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将录

第六个离开的是萧晨，帝都参谋部的调令。萧晨走的前一个晚上，那天夜里营房里只剩下了四个人。半夜里萧晨起来，离开了营房，然后老魏也起床，离开了营房。两个人在营房外吵了起来。只听到萧晨说你可以跟我一起走，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哪也不去。咱们不仅仅是战友，咱们还是最好的兄弟。咱们是一个村里出来的兄弟啊。你回去干什么？你想回村里种田吗？村里还有你的田可以给你种吗？

老魏也没有说话，整个营房外都是萧晨的嘶吼声：20年了，20年了，20年了，不是两个月，也不是两年，你回得去吗？你咋就这么倔呢！

断断续续的，听得不是很清楚。我们营房里的三个人也走到了门口。这时听到老魏说了一段话：前半生对国尽忠，后半生对母尽孝！

第八个离开冯有峰，冯德贵离开的第五天，冯友峰也要走了。冯柳峰走的那天很突然，因为一直以来都没有收到冯友峰的任何调令和有关消息，然而，那天中午的时候，一辆军车开进了营地，随后向冯友峰亮出了证件，小声的在冯有峰的耳边说了几句，冯友峰点了点头，就跟着离开了，甚至连道别都没有，很惊讶。看着冯友峰离开，老魏却说，他给我做了近十年的饭，没想到最后一句道别的也没有，我对不起他呀。不过对于他而言，也许就是最好的归宿。冯友峰是回到了娘家部队了。看着罗定国一脸茫然，老魏才说了一句。罗定国喔了一句，一切都在不言中。

雷达站就只剩下了老魏和罗定国了。

陈强很喜欢罗定国，罗定国给雷达站带来的不仅仅只是欢声笑语。罗定国还把雷达站里的人拉得更近了。在没有罗定国的日子里，其实雷达站的每个人心里都是非常好的，但是都不善于交际与言谈。所以每个人看起来都是孤独的。慢慢的这种孤独不再是看起来是。而是变成了现实里的孤独，总有这个人那个人会坐在雷达站发呆，总有这个人那个人会坐在海岸边，眺望大海一整天。

离开的时候，大伙都走出来送陈强最后一段。近五年的相处，虽然没有说太多的话，但是那份感情是毋庸置疑的，那份战友情，相互依靠的战友情更是难以忘记的。大家都没有太多的语言，只是拍了拍陈强的肩，对陈强说，保重，一路顺风。只有罗廷国敲击着车门，给了自己一段摩斯密码：兄弟加油，一路走好，有事哥罩着你！

陈强没有给罗定国回应，而是对着大伙敬了一个军礼就上车了。目送着陈强的离开，所有的人都很压抑。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坐在海岸边，再次眺望大海。就这么发着呆，等待着，也许这是最后眺望大海的日子。

听到老魏这句话的时候，罗定国的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下。那种痛是无法描述的。大家在萧晨和老魏回营房之前，又躺回到床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第二天一早，萧晨也走了，老魏也没有去送他，两个人就像仇人一样。而我们三个人回到营房的时候，却看老魏大白天一个人在喝酒。

第七个离开的冯德贵。西北战区的调令。也许是看着大伙一个一个的离开，人已经有些麻木了。冯德贵离开的那天，特别特别的平静。就像是一个老朋友，要出远门似的。老魏亲自帮冯德贵整理行李。而罗定国和冯友峰则对他一阵嘱咐。最后冯德贵走的时候也没有让他们送。他说，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往后多联系，要是去了西北，请你们吃烤全羊，架子肉，管够。没有多么煽情的言语，冯德贵就这么走了。后来剩下的三个人回到营地后，再次走向雷达站，想坐在雷达站的铁栅栏上，发发呆，眺望眺望大海。这一次，不仅有大海，有海鸟，有海浪。沙滩上还有一组脚印留下的印记，两个字，保重。老魏的眼睛一下就像是进了风沙，红红的，他起身推开雷达站的铁门，打开灯，突然发现，原来冯德贵在走的最后一天，把整个雷达站操作间都打扫了一遍，擦的蹭亮蹭亮的。就这样，三个大老爷们都憋着眼泪。谁也没有说话。

第四个离开的是王友田。装甲学院的直接调令。王友田要去教书了。在老魏和罗定国的眼里看来，王友田是幸福的，是这里面所有人中最幸福的。调令到达的第三天，剩下的几个人一起送王友田去火车站，本来是可以叫一辆汽车来的，但是大家都选择了徒步，足足25公里呀。早上7点多钟出发，下午两点多钟才到。火车是3点半的。刚到的时候，就正好是检票的时间了。在月台上，王友田和大伙都没有多说话，只是和每个人拥抱了一下。转头就上了火车。罗定国他们几个也没有离开，还是等着火车缓缓的开动。火车向前开动的时候，罗定国看到了一幕。坐在车窗旁的王友田也看到了他们，王友田一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下巴微微的上抬，一只手对着窗外，轻轻的挥着。但是也挡不住他那裂开的嘴巴还有从手指缝里迸出的泪水。大伙给离开的火车进了一个军礼，直到火车彻底的消失在了视野中。

第五个离开的是海望，海军参谋部的直接调令。调令下达第二天，海望下海，自己捞了一些野货。自己在厨房里忙碌了一天，整出了几道海鲜大餐。我们剩下的五个人，在海边搞了一次野炊。大家喝的酒，唱个歌，尽量的宣泄着自己的快乐。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快乐的背后，是即将到来的离别。那天夕阳下。海边来了一辆军车。海湾对着大伙微微一笑，说道，兄弟们，别想我，就当我死了。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我这种人不能够有感情，也不能够讲感情，但是谢谢你们在这些日子里，给我的战友情。说罢，海望对着大伙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转身上车了。这一次，一向淡定的老魏，也是老泪纵横，嘴里说着：何必了，何必回去呢？然后老魏突然奔跑了起来，追着车，嘴里大吼着：海子，活着！活着！只到汽车彻底消失在了海岸边，老魏才停下了他追逐的脚步，停下了他嘶吼的声音。

第二个离开的却是李铁军，调令来自于第38集团军政治处。没有具体的细节。李铁军，离开的前一个晚上，大伙聚在一起，好好的喝了一顿酒。其实后勤处一直在给雷达站的补给中每个月都配几瓶酒，但是老魏从不让大家喝！老魏认为军人贪杯，迟早都会误事。不过这天晚上，老魏却让大家放开了喝，要喝的开心，喝的尽兴。

大伙一刚开始都很压抑，喝的很小心，吃的也很小心。慢慢的酒劲上头了。李铁军和海望就在酒桌旁边摔了一次跤。很精彩，两个人都用尽了全力。两个人不相上下的时候，李铁军却滑倒了。在罗定国的眼里看来，李铁军是故意滑倒的，李铁军要走了，胜利的味道就留给孤独的人吧。至少罗定国是这样认为的。李铁军拉着罗定国，要罗定国给他磕响头，说是算正式入门礼。以后不许罗定国再随便拜山头了。罗定国当然没有从，只是给李铁军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师傅的教导，定不敢忘。

在调令到达后的两天里，陈强一直窝在营房里没有出来。看得出来，陈强的内心是充满了矛盾的，或者说陈强对这个雷达站的感情太深了。从海峡对岸回来以后，仅仅在帝都待了三个月，陈强就来到了这个雷达站。虽然陈强从不说话，但是所有的人对他都很照顾。确实在雷达的日子有些寂寞。但是这种平静的生活，正是陈强所向往的。无事的时候，能和老魏下几盘象棋就是陈强最开心的时候。在陈强看来，老魏是一个很细心的人，虽然为人处事看起来大大咧咧，但是每一次都恰到好处。比如说老魏不让任何人碰自己的床，碰自己的包。甚至不让任何人靠近自己的桌子。老魏对自己说了一句话，在这里很安全。秘密永远都会是秘密。记得老魏跟自己说这段话的时候，眼神是一种坚定，更是一种理解。

在记忆当中，自己从来没有对老魏说过任何一句话，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而是自己在海峡对岸潜伏的日子里，习惯了，不对任何人说任何话，不对任何人付出任何感情，哪怕是自己的父母，压抑着感情，时间长了，大伙就都以为自己是哑巴了。

后来罗定国和田爱树两个人不知道再说点什么，两个大老爷们抱头痛哭。罗定国也喝的有点上头了。后来王友田也在大哭，嚎啕大哭。这三个人哭起来，那简直就是鬼哭狼嚎。后来一直神龙不见神尾的炊事员冯友峰你加入了他们的酒局，只是没有加入他们的哭嚎，而是和他们拼个酒。四个大老爷们都已经彻底喝高了。最后还是自己，老魏，冯德贵，萧晨，四个人把他们搀扶进了营房。而我们四个其实也喝的差不多了。

第二天大伙醒来的时候，李铁军的床已经空了，李铁军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有些离别，无需相送相送，相送更加痛苦。

第三个离开的是田爱树。调令当天到达，田爱树当天就离开了。羊城军区直接的调令。大伙走到营房外面，想去送一送田爱树。但是田爱树对着大伙摇了摇头，说道：兄弟们，来日再见。说完给大伙敬了一个军礼，快步跑到老魏面前，递给老魏一副画，也没有回头的就走了，只是从车里伸出了一只手，挥了挥，和大家做了最后的告别。这是一副素描画，里面有九个人，坐在雷达站的铁栏上眺望着大海。

那天夜聊，其实大家都没有睡，都是睁着眼，等到了天亮。第二天早上，每个人都故作镇定，但是实际上每个人都是心事重重。军人都不太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罗定国从大伙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得出来。

在雷达站最后的日子里，每一天，每一刻，罗定国都感觉到自己对这个雷达站的感情，已经超乎了正常的想象。

第一个离开的是译电员陈强，帝都政治部二处调令直接下到雷达站。给了陈强两天的准备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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