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ght Here Wai
她来自中国，身材娇小，面容清秀。算是樱吹雪彦麻吕招募的这支网球队的经纪人，负责照顾球员们的饮食起居，以及监督他们的训练情况。
“哈哈……老板日理万机，哪会管这种小事。”龙雅不以为意地说道，抽出一副红色的网球拍，随意地靠在肩上，转身朝球场走去。
“你要干什么？今天的训练已经结束了。”
忽然，他将小球猛地抛高，双脚起跳，右手发力，挥动球拍——顷刻间，小球便如离弦的箭般疾速飞向对面的球场！
“砰！”
一声重响，只见那个小球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墙壁最中心的目标点，留下一处深陷的清晰印记，可见球路之准力道之大。
“嗯，因为我是队长啊。”
约翰·马索的心中一惊，转头时似乎瞥见了从那双琥珀色的眼中流泻而出的寒光，骄傲又自信，不可一世。畏惧与胆寒不受控制的窜上脊背。
然而，眨眼间，他看见龙雅重新换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完美的毫无破绽。啧了一声，他也不再自讨没趣，悻悻地收拾东西走人。
“虽然你作为一个人来说很不靠谱，但作为一名球员，确实非常优秀。”Lene走到龙雅的身边，毫不吝啬地赞美他精湛的球技，“你应该有更好的发展，跟着樱吹雪可惜了。”
“哈哈，没办法啊……”龙雅耸肩笑了笑，握着球拍的手指却紧了紧。他刻意偏过的侧脸隐入一片阴影，眼底闪过晦涩不明的情绪。
“谁让教会我网球的是那一位呢。”
If I see you nextnever，
How cansay forever?
樱吹雪主宅三楼的娱乐厅里充斥着嘈杂的音乐和人声，烟雾缭绕的室内混合着浓郁的酒气和香水。昏暗的灯光衬托出一片凌乱颓废的气氛，所有人都仿佛卸去了平日的面具，在夜色的黑暗中尽情释放内心深处的压抑和疯狂。
“训练的账以后再跟你算，今天午间休息后老板找我们开了个会。”
“大叔又说什么啦？”
仰靠在柔软的沙发上，龙雅和Lene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空气中弥漫的烟味有些呛人，龙雅闭了闭眼，一点点困倦涌上鼻尖。他打了个哈欠，平时虽不反感这种聚会性质的娱乐活动，但他此时只想赶快回去睡觉。
“还能说什么？过几天要在游轮上打一场比赛。”Lene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哦，又有‘工作’了啊。”拖长的语调有些慵懒，龙雅顺手推开一杯递到眼前的啤酒，“不行，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别成天想着带坏我好吗。”
“你小子，这种时候装什么乖孩子！”身材魁梧的阿纳托利故作惊讶地戏谑道，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便向另一拨谈笑风生的青年走去。
“哎呀，我一直都是个乖孩子嘛。”龙雅状似自言自语的回答道，随手从茶几的果盘中挑出一个黄澄澄的橘子，习惯性地抛投着。
Lene凝视着龙雅的侧脸，觉得他就像一阵看不透留不住的风，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好像很喜欢吃橘子？”
“小时候确实挺喜欢吃的。”龙雅弯起唇角笑了笑，整个人似乎沉默了下来，不再用轻佻不羁的保护色来伪装自己。
Lene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调播出一段录像。“好吧。无论怎样，你总要知道这次的对手是谁吧？据说是一支来自日本东京的中学网球队。不算出身豪门，但也在大赛中获了不少奖，很适合我们这次的工作。”
“日本？”龙雅不由皱了皱眉。
宽大的电视屏幕散发出白色的荧光，清晰的画面在眼前晃动着。绿茵茵的球场，半身高的球网，击球的声音，奔跑的动作，裁判的报分声……
龙雅漫不经心地玩着手中的橘子，偶尔象征性地瞥一眼屏幕——突然，他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抛到半空的橘子直直掉了下来。
“怎么了？”
Lene察觉到他的反常，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镜头正聚焦着一名有着墨绿色头发的少年，他琥珀色的眼眸如阳光般明亮，脸上带着一抹骄傲自信的笑容。他的动作流畅，反应敏捷，正尽情地享受着网球所带来的乐趣。
“龙雅，这个人……跟你长得好像啊！”Lene惊呼一声，目光反复在两人相似的面容之间移动，“什么，你居然有个流落在外的弟弟？不对，你这家伙居然还能当别人的哥哥？”
龙雅愣在原地，没有回答。此时，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驰骋在球场上的矫健身影，交错的光影在他的脸上飞速掠过——
伪装自我的硬壳瞬间破了一个口子，压抑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无数过往的画面从眼前闪过，记忆断层回响着难以忘怀的声音……
“你好呀，初次见面。”
“以后请多指教，小鬼头。”
“这就是我给你的奖励。”
“我是一个追求自由的人，所以如果有一天我突然离开的话，你可不许哭哦。”
“叔叔……如果，是我迷路了，你们会这样担心我吗？”
“我要走了。根据规定说的，不许哭哦……”
“别哭……微笑更适合你，别再流眼泪了……”
“再见了，小不点。”
“再见，丫头……”
只一瞬，过往的记忆便充斥并麻木了全部思绪。其间混杂着这些年的生活片段，让人暂时分不清现实和过去。默然回溯的时光洪流中重复出现着一幅又一幅似真似幻的画面。
——龙雅。
最后，一切都消失了。定格在那个女孩稚嫩纯真的笑颜。
龙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情绪。他站起身，拿起掉落在身旁的橘子。独自走到了位于房间另一端的落地窗前，与同一室的喧嚣嘈杂格格不入。
“恐怕，流落在外的人，不是他吧。”
窗外的夜幕漆黑，繁星闪烁。不远处呈现出一道平直的海岸线，星星点点的灯光闪烁着迷乱了视线，眼前的景象仿佛变得模糊而不真切。
同一片天空下，不知身处大洋彼端的人此时此刻又会看到怎样的景色呢？
他咬了一口橘子，酸涩甜沁的味道立刻感染了味蕾。唇角的微笑有些苦涩，却流露出一丝几乎被他遗忘的温柔。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好吗？丫头。
******
潮湿腥咸的海风将头发吹得凌乱，倚靠着半身高的栏杆，龙雅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前方逐渐靠近的港口，平静的目光中暗涌着复杂的情绪。
离开这个熟悉的城市已经快五年了。在这段几乎占据了他迄今为止全部人生的三分之一的时间里，他在陌生的异国他乡独自打拼闯荡。
当年离开越前家时，他没有回孤儿院，而是执拗地选择了自由。希望能在自己喜欢的道路上，一往无前地追寻巨大的梦想。
然而，真正离开象牙塔步入社会后，他才发现自己天真的可笑。在残酷的现实前，脆弱渺小的他光是维持生存就已经竭尽全力。为了生存，他干过很多很多事，也经历过一段无处容身，漂泊流浪的艰难日子。
所幸，他最后还能利用自己最擅长的技能——网球来谋生。
樱吹雪彦麻吕是他现在所跟随的老板，又名衣食父母。在外人眼里，他是一个混迹于各大社交圈的成功富豪，而龙雅知道他并不是什么做正当生意的商人。
打着网球迷的旗号，樱吹雪招募了一群拥有优秀战绩的青少年，在众多社交场合举办公开表演赛，然后靠着打假赛来赚取那些看球下注的客人的钱。
正如这次安排的比赛，他邀请一支颇有名气的中学网球队，吸引客人在他们的身上押注。背地里却提前和对方商量好，让他们故意输掉比赛，借此就可以大赚一笔。虽然是为人不齿的卑鄙手段，樱吹雪到目前为止却从未失手。这也成了他们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一旦开始就如滚雪球般停不下来。
原本他也是极其不屑这种见不得光的行为的。但是，“生存”二字的重量沉重地压在肩上，驱使他不得不屈服，向生活屈服。
因为，他已经足够幸运。相较之下，这份工作稳定而安全，确保衣食无忧。只要能完成任务，就不会强迫你做其他不愿意做的事。而且，网球毕竟是他所喜爱和擅长的运动，对他来说简直再合适不过。
——更何况，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他，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没有家庭的庇护，没有幸福的权利，更没有资格谈什么梦想。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任谁都曾拥有热血拼搏永不服输的少年心气，可再锋利的棱角也会被生活磨平。
尽管他日常还能与网球作伴，每一次的挥拍却带上了另一种意味，不再是单纯的喜爱与开心。他亲手玷污了自己的梦想，纵使再怎么懊悔，也无可奈何。
所以，此时此刻，当游轮逐渐接近这片梦想开始的地方，再加上这次的对手是他所熟悉的小鬼头，龙雅的心情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本以为，自己的内心已经冰冷得失去了温度，不会再起任何波澜。现在才发现，原来他还没有彻底舍弃心底的脆弱。
“嘿，回到家乡的感觉怎么样？”
突然，一名队友拍了拍龙雅的后背，饶有兴趣的问道。
“感觉啊……”他仰起头，朝着天空苦笑了一声。
“我真是个混蛋。”
樱吹雪包下了整艘豪华游轮作为表演赛的场地，因此绝大部分的行李都放在船上。接下来的任务是给各界名流发出邀请函，并且去和青学网球队接洽，争取达成这次的合作。而对于他们这群球员来说，这几天倒是乐得清闲。
游轮靠岸后，正当Lene和其他工作人员忙着处理各种琐事时，她发现了龙雅企图悄悄溜走的背影。
“喂，你，打算去哪儿？”
“啊……”龙雅被逮个正着，露出窘迫的表情，“说起来，我们这几天又没什么安排，难道连自由活动的时间都没有吗？放心，我不会在故乡走丢的！”
Lene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就算是旅游团也不能随便脱离大部队行动吧？你这家伙怎么一点集体概念都没有……唉算了，你走吧。”
“诶？真的吗？”
“毕竟我也很久没回家了，所以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下不为例啊。我待会儿把预订入住的酒店地址发给你，晚上记得早点回来，否则老板来突击检查的话我可没法帮你蒙混过关。”
“哇，Lene美女我真的爱死你了！”
“得了吧你。不是有想见的人吗？那就快点去吧。”
不远处，同队的约翰·马索懒洋洋地调侃道。他刚完成了长达几小时的不间断训练，汗水浸湿了后背的衣衫，高大壮硕的体格显得十分有压迫感。
龙雅望向他，微微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左手漫不经心地抛投着那个金黄色的小球，一下又一下……
这时，突如其来的警觉攫住了敏锐的神经。龙雅头也不回地抬起手，精准地握住一个飞速旋转着向他袭来的金黄色小球。
“嘶……好痛好痛。”他佯装吃痛地低呼一声。
“哟，队长，又去外面浪了？”
视线中出现了一枚闪着银光的硬币，只见它轻巧地翻转着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稳稳掉进了不远处的零钱罐里。
街头流浪的艺人轻轻拨动吉他的弦，露出温和的微笑表示感谢。站在他前方的青年则单手提了提挎在肩上的网球袋，回以一个赞美的手势。
“I like it.”
“诶？！亏我还急着跑回来，我都快被自己的努力感动哭了！”
“……喂，可以揍他吧？我可以揍这个家伙吧？”
他轻手轻脚地把网球袋放在靠墙的角落里，然后朝迎面走来的年轻女子露出一个局促心虚的笑，“嘿，Lene，你今天还是那么漂亮。”
“你以为油嘴滑舌几句，我就会放过你么？你说说看，这周已经逃掉几次训练了？”名为Lene的女子在他面前站定，双手环胸，颇感无奈地埋怨道，“要不是早知道你这麻烦的性格，我就去向老板告状了。”
他抬起头说道，笑声爽朗。压在帽沿下的墨绿色头发随风扬起，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如阳光般明亮。褪去稚气的面容显出几分成熟，微微勾起的唇角有一丝略带邪气的笑意。
他只在原地逗留了一会儿，便转身走进熙熙攘攘的人海中，消失不见。
轻柔，舒缓。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漫长的故事。
“叮——”
——犹如一阵无牵无绊的风。
“所以，你又去哪儿了？”
越前龙雅刚走进训练场地，就听见了一声淡淡的责问。
Oceans apart， day after day，
and I slowlyinsane.
低沉沙哑的男声隔过川流不息的人群和此起彼伏的话音，静静地飘荡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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