告成……大概就是这样。”仇英回忆着说道。

“白龙马,就是马铮。谭天师和丁神婆还有那和尚肯定是仨神棍……”妖怪吃完泡面,边说边剔牙。

“那个开山的红脸石匠是负责爆破的吧?”我插嘴道。

“对对对!不过这剩下的……”妖怪道。

“你们两个别猜了,让仇爷继续说。”老鹰打断我们道。

仇英吃了几颗花生米,颇为认真的说:“这些人分别是袁大头袁朗山、小白龙马铮、慈面观音王老太太、谭天师覃彧、糊涂仙丁神婆、石匠朱七、王八张张甲元、红会沈珍珠、蛮子李李崇、我爷爷仇仁贵、和尚刘丙天和孔宪民孔五爷。这些人每个人都会一项过人的技能,这样才能在业内站住脚。民国的时候,整个淘沙的产业链可以分为——产、供、销三个大环节。产:就是下地淘沙;供:商人拿货;销: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销往国内,一种是销往国外。一般的小团伙,最多只能做到产业链的两环,而浪淘沙这个组织可以做到三环通吃。”

“那不就是一条龙服务吗?”妖怪恍然大悟。

仇英点点头:“这就是它的能耐所在。比如单说在业内的信息这块,就没人比得上浪淘沙。在这个组织内,光是负责搜集消息的就有三个人,分别是负责收集淘沙信息的李家门头子王老太太,倒卖宝贝给国内商人的南蛮子李崇还有我刚才和你们介绍过的小白龙马铮,他专门负责的就是把东西卖给外国人。”

“这分配的不合理呀。那两个负责卖的不会把东西私吞了么?这挖出来的可都是宝贝!”妖怪质疑道。

“有袁大头压着,谁敢乱来。每个组织都有每个组织的头目,袁朗山就是浪淘沙的瓢把子。”

“袁大头……嘿,这浪淘沙的头目不会是根据脑袋的大小选的吧?”妖怪笑道。

“还记得我说的从高匪部队逃出的五个人吗?袁朗山是这五个人里的头儿,到了上海,也是他拉拢的其余的人马。此人城府极深,非常会笼络人心。当初我爷爷就是一直跟着他干,完全没有二心”

“对了,说了半天你还没说你爷爷是干啥的?”

“我爷爷……我爷爷他叫仇仁贵,原本是个戏子,可惜倒仓的时候没熬过去,嗓子倒了柳行这碗饭吃不了,只能改投挂子行,挂子行就是武行,可分为明暗两种。当时兵荒马乱的,我爷爷练得就是暗挂子,用江湖话讲他就是‘黑门坎儿的人’,暗挂子又有钻天的和入地的两种,一般的暗挂子只精通于其中一种,但是我爷爷他既会轻身术又精通挖墙掘洞,上天入地,他都在行,所以在浪淘沙才能有一席之地。他上了年纪之后害了毛病,左眼下长了颗瘤子,当时的人戏称他为司马师,传着传着成了四马师,再后来大家都叫他仇四马。”仇英讲述他爷爷的时候,那语气神态透着一股骄傲,甚至有一点点兴奋。

“这么回事儿,那其他人呢?其他人有啥本事呀?”

“其他人,除了我上面说到的这几个。沈二姐,此人水性极好,凡是和水有关的金窝窝,必定要二姐带路。王八张,他所负责的用我们现在的话说叫文物修复,以及文物复制,只要是他造出来的赝品,基本上没人能看出来。刘柄天,此人力大惊人,能够轻易抬翻500斤的石块。至于孔宪民,这个人……特别有能耐。”

仇英说到孔宪民的时候,脸上露出一副戏谑的表情,不知道是他酒喝多了还是已经和我们熟悉,他越说话越多,“孔宪民最大的本事,就在运输上,当时淘出来的最珍贵的那批珠儿宝儿,什么夜明珠珊瑚珠项链之类的,都是由他本人运出去的,再严密的搜查,他都能把宝贝安然无恙的送到买主手上。”

“那是怎么运的?”老鹰忍不住问。

“孔宪民原来是江西人,早年间做过当地银库的库兵。清朝时政府规定,库兵入库干活的时候都得赤身****、口学鹅叫,接受严格的检查,为的是防止库兵偷银。但是即便如此,库兵仍然是照偷不误,你们说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仇英问我们。

“这、这我们哪儿知道啊!”妖怪双手抱胸道。

赤身****,还能大把大把的把银子偷出去,藏哪儿了?

“不会是那里吧!”我脱口道。

“哪儿啊?”妖怪看着我问。

“那儿啊!就是那里啊!”我拼命解释道。

“那儿是哪儿啊?”妖怪还是不明白。

“你这,吃进去的东西从哪里出来的?”我问他。

“吃进去的东西……你是说……肛门?!”他惊呼道。

老鹰正在喝水,差点一口喷出来。

“像他们那些做库兵的,从小就要开始练习那个部位,起初以涂满麻油的鸡蛋练习,等鸡蛋可以随意出入了再换成大一点的鸭蛋,再之后换成更大鹅蛋,最后换成铁蛋,等铁蛋也没有问题了,就往里面增加铁蛋的数量。只有把那地方练得伸缩自如,做库兵才能捞到油水。不过这孔五爷运气不好,他当上库兵没多久,清政府就倒台了。”仇英解释道。

“所以他就靠那地方做运输了?”妖怪一脸嫌弃的说。

“特别重要的东西,就要由他来运送,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慈禧太后的那颗夜明珠你们知道吧,它曾经落入宋美龄的手中,后来又没了下落。其实就是被卖去了国外。怎么出去的,你们用屁股想想就知道了。”仇英坏笑道。

我突然觉得菊花一紧——

那真是一颗充满味道的珠子。

我们一直闲聊到下午三点多,经过一天的接触,我发现仇英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以相处。

看着时间火车马上要到长春了,收拾完行李,我一边啃着我的哈尔滨红肠一边想着他说的浪淘沙这个组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来想去才意识到,明明是十三绝十三太保,仇英却只介绍了十二个人。

我当时就问了仇英,仇英的回答很简单,第十三个人很早就死了,他也不清楚是谁,只知道那个人姓关,因为爱抽鸭片,有个绰号叫鸭片关。

四点半的时候,火车终于到站了。

东北的天气比我想象中的暖和,不过这里的风出乎意料的大,从下火车开始我的头发就在狂风中疯狂的飞舞着。

出了火车站,有一个带着帽子的男子向我们招手。

那个男的叫阿杰,是仇英和嘎鲁的朋友。他推给我们两个行李箱和几个袋子,说是我们户外行的用品。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里面都是淘沙用的家伙。

阿杰再三叮嘱仇英一定要注意安全。他临走的时候,仇英显得有些不安,他对阿杰说:

“我们来东北这个事儿,千万别告诉你姐知道吗?”

阿杰听仇英这么说,忍不住笑了笑,点点头就匆匆离开了。

阿杰走后,老鹰给我们此行的司机打了电话。一刻钟之后,一个矮胖的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领着我们上了车。

此时是北京时间五点半,天色正在慢慢变暗。

“不清楚,不过……我知道他一定认识一个人。”

“谁啊?”

“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我们找到了仇爷。”老鹰对着妖怪说道。

对于老鹰这种有意捧仇英的言语,妖怪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没有搭话。不过很快他向仇英发问:

“我说——仇爷,我这人儿吧,比较好奇啊,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和亚组躺一块儿的那位,是谁?那位身上可是有十三绝的合影啊!”

上床以后,我平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睡,正迷糊的时候又被火车刹车时的前后晃动给摇醒了。我看了眼手机,离出发才过去两个小时。

我歪着头坐起身,准备从书包里拿矿泉水,这时,有两个人的谈话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老鹰和仇英把声音压的很低,我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好像是在聊新疆塔县墓的事情。

“墓室内的东西,有些可以拿,有些拿不得。”仇英意味深长的说。

“哎,我们在那座墓里九死一生,结果啥好处没捞着。”妖怪又是一阵吱吱嘎嘎的翻身。

仇英分析的头头是道,他说了一大段之后慢悠悠的喝了口水,我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没想到他突然笑了,边笑边叹气:

“别人只是坏了那座地宫的格局,你们这伙人,直接把人家的葬地给端了。一国之君就此死无葬身之地,真是损阴德啊。”

老鹰把当时在赤乌氏国王亚组地宫内的情况大致的说了一下,当然他没有提他打死阿昌和内讧的事情。

仇英摇摇头,说道:

说起宁凡子,我不知道他和老鹰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关于他这一年的行踪,我在上车的时候询问过他。他很简短的告诉我说,这一年来他在躲避他爷爷的仇家。当我提起他的失忆症时,他微微皱了皱眉并摇了摇头。

睡过硬卧的人都知道,硬卧的床特别小,小到转身都异常困难,除了下铺方便点,中铺和上铺想在床上坐起来必须佝偻着背,头歪着或者使劲往下低。车厢内的空气也不好,加上过道行人来来去去相互交谈,小孩儿吵吵闹闹跑来跑去,整个环境乌烟瘴气,让人很不舒服,根本无法休息。

“真是一座郁郁佳城啊。所谓’郁郁’——美好的面貌,’佳城’——墓地。连在一起就是风水极佳的墓穴。可惜——”

“可惜什么??”见仇英没继续往下说,老鹰追问道。

“古书有言,凡穿地及开故所得异物皆有凶吉。若得草木藤蔓,蒙绕棺柩,如蒙着者,慎勿动之,大吉,动即衰散。这个墓穴能生长植物,说明此地土质良好,生气汇聚。土质决定生气,生气又关乎前程,如果墓中所葬的是诸侯国国君,那生气更关乎一个国家的国运。你们进去的时候不但看到纵横交错的藤蔓,还看到各种异象。说明有人动了那些草木,坏了风水,异象就是招来的厄运。这些只是我们所能得知的最直观的结果,如果古墓是在去世国君下葬后不久被破坏,那那个诸侯小国之后的国运可想而知。千年古墓,是谁坏了格局无从考证。不过这么好的墓穴,就此被破坏,你说可惜不可惜?”

我们这次的目的地是吉林长春。据说是找一座清墓,至于原因,我想应该和老鹰还有妖怪身后的那位神秘的老大有关。不过这种事情我管不到也不想知道,反正我现在就像个雇佣兵,有钱拿就好。

在火车站买票的时候我了解到,仇英身边的高个男名叫嘎鲁,内蒙人,是仇英的助手。那家伙的个头怎么说也有一米九以上,他走在我们之中总显得格格不入。

因为老鹰上了年纪,又在上次的塔县墓中留下伤病,于是上火车后,我“懂事”的把我的下铺让给了他,睡到中铺。仇英、嘎鲁还有宁凡子分别睡在我们对床的下中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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