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死一杀

“如果是黏菌，会牺牲自己维护整个种群，那么即使是追求美的顶点，一个人接一个人地寄生，直到人类灭绝，都是顺理成章的。”

红色水面上白色的区域越来越大，连成一片，如同注满牛奶的水池。

“但是人类恰恰相反。人类这种生物，为了自己可以牺牲整个种群。她已经与人类融合得太过深入，五代进化之后，已经是完美的人类了，换句话说，比你我更像人类。人类天生不关心种群，不关心未来，关心的只有自我，以及当下。”

女王周围的液泡开始猛烈压缩，渐渐越变越小，发出闪耀的白光。

“你……确定你押对了么？”凌九龄望着那光芒，这么说道。

“这个，好像出了点严重的偏差……”段晓峰喃喃地说。

接下来是一阵刺目的光芒——

06:30

晨光初透，早起的人们已经开始了忙碌的一天，生命之水工厂的周围，也开始有行人匆匆走过。

突然，一阵光芒闪烁——

接着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不少路人被震倒在地。

生命之水工厂的楼顶被气浪完全掀开，腾起几十米高的蘑菇云，碎石噼里啪啦地散落下来。

路人们一个个都呆住了，甚至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打电话报警。

他们呆呆地盯着那朵直达天际的蘑菇云。

一开始是蘑菇形状的白色云柱，外层一点点剥离……仿佛是一层硕大无比的头纱，一点点摘下。

然后云层中露出了一张云雾构成的巨大面容。

全城的人只要抬起头来，就能看到天空中的这张脸。

那是一张何其优美的容貌，人们即使不再惊讶，也还是依旧出神地眺望。

这张人脸慢慢地环顾四周，露出微笑，然后在晨风和朝阳之下，渐渐崩解消散……

06:30

市郊的一栋房子里。

“妈妈，下雪啦！”趴在窗台上的小豆儿指着外面，高声喊道。

“小豆儿，说谎是不好的哦，天晴着呐。”小豆儿妈妈在厨房里这么说道。

“没有说谎……真的下雪了！”小豆儿爸爸望着窗外，呆呆地说道。

天上纷纷扬扬的雪白碎屑随风飘舞，飘满全城，在阳光下映出七色的彩虹。

***

毫无意外，这件事第二天报纸的社会版头条：《生命之水工厂大爆炸惊现蘑菇云奇观》

“2月7日晨6时30分，我市武汉路上生命之水工厂发生爆炸，所幸没有造成重大人员伤亡，爆炸造成的蘑菇云，半个城市都抬头可见……

……据悉，6日晚间生命之水工场举办晚会，爆炸发生时，工厂内尚有数百名宾客，目前除了二人下落不明之外，其他人均无大碍。但是宾客获救之后，都对当晚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记忆，专家表示，有可能是精神创伤造成的后遗症……

除此之外，爆炸发生之后，所有服用过生命之水的用户，都产生了较为明显的疗效退化。美容效果消失之后，恢复原有相貌，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心理障碍，还请需要心理疏导的用户，尽早就医……

本报记者唐梅仙报道。”

（未完待续）

忽然，白色的生命之水残液荡起越来越快的旋涡，向女王汇集过去，会场里的水面急速下降，在女王周围汇集出一个巨大的液泡，液泡外面裹着厚重的白纱。

“这是人的选择……与人融合，让黏菌前所未有的强大，人性的选择，最终又让黏菌集体凋亡……还真是讽刺。既然她的进化策略是融合人性，那就赌一把人性……看来是押对了。”

“童话里的皇后为什么要杀白雪公主？公主的美明明是伤害不到她的……这是因为极端自私的人类，对美的追求，也具有极强的妒意和独占欲。”

“她说过，要成为最美丽的人，她不可能容忍更美的人出现。虽然她即将消亡，也不会允许自己消亡之后，别人汲取自己的营养，进化为比自己更加优美的。在黏菌与人性之间，她最终选择了人性，掐断了黏菌的进化进程，保持自己是最美的人……哪怕就这样消失。”

女王的目光向上移动，抬起头来，望向天花板。

现在已经没有人能阻止她了，现在的会场是一派漂浮人类躯体的血池地狱，就是不久之后，整个地球都会是这个样子。

陶青青、金珍、李小梨、白玉轩……所有人追求的极致之美终于实现了……跟着世界末日一起到来。

“你……很美！”趁着凌九龄分神的时候，段晓峰挣开了禁锢，高声喊道。

洁白的水面上渐渐泛起涟漪，水面上，女王仅存的残骸只剩下支离破碎的一点点，女王一直望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出神地凝望，唇边浮现了极乐的笑容。

“黏菌的道路，人的道路，是两个方向，通向两个未来。”

“已经没关系了。”段晓峰说，“下一代女王不会降生了。你看……”

女王五世崩解的碎片落入生命之水当中，赤红的生命之水居然星星点点地变为白色——那是死亡之后的黏菌，失去活性的残骸的颜色。

女王五世微微转过头来，目带欣喜地望着段晓峰。

“你的容貌是最美的，空前绝后。”段晓峰还在声嘶力竭地喊，“独一无二！人类优美的顶点！”

此时的女王五世四肢已经崩解殆尽，她轻轻晃着头，头纱带起水面的层层波澜，许多人浮了上来……都是失去知觉的宾客们，他们似乎都没有受到伤害，就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所有的空洞的眼神痴痴地盯着水面上的女王。

凌九龄内心一沉，下一代女王可以在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降生。

女王五世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带有难以描述的欢喜，看起来都会让人心动神摇。

她身上和脸上的崩解还在继续，几乎变成了一个支离破碎的雕塑，但是轻轻地合起眼睛，表情十分安详柔美。

凌九龄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段晓峰。

“住口！”突然他背后一阵水花飞溅，凌九龄从水中窜了上来，一手勒住段晓峰的肩膀，一手捂住他的嘴。

“你想死吗？”凌九龄低声吼道。

“唔……唔唔……”段晓峰疯狂挣扎，用力去掰凌九龄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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