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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布丁的甜腻还留在口中，孔庭安于是点了杯咖啡，特意嘱咐：“无糖。”
奶茶店里开着空调，一股香甜的奶精气息，时钟指向下午三点，阳光依旧炽热，孔庭安选了最靠内一个座位。
坐在窗边一对打扮地十分洛丽塔风格的女孩子偷偷看他，自以为小声地讨论：“哇，那个小哥哥的粉色阳伞好可爱！”
徐放的五官比较硬朗，颧骨高，鼻梁挺直，眉毛浓密，眼窝比较深，眼神则是刻意收敛后的锐利，不笑的时候会相当具有攻击性。
孔庭安和他礼貌性握手，觉得对方的手有些粗糙，掌心有茧。
两人坐下，孔庭安还是有些拘束，喝着咖啡不说话，徐放叫了杯冰水，开门见山道：“你最近梦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孔庭安猛地抬头看他：“你……”
徐放目光从桌脚那把浮夸的遮阳伞上挪回来：“我们见面就是为了解决同样的问题，我认为最好快刀斩乱麻。”
孔庭安前几天的确做梦了。
梦境断断续续，又乱七八糟。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座扶手式自动电梯上，电梯正在缓缓上升。
地点是一座巨大而空旷的商场。
不对，不应该说空旷，只是除了他没有一个人而已。服装店，首饰店，玩具店，手机店，商品琳琅满目，灯光明亮地晃眼，广播里的轻音乐欢快轻柔，唯一的怪异之处，就是没有人。
他随着电梯缓缓上升，过了很久，终于快要到商场顶楼时，电梯突然停了下来，商场里明亮的白色灯光也随即蒙上一层暗色。
他抬头，看见商场顶上悬挂了一只双层球灯，球灯旋转着放射出令人眼花缭乱的七彩光芒。
音乐变了，轻音乐渐变成了狂野刺激的摇滚乐。
他眼前一黑，已经出现在一座热闹的酒吧，一大群人摇头晃脑地喝酒跳舞，就好像整个商场的人聚集到这里了似的。
有人看见他，兴致勃勃地过来打招呼：“嘿，兄弟迟到了可要罚酒！”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升起来，他绝对不认识他：“你是谁？”
那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是……”
他心里咯噔一声，突然疯了一样往回跑：不对！这里不对！
那人在后面焦急地喊他：“别出去！太阳出来了！”
声音渐渐变地杂乱，有瓮声瓮气的，有尖锐刺耳的，有男有女，异口同声地喊：“别出去！别出去！”
似乎还有人追过来要拉住他，他不敢回头，吸了口气加快脚步，从来没跑地那么快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被抓到！
终于冲入了前方的一片亮光。
亮光中一片空白，就像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终于安全了……
他扶着膝盖重重喘气。
蓦然，一断熟悉而刺激的摇滚音乐钻入耳中，他不可置信地抬头，周围密密麻麻围着一圈人，全都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梦境在这里结束。
即使外面阳光灿烂，孔庭安还是被沉重的恐惧压地手心冰凉。
徐放低头思索。他思索时习惯双手合握，大拇指轻轻互相抚摸。
片刻后，他说：“梦不可能无缘无故发生，一般来说，是在客观事实的基础上进行主观加工形成。现在你的梦里除了你自己，还有商场，电梯，酒吧，一群陌生人。”
徐放撕了一张便利贴——原本是奶茶店提供给客人留言用的。圆珠笔唰唰唰写了四个名词，随后在“商场”上画了个圈。
孔庭安皱眉：“商场？这有什么问题？”
徐放放下笔，靠在椅背上，看着他慢慢说：“我的梦里，也出现了商场。”
孔庭安沉默，目光落在玻璃门外，坐在这里依旧可以看见几家大商场的招牌以及满墙横幅海报，坦荡荡的圈钱气息扑面而来。
如果梦是在现实基础上发生，那么把他和徐放联系起来的这个“商场”很可能就在这几家商场当中。
而且……梦里那些人阻止他逃跑的理由是：太阳出来了。
而他最近……准确地说是做了那个梦以后，下意识就开始讨厌太阳和阳光。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他试着逼迫自己晒太阳，晕眩却越来越严重，如果不是错觉的话，今天还突然出现了指尖半透明的情况。推断下去，如果继续接触太阳，他会不会变成完全透明？最糟糕的预测：他会消失吗？
消失……孔庭安打了个冷战，恐惧到尽头，是愤怒，对冥冥中操纵这一切的存在的愤怒。
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就要消失？凭什么？
徐放发觉他情绪的突然，于是敲了敲桌子，打断他的思绪：“你能不能描述一下，你梦里的商场有什么特别之处，我需要确认我们梦见的是同一家商场。”
这倒是……世上商场千万家，到时两人所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反而是百忙一场。
孔庭安闭着眼睛仔细回忆。
他睫毛很长，闭上眼睛的时候尤其明显，阳光浅浅地在皮肤上蒙上一层微光，沉入思绪之后整个人显地安静且平和。
徐放眼神飘到那儿，愣了一下。
有什么特别之处？
服装店，首饰店，玩具店，手机店……都不对，每家大型商场都会有这些。唯一特别的就是——商场最顶上的七彩球形灯！
“七彩球形灯……”徐放看他一眼，沉声道，“时代百货装过这种灯，但是半年前就因为装修拆掉了。”
那种不闪瞎人狗眼誓不罢休的乡村非主流设计，拆地好！连累他担惊受怕，拆地好！孔庭安暗搓搓解气。
徐放站起来：“先去时代百货看看吧。”
他并不认识徐放，对孔庭安来说他仅仅是一个才认识几天的网友，这个名字却脱口而出的瞬间，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对方并不惊讶，几步走过来，恩了一声：“孔庭安。”他也知道他的名字。
奶茶店玻璃门被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走进来，背着光都能感觉出那种强大的气场。
至少一米九。
孔庭安恍惚了一下，站起来，自然而然地开口：“徐放？”
天气太热了……点开手机一看：四十二度。
大爷大妈宝刀未老，孔庭安认真考虑起要不要从此加入广场舞队伍……
走了几步，眼前人物开始有些模糊重影，重影抖动起来，红黄蓝三个图层，就像电影特效似的。
“这么可爱一定是个男孩子哇咔咔！”
孔庭安扶了扶眼镜，内心默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面色严肃，正襟危坐成了一位标准老干部。
“你们这儿有遮阳伞没有？”顿了顿，点着冰柜面不改色道：“还要一根小布丁。”
十分钟后，撑着粉色蕾丝遮阳伞的孔庭安舔完了用来压惊的小布丁，走进位于Z大著名小吃街的一家奶茶店。
他觉得自己手指尖有些凉凉的，低头一看，差点魂飞魄散：他的手指……半透明了……
赶紧就近靠近商场边上一家小卖部的冰柜撑住了身子，心惊胆战地再看一眼手指，一切又恢复正常。
这一带是老城区，城市规划就做地不够好，道路拥挤杂乱就算了，商业圈里还不伦不类地杵着座充满家禽排泄物气息的菜市场，其销魂滋味可想而知……
孔庭安从小巷子里拐出来，一路有惊无险地穿过打了似的鸡血的逛完菜市场逛商场的各路大爷大妈，觉得自己脚步都有些发飘。
打着赤膊的老板这才将注意力从电视里挪了出来，摇着蒲扇看这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一眼，经验丰富地开口：“霍香正气水要伐？”
“不要……我……”孔庭安又看了眼手指，吞了吞口水。
错觉吗？
天气很热。
A城每年夏天的最高温都在挑战人类极限。现在是九月初，Z大学开学前几天，大学附近几个大商场已经抓住商机推出各种优惠促销活动，巨大的五彩斑斓的海报丑地快要闪瞎人狗眼，而大喇叭里的女声喜气洋洋地见缝插针：“一年一次大降价，心动不如行动！！”
孔庭安在Z大上学，暑假留在A城找了份包吃住的兼职，就在几大商场中间一个老旧小区里头的“龙腾教育机构”教小学生打游戏（划去）……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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