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三幕 剑的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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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始便问我是否知道心剑,我如今问你,你知道剑心吗?”徐步紧盯着对方,论道之时最是怒火难平之际,因此着魔者不在少数。

“有剑心的人很多,可施得心剑者不过零星几个。”顾九辰本便是魔怔之人,强辩不合理处已成自然行径。

徐步忽地不提剑了,改言马匹,他这般道:“某些人于马市遇到匹无人发现的千里宝驹,常有传闻自江湖散播,可也正因他们成功了,才被广为流传。而那些铩羽而回的,却不知凡几!这就好比剑心与心剑。持心剑的恰似铩羽而归的失败者,连根基都不稳却妄动心剑!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的经历,你不懂!”顾九辰吮吸间狂喝出声,猩红眼眸紧盯徐步,被魔性扭曲的心境终究绷不住他那暴虐的脾性,他拔剑怒指徐步,“你的剑,饮过血吗?”

……

原本寒风凛冽,此刻却如绵羊般格外温顺,雪亦消停下来,不再掩住视野、遮碍行止。

雪已然停下。

有时来,有时去,有时落,有时停,无情的雪花如此。

江湖人呢?

又何尝不是如此?

武林坛上首的百晓生,此刻面目充盈着笑意。他手中把玩着翠玉折扇,心思却已飘往九霄云端。

数年前,顾九辰仍是位无忧无虑、对江湖满怀无限幻想与憧憬的少年。直至那日,他的父亲因护送朋友前往罡甲门所在的‘十万大山’时,随手灭杀了一名专司奸杀江湖侠女的淫贼——花蝴蝶,从而引来无尽祸端。

谁知,那花蝴蝶有个好师父,不折不扣是位喝酒吃肉采花的破戒僧人,江湖人称他作“失心和尚”。“失心和尚”打不过顾九辰的父亲,又不忿弟子被杀,索性趁顾父尚未返回东州时,突袭了顾家庄,将庄内老弱妇孺杀得干干净净。只剩位老仆带着顾九辰一路西逃,可惜,在几近江州之际被其追上,老仆在掩护中被“失心和尚”斩杀。

顾九辰不知幸运与否,在途中被魔门强者看中,带入东州魔门习武。他隐忍十几年,终是等到机会,灭杀了‘失心和尚’满门!那时的他已被仇恨蒙蔽心智,入魔甚深。又过几年,顾九辰亲手杀了他的师父,魔性心法使然!

顾九辰本身武道天赋甚高,可惜误入魔道,修得魔门罕见的无心剑境,从此彻底失却武道之心。因此当听闻旁人反驳质疑自身道路抑或高歌赞颂生活时,便会恼羞成怒,将对方碎尸万段、使之尸骨无存。

张继年心道:他虽出身江湖草莽,却也是一身扎实根基,使的又非寻常武艺。而此番徐步抱着自身大事而来,不知结果如何。

顾九辰望了徐步一眼,道:“雪既然停止,便当以剑决高下!我很不想听你废话!”

徐步手握江海潮,缠手施礼,自报家门道:“九剑门徐步,请!”

旁观江湖客见状,也不禁对徐步另眼相看。众人原以为他只是个武呆子,但此刻却尽显大家风范!顾九辰不然,更是抢夺先手直接刺往徐步。

顾九辰衣袖轻抖,烟雾缭绕,右手剑正直不偏,徐步突地被烟尘遮目,辨不清敌手来路,他微微一惊,旋即俯身矮着前窜,已从顾九辰袖底钻过。

哪知顾九辰招数好快,徐步刚从袖底钻出,他右手长剑已是从肩上回旋往后,势挟劲风,迎面刺着徐步,这一下教徐步身前有剑,后有左手擒拿,当真进退维谷两难境地,再无避过可能。徐步忽地闭上了眼眸,他左脚迅点,身子似箭离弦,倏地向后跃出,这下变招救急,身手相当敏捷。他刚一脱身便踏步进招,江海潮骤然出鞘,一剑光寒!

流光似水的宝剑已是架在顾九辰的脖子上,顾九辰错愕地看着眼前此幕。他不明白更加不懂。一剑?平平常常的一剑,无有招式,无有繁复的虚晃之技式,就这般实在的招式,一眼看到,便已落败。

“可惜,你还没胜。”顾九辰忽地将剑横旋,一枚寒光幽幽的事物刺往徐步。徐步猝不及防,未能当即躲过。一针见效,顾九辰在徐步失神之时更是后划一记,劈断了徐步头顶发冠。

徐步连退三步,单膝跪倒长剑拄地,头顶发冠被剑气劈成两半,头发骤然散乱。苍琼见状,吃惊之余冷汗涔涔,她正待出门前往搀扶,追风已然上台准备帮衬。九剑门历来与剑渊相交甚厚,又怎会见到杀人麻木地顾九辰不留徐步活命呢?谁知徐步却将手用力一挥:“不必扶!”

徐步一字一句仿若从口中硬蹦而出,只听他铿锵缓慢道出:“是我大意,错失一手。这局败了甚或亡命也无防。”

他从未想过自己混迹江湖会遭逢失败,还是在对决中失败。今日他错失先手、不及应变而败,却未有不甘、恼怒与愤恨,仅剩清醒,清醒地认知到自身何处不足。在他起身清醒之际,就耳闻倒台下有人在低歌,那歌声仿佛也带着森森剑气和一阵说不出的苍凉萧索感觉,甚至对剑道坚持的寂寥孤苦。

“浪子三唱,只唱英雄;

浪子无根,英雄无泪。”……

“一个人对权利胜负看重到甚深地步,便会虚生出某种想法,从而制造低陋卑鄙之事,用以削弱对手实力,使得自身尽可能获胜。”百晓生望往武林坛上下内外所有人,“这种事通常都是非常令人痛苦的。”

这是事实,极残酷的事实!

如今徐步已无法否认。只因他此刻清楚地认知到此点,并且得到了极惨痛的教训。

“因此如果你真的想胜,唯一的方法便是比他更狠、更毒!将他毒杀于自身剑下。你绝难和这类人公平决斗。他们不会让此种可能发生”

徐步的双拳紧握。

他看向了屋舍,那是苍琼的方向。他表情有些狰狞与纠结,似乎做了很大决心般开口:“我做不到!”

他此刻格外轻松。

“如果不择手段才能凌驾巅峰,我宁愿只当个浪子,当个小人物。”徐步笑了,耀眼灿烂。他转身离开武林坛,奔向苍琼那间屋舍。

百晓生喊道:“你走甚么?”

“败了就没必要呆在这里,我应该做自己的事情。”徐步抬手挥舞。

“谁说你败了?你此刻可谓大获全胜!”百晓生笑道,“最后那句话,便是今场考验心持的关卡。”

“剑就是武!”顾九辰此刻几乎气地站了起来。

徐步依旧摇头,他亦缓慢起身,与之平目相视:“你终究得不了道。因为你的执迷,执迷于剑。忘不了便放不下。此刻的你究竟是人御剑还是剑御人?你所谓的‘我即是剑’是你被剑控制的假象,真正得道当是忘乎所有,而后拾得起。这才是武道真谛。”

“无剑!”徐步几乎脱口而出,最高境界便是以道的层次施展以往武学,而那个时候举手投足间便是神秘伟力,根本无需人间凡铁。得剑忘剑,悟剑拾剑,举手投足无不是虚化兵刃,无形招式,无需脑想心动各类武学随性而施,皆属大家等次,此之谓“得道”!

“错!最高层次当为‘我即是剑’!”一股腥红杀意自顾九辰周身散发,仿佛血海尸山,格外瘆人。

徐步眉头微皱,仍不忘论道,他开口:“那你终难成就武道宗师,最多堪称作剑匠。”

从昨夜开始下的雪,直到此刻再次下起了起来,这个积雪今晨才打扫干净,结果又铺上一层银白。

午时钟声响过,寒风中隐隐传来一阵阵大道伦音,似是为了迎接此刻的论道。

徐步静静坐在武林坛被追风辟出的净处,面色凝重地望着对面,耳畔无处不是“剑魔”的辩论。

剑心是持剑之心,悟道之果。而心剑终是无形之道剑,仍归物的范畴,绝非道的层次。若无剑心,剑道只会渐行渐远。”

顾九辰眼泛血丝,忽地不理徐步言语,再次问道:“你知道剑的最高层次吗?”

“剑仅为称手兵器,我们所求皆是武,而兵刃法路都是途经!你痴迷的是剑,而我重视的是剑背后最重要的道!道不分剑道或甚么劳夫子的道,道便是道,武之极可称道。剑道剑道,当理解成以剑入道,而非偏执于一兵一道。”

“哦?”

风雪骤然间大作,寒冷更紧,身处其中恍若赤裸坐在冰库。张继年在坛下紧紧盯着二人,霎时间不禁有些好笑,他握起酒壶,畅饮入口。顷刻身体好似团火焰燃烧般,寒冷瞬息消散无踪。

苍、李两人已然进入屋舍之中,她们于侧卧处敞着窗户,直直望着武林坛,仿佛那里有旷世英豪世所罕见般,丝毫不愿错过。

有百晓生坐镇的武林坛,从未沦落寂寞,亦未无故终止过。因此即使是这般鹅毛大雪,耳目被自然遮掩,武林盛事依旧丝毫不曾动摇,仍在进行。

徐步披着那件灰皮袄走上武林坛,顾九辰紧随其后,势头更盛。因着羽毛般大小的雨雪,除开入围江湖客外,尽皆被剑渊弟子请入屋舍。屋舍位于武林坛四周各处,院落布置上颇为精妙,每处屋舍的窗口皆是朝着武林坛,众人入内后既能远远望着武林盛事,亦难被风雪所侵。

坛面二人盘膝席地,对周遭充耳不闻、全然无知。

顾九辰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不了解剑!如今便谈剑道与剑境是否过早了些?”徐步闻言,面色淡漠地问顾九辰:“哦?我不懂,你懂?”

“你本就不该说你自己懂剑!剑包含剑身与剑道,而你懂得只是剑道!”

追风俯在百晓生身前,静听吩咐之言。继而便立在武林坛上,追风见坛面白雪积厚不化,故以内力蒸腾白雪,清出两处空位。他立直腰背,消瘦的身影丝毫不减威严,仿若一株高拔的松柏,英姿过人。他朝往江湖客拱手道:“恰逢雨雪,尊使有感而发,特改此战为心境武道的较量。”

言至于此,追风刻意停顿,像是待众人发言。他声线高亢清晰,条理分明,兼之相貌不凡、风度极佳,给此番言语添了几份吸引力。看到众人等待的神色,追风心中暗叹百晓生算无遗策,他如今举止言谈皆是按照百晓生吩咐进行,甚至哪里该用几份气力、甚么动作都讲得极为精细,他原不以为意,此刻却不得不重新审量。

他严照其吩咐续道,“天下之大,唯有两门学问盛行,曰文、曰武!自古而言,文无一、武无二,但若以武学为根基,以文之口才论道,怎分不出前后高下?此场本不该徐步二人上台,但经尊使与我派前辈商议,暂定由徐步对战顾九辰,以论剑道定胜负!想来以本门对剑的术业专攻,评判剑客论道的胜负剑渊最有权威,当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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