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舍你其谁

十五的月，把封龙山的竹，削尖成影，一根根，一根根……穿过她或它。

言天杀过不少妖。从豺狼、到虎豹，还有与巨型的花斑大蟒。

叔父说：“妖仙杀死你你爹娘。”

言天不知道。

他看着她。

百灵鸟，睁大了眼睛，泪水一直在落。

远处，朋朋在叫。嗷嗷嗷的，像狼。

那是他的仙宠一只黄色小奶犬。

尽管有三千五百年的修为，却因爷爷封住容貌，至今都以萌样见人。凡界有人议论曰：言家有奶犬，护主又看家。世人直瞠目，哪知真岁数。

朋朋飞奔而来。想它帮助自己杀过的那些妖，撕开的喉咙，泄出鲜血与灵力。

再看面前，只是一只百灵鸟。流着泪的百灵鸟。

言天一时不忍，连叫：“不要杀她！”

晚了，朋朋转瞬已到，呲牙咧嘴。

言天忙收剑，想以衣袖抚开朋朋。

但朋朋这时却突然停住……并未咬上去。

言天一怔。

却见平日里凶神恶煞的朋朋，收起狰狞满目。喉咙里出声呜咽，然后吐出舌头。舔起受伤的百灵鸟。它那样子极温柔，就连言天也从未见过。

朋朋围着她，很是着急。

不断呜咽，又抬头看看言天，一副祈求他帮忙的样子。

它从没这样过。

这家伙平日凶神恶煞，就连叔父言肃都别想靠近自己，如今见了这鸟，却如此温柔，竟还要为她求情，实属罕见。

言天想，这便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吧。

他蹲下身子，掌心轻触百灵鸟的身体。

她的呼吸还在。灵力虽被剑气所伤，但不重。灵脉有些震动，幸好自己是试探。

他这时稍稍调动起灵力。将一股股热气送进百灵的身体。

月光下，人和百灵，还有一只吐着舌头的小奶犬。

很快，百灵鸟动了一下。抖掉了身上的竹叶。

她站起身，泪水止住，言天注意到她的尾翼也是七彩的。

之前，黑暗中，言天最先现的便是这七彩的亮光。

朋朋高兴了，围着百灵鸟转着圈，吐着舌头，蹦跳起来。

百灵鸟仰起头，试着煽动翅膀。

言天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快走吧。

百灵鸟飞起来。在言天面前。

她看着他。

言天说：“你的灵脉只是震伤，我刚才已经修复了它，不会有事的。”

百灵鸟围着朋朋绕了两圈。叫了两声。

朋朋吐着舌头，一副奶犬天真无邪的模样，看着她。

言天笑了。

然后百灵鸟飞。越飞越高，飞出封龙山的竹林。

朋朋怅然若失的，不肯走。它仰头，又在嗷嗷嗷的叫，像在召唤同类。

但那百灵鸟没回头，一直飞。

竹林间，有声音传来：“天哥，饭好了，我爸让我叫你赶紧去。”

听音便知是弟弟言冰。言天转头，不等朋朋呲牙咧嘴，便收它到衣袖中。

他说：“好。”

弟弟从竹林深处走来，说：“又来看伯父和伯母是么？”

言天点头。以手轻抚墓碑。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他自幼爹娘双亡。虽对父母并无记忆，但每到十五团圆之时，他还是会来看他们，对他们说说自己的生活，说说进来灵修的情况。

他总觉得爹娘一直看着他，用关心的目光。

“我们走吧。”

言天语毕。和弟弟离开。丝毫没注意到一条小蛇翻身进了松软的泥土。

竹林间小道弯弯曲曲，由碎石铺就。

两人并肩走。

他们虽然不是亲兄弟。却如亲兄弟般亲。

他们长得有些相像，都很英俊。只不过言冰看起来很冷，而言天看起来热情很多，言天的笑，用叔父的话说：有狐媚之气。

叔父总对他说：“不要笑。你未来是一家之主，要有一家之主的样。”

所以言天平时尽量克制。

这时，弟弟言冰说：“哥哥听了么？郝家想再和咱家联姻，把郝眉君许配给你。”

“什么？”言天一怔。

弟弟这时道：“郝通天升了仙。凡界共主必是他儿子郝飞雄接任。我想郝通天肯定担心儿子不够能力，所以才想把女儿许配给你，这样郝家这二年的位子稳住了，下次共主，必然又会是他们家的。”

“他们家的。”言天在口中重复了一句。

想这凡界共主，是这片大陆中的王。由人类三大家族，六大门派，七十二宗每隔三百三十三年选出。

如今人类第一大家族郝家已做共主三次，这最后二年，郝通天升仙，势必由他儿子接任。郝通天担心儿子势单力薄，经验不足，故想再度联姻。毕竟言家是仅次于郝家的修仙家族，这一来二去的，强强联手，各宗门下再无敌手。

“哥哥，还记得郝眉君么？”

“记得。”言天当然记得，若干年前姐姐出嫁前，他在郝家见过郝眉君。

她一袭白衣，面如雕刻，婉如冷美人，有人说她是：冰璃。意指晶莹剔透。

他那时看着郝眉君，确有些动心。

但现如今已经又百年。那种心动早过了。

这时言冰说：“她娘可是有玉美人之说的，玉美人，如今他爹又升了仙。”

言天笑：“那又如何。如果她不喜欢我，我亦不喜欢她，又有什么意思。”

“哥，你会喜欢的，她那么美。”

“呵呵，再美，也要慢慢了解，弟弟。”

言天说着，向前走。

他想起姐姐言凝出嫁时，一直冷脸。似是并不高兴。

毕竟姐姐在此前都没见过郝飞雄。

他也很久没见过郝眉君。

前方，就是家。

言家大宅，封龙山顶。大门两侧有烫金大字：

上写：封龙御云冲天霄

下写：落叶清风入户尘

高耸的院墙内，红色灯笼透出红色亮光，那是由灵石点燃的灯盏，自从言天出生，就这样烧，少说也烧了上千年。即便白天，白日高照。

他二人向家走去。

一脸宽厚之相的管家张权这时迎出来。他面带催促之意，道：“大少爷快些吧，老爷说今日若无长孙，是万万不能开始的。现在宴席已备齐，就等你了。”

听张权这样说，言天与言冰加快脚步。

弟弟言冰说：它们杀人，吃人。

可这样的百灵鸟，怎么杀人，吃人。

尸骨如海，淹没青山绿水。

活着的人，用黄土埋死去的人，再用剑刃杀活着的妖。

师傅说：天地不仁，以妖族食我肉身，挖我父母之心，食我妻儿之肉，我与妖族不共戴天。

言天看着她。锥形的啄，鼻孔被悬翼掩盖。七彩羽冠在月光下，出微微光亮。

她修为不高。灵修定不过五百年，还没学会幻化出人形。言天想。

他将剑尖对准她。那是他的祭天剑。

那场战争……

人与妖的战争。

但剑气却将这百灵鸟打翻。

暗夜，无风。

剑身漆黑，比这夜黑。

无论今天的月，还是白日的太阳，照着它，它都不曾反光。

一只漂亮的百灵鸟，躺在枯草地上，一动不动。

被剑气砍下的竹叶，盖在她身上。

它像幽冥暗界，吞噬一切光。

爷爷说：“祭天剑乃盘古开天辟地之石，名曰：盘古石它可日夜吸收天地之精华，变为灵力。若得反复修炼。一朝释放，便可如大帝那般，开天辟地。”

刚刚，言天只用了不超过一分的灵力，想试探对手。

言天没杀她。

她或者它。

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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