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幕 还是那座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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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江湖人而言,酒是壳子,就像蜗牛背上的壳子,可以让你逃避进去。那么,即使有甚么可怕如死亡一般,你也看不见了。

如果有人想喝酒,请不要阻止,只因想喝酒的人在这个时候是最痛苦、最想逃避的时候。好酒不可糟蹋,唯有此时,唯有此类人才是最珍惜好酒的。那种把酒珍藏起来,偶尔取出喝几口的人才是最糟蹋好酒的人。

显然麻衣青年是个好酒的人,显然麻衣少年是个懂寂寞的人。好酒就是寂寞的。

忽地,一道亮光闪过,眨眼间,一柄长刀已挂在麻衣青年脖颈上,但是麻衣青年像是没感觉到般,照样地喝酒,照样地狂歌。

“你为甚么逃?你为甚么不躲?”两个问题,截然矛盾,但该知晓的人已然领会其意,不该之人再怎么挤破脑袋都想不到。

“烦了,醉了,不想再逃下去了,是不是打败你,我就可以做自己的事情?”麻衣青年掏着耳朵,漫不经心地回答,整个人显得醉醺醺的。

“不可能,这是你的责任!”

“可是我都无有信心接手,钩芺,你也知道师兄我的德行,干些事情我还算拿手,可真要接手山门我怕会把它搞垮啊。”麻衣青年不知是酒醒,抑或是内心独白,此刻竟有些愁容与苦闷。

“只要你说一句‘我想当岭主’,我定会全力助你成功,到时除了日后发展对外谋划,其余事情,山门弟子都会去做。”钩芺看着麻衣青年,手中长刀未动,眼神中充斥着锐气。

麻衣青年闻言并未高兴,而是叹了口气,拿起倒满酒的碗,一口饮了下去,幽幽道:“四年了,为了那个计划,真的值得吗?”

钩芺忽地一挥长刀,刀气纵横方寸之内,碗杯桌椅尽数碎成残渣。他怒视周遭,喝道:“江湖恩怨,闲人规避!”

一名年龄不大的少年,也是一名身着黑衣劲服、头戴乌黑英雄巾的刀客。

一刀斩出,竟隐有无形刀气的雏形,这让酒铺中人纷纷畏惧。原本那个得麻衣青年提点的汉子欲要襄助,却被同伴大力拉走。至于其他人也有不忿出头的,可结局只有一个――非死即伤!

天,空空旷旷。酒铺,空空荡荡。

即使酒铺老板亦溜得不知多远,此刻此处已只剩下他与麻衣青年二人。

钩芺见状顺势坐在麻衣青年身旁,开口道:“事关机密,不得不防。不过如此一来,五侯郡武陵门怕是会探查此事。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

麻衣青年仿佛无有听到钩芺的话语,也好像没有察觉周围已是空无一人。他仍喝着手中酒水,愁容满面,忧伤暗藏。

“穆四通、康宁、玄风、德炳韶、文招……”麻衣青年每念出一个名字,便痛苦一分,手中酒水更是止不住般灌到嘴里,直到最后说不清一个名字,他才哭着停下动作。“四年了,他们做错甚么?为了那个计划,死够多人了,为甚么非要逼着自己去做事情,为甚么非要做那人上之人?我没有选择他们生与死的权利,但我起码有不看的余地,难道就连这点余地、仅仅这点余地,山门都要剥夺吗?”

钩芺沉默了,他不得不沉默。这件事无关对错,只是立场问题。他本身与那些死去的人无太大的关系,因此能够冷眼旁观,可是若换成眼前麻衣青年,或许自己也会离开山门吧?钩芺心中不断询问自己,可终究未得个答案。

“浪子三唱,不唱英雄。

浪子无根,英雄无泪。

浪子三唱,不唱悲歌。

红尘间,悲伤事,已太多。已太多。”青年哭着唱着,对酒狂歌,人生几何。

不知过去多久,钩芺走了,青年已是醉倒。钩芺不算鲁莽,离开前将青年安置在某处远离酒铺的客栈,随后才飘然离去。

“张继年,希望你的路是对的。我已回不了头,红尘间、悲伤事当真已太多。”

天边泛起鱼肚白,光线渐渐洒在麻衣青年脸上。“嘶!”张继年按头轻吟,宿醉后的头痛在所难免,张继年也是早已习惯,不消片刻就缓了过来。

张继年看了看周围,闭眼思虑一会儿,才勉勉强强将大致忆起,而后轻笑:“钩芺虽然刻板,不过做事还算细心严谨。天亮了。”张继年看向窗外,此刻已是阳光明媚,惠风和煦。

“未曾想,过去四年又回到原点,到那里看看吧。”张继年掀起被褥,更衣之后便径直前往春城城郊某处荒村,当年与徐步失散的那个村庄。

城郊,天空格外明朗,云卷云舒,惠风和畅。

灰黑色的泥土、葱茏的树木、斑白石子以及一个个路标交汇成一幅画卷,城郊景色的画卷。

张继年趁早市去了城南,挑选出最好的骏马,顺便配了套鞍鞯、辔头以及挥马的长鞭。这趟路程他好像走的有些漫长,一路的颠簸,哒哒、哒哒!马蹄缓慢而有节奏,张继年坐在马背上眺望着前方,仿佛村庄就在前方。

在日光照耀下,张继年与骏马的影子由矮小变得细长,就在即将消失之际,马停了下来。张继年跳下马背牵着进入荒村。

屋舍依旧残破不堪,田野上面灰灰黑黑的斑驳,荒草丛生。这里还是一样的荒凉,除少了那套幻阵。张继年望着周遭,心中暗想。

不知是怀念抑或是感激,张继年将马匹捆于庭院枯树上,独自走进当初被绿袍岭主抓走的屋舍。

天,昏昏暗暗;月未明,星更稀,世间仿佛陷入无边黑暗之中,忽地屋内一道烛光摇曳升起,左右摆动犹如舞女的舞姿一般迷人。

自张继年进屋之后,便开始打扫内里,直到夜幕降临,他才收拾干净。他拿出蜡烛与火折子,屋内随之亮堂起来,一切好像都已收拾妥当,可张继年却并未停止动作,他又取出一个香炉与几根高香。

摆好,点燃。

张继年按礼节祭拜,十分规矩,没有半分逾矩。口中念道:“前辈大德,小子张继年蒙上天眷顾,偶得前辈剑法,凭此才能于今日得享人间风华,故前来拜祭前辈隔代传授之师恩。”

直到高香燃至一半,张继年才起身入灶屋生火做饭。

夜月悬空,虽不明亮,却也有余晖洒洒,若是往前足以算得上明亮,可今日有生火燎燎,照耀四方,才衬得夜月暗淡。

张继年或许习惯了流浪,一顿饭做地格外快捷,不消片刻,已是满桌的菜肴。连马匹处都放着鲜嫩的草料。

“有酒肉,有菜肴,深处荒村亦逍遥!”张继年自娱自乐,一饮而尽,“当年就是在这里与大少爷失散,没想到我会再回到这处伤心地。”

“伤心人,欲断魂,酒家何处寻?”

“路遥遥,心漫漫,伤离别,何感叹!”

“且歌且喝,且喝且歌。一杯酒换一首歌,浪子切勿唱悲合。”

“四年啊,我所认识的,无非那么几人,我所知交的亦无非那么几个人!为何老天待我如此不公!

我自幼流浪,本以为徐府会是一生归所,岂料无故被人擒拿。

本以为师门中人会是我的兄弟,不曾想,如今已化为尘埃飞扬。”张继年自言自语,却又说到心里,此刻他的面容哭地不堪入目,泪水不满脸庞,表情极度狰狞。但片刻又化为无奈与伤感,他忽地站起身,仰天朗声道:“穆四通、康宁、玄风、德炳韶、文招,你们不是失败者,你们是英雄、是烈士!是我张继年的兄弟!今日天下人不知你们,来日,我必将你们的名字传扬四海八荒!”

话罢,一坛好酒泼洒在地,他悲怆道:“一路好走!”

张继年拭去泪水,表情忽地冷酷无情,冰冷开口:“谁!”

原本以为有敌窥伺的张继年,猛然望向门外,谁知待见到那人之后,他愣住了。时光可以给人留下无法泯灭的变化,也可以让人一成不变。

“大少爷!”张继年终忍不住叫出了声,当初的两位少年,今日再聚,往事一幕幕酸楚,随着泪水决堤而出。

江湖还是那座江湖!

天,空空旷旷。

酒铺,熙熙攘攘,纷纷扰扰。

“豪迈虽豪迈,就是有些浪费这些酒了。佳人不可唐突,好酒不可糟塌,这两件事你以后一定要牢记在心。”麻衣青年再次喝起酒来,不再理会其他人的言论目光,那汉子虽是不解其意,却也铭记于心了。

人生有很多道理,本来就要等你透不过气来时,才会懂得的。

能够说出这般话的人,必定是不凡的人!

……

东州,春城。

酒铺里扑鼻而来的除了浓郁的酒香味,便是剑客屠夫身上的汗腥味,即使有几道美味下酒菜,也会被中合成某种奇怪的味道。

反倒是刚刚吆喝的那人竟露出尴尬之色,于是行礼:“少侠境界在下比不得,刚刚在下冒昧,一坛好酒在下先干为敬,望少侠勿怪。”

话罢,便举起酒坛仰头灌酒,酒水顺着嘴角流下,看得麻衣青年一顿肉痛。只见他弹起一支木箸,径直打到那人手背,那汉子动作一滞便已饮不下去。

你若以为酒只不过是一种可以令人快乐的液体,那你就错了。

酒是甚么呢?

但对于这些终年混迹酒铺的酒徒而言,他们的鼻子是有筛子作用的,除了酒香,其余气味一概无感。

“小二,再来五坛!”

转眼似水流年,徐步自悟出“七情六欲皆可入剑”之后,海非深便安心待在庭院,常伴梧桐以慰相思。这是海非深的剑道,相思入骨方成大家。

三年期满,徐步到了该离开九剑门的时刻,外出游历是每一名九剑门弟子必经的过程。只待功成名就之时,便是衣锦还乡之日。徐步望着九剑门高大巍峨的山门,眼中充满期冀,心中不由冒出这般想法与野心。

“哈哈,你都醉成这样还能喝多少?白白浪费酒水,不若给我们这桌。”靠窗处那桌人看到一位醉眼朦胧的麻衣青年,便调侃出口。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即使怕事之人在喝醉之后也会胆大许多,因此那桌人已是早料到会是反驳的结果。

可是,麻衣青年却出乎意料般指着那桌人,傻傻笑道:“上酒,再来十坛放那桌。”

酒是甚么?

苍琼以为徐步受到刺激,走火入魔,故迅上前询问:“怎么了?”

徐步没想过苍琼会以为自己发疯,他无有隐瞒,满心欢喜道:“愁奈何兮悲思多,情郁结兮不可化。如今一剑尽除之,从此心境再无瑕!哈哈。”

他悟得的是剑之快字一诀,天下剑法不知凡几,唯有快剑克敌机先,尤其是融入相思的快剑!七情六欲皆可入剑,原来师尊一直都在暗示我这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徐步心中如是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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