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世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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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品是隐性的,一时半刻看不出来;美貌却是显性的,眼睛不瞎都能鉴别。武小浪两眼放光,向顾大昕不断发射伦琴射线,他想娶这么一位堂客,大概能生养出不错的孩子。由生孩子,到怎么才能生孩子,武小浪思维跳跃,如风中草芥,连累肉身失去平衡,“吧唧”摔进了邮筒旁的阴沟。

等他一身臭气从阴沟里爬起来,失魂落魄,大都市的时髦感荡然无存,倒像是个渡劫的癞蛤蟆,过往行人见了,无不莞尔。

顾大昕也不例外,她混在人群中,对着武小浪指指点点,露齿而笑,当场就把武小浪的魂给召回来了。

他妄自兴妖作浪,就着被窝使劲,撞得床板“吱嘎”作响,几乎散架。而这个夜晚的女主角顾大昕,不见了!

顾大昕诚然是个务实派,但她不走寻常路,跟着穷得叮当作响的漂亮小伙跑了。临走找武小浪筹措经费,卷走了十万块礼金。

武小浪轰轰烈烈的婚姻,成了轰轰烈烈的笑柄,他火冒八丈,气得牙齿和蛋一起疼。他有想过找奸夫淫妇寻仇,然而奸夫淫妇识情知趣,早溜得没影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武小浪找不到奸夫淫妇踪迹,顾大昕的老巢却是晓得的。他杀气腾腾,杀上顾家,要顾家给他一个交待。

顾大昕的家慈,也就是她妈,因为连续的生儿育女,透支生命,五十岁不到一命呜呼。家慈老顾,龙精虎猛,活过耳顺之年,听觉骤然下降——耳背了!

武小浪对着岳父发了半个月的癫痫,老顾起初不明所以,跟着武小浪发了好一阵子急。后来他看出滋味,不着急了,每天一大早起了床,泡好茶,搬出加软垫的太师椅,然后请武小浪开始他的表演。

武小浪演了几百场的活剧,累得半死,就在他精疲力竭之际,大舅哥顾大器,从重庆回来了。

顾大昕存心不跟武小浪过,也就没通知哥哥大器参加婚礼。大器还是从别人嘴里得知妹妹要嫁人,他气得一拍桌子:“好你个顾大昕,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哥哥?”

顾大器义愤填膺,返乡找妹妹算帐。其实算帐是假,避祸为真。顾大器的父母热情洋溢,辛勤耕耘子孙事业,生了十三太保。十一个阵亡在了成人的路上,顾大器顾大昕侥幸不死,活成了哼哈二将。

在好色一途上,这俩兄妹堪称知已。顾大昕忠贞不二,单纯热爱青春美少年;顾大器涉猎广泛,睡遍小媳妇大闺女。

就在顾大昕泡制武小浪的时候,顾大器也跟阔佬的外室搞上了。这位阔佬生意做遍三江四海,然而心胸狭窄,没有湖海的容量。他原计划是把顾大器剁成八块,丢嘉陵江喂鱼,后来经人调解,不杀了,改为没收作案工具。

顾大器这时候二十有五,正得人生滋味,并且没有做太史公的志向,听闻情敌要阉了自己,吓得三魂去了两魂,七魄去了五魄,灵魂都不完整了。

灵魂的不完整,没有影响到顾大器的行为能力,他也来了个三十六计走为上,溜回老家避风头。顾大器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了一个,呃,暂时不算人的小婴儿--也就是顾大器和阔佬外室通奸的证据,我们这个故事的女主角,顾如珍。

顾如珍被父亲裹在襁褓里,掖在胳膊下——顾大器胸前的怀抱留给了大西瓜。他两年没见回家见过爹了,心想着不能空手而回,正好长途汽车路过一个产瓜区,瓜农在道旁支棚卖瓜,同车的旅人纷纷下车买瓜,他也从了个众。

顾大器买的这个瓜份量十足,足有二十来斤,他抱在怀里,感觉自己是在抱一个两岁左右的胖娃娃。顾大器左手挟如珍,右手抱西瓜,一步三喘,吭哧吭哧往家走,因为太阳大,他买了块花毛巾搭脑门上挡日头。

千辛万苦的进了家门,顾大器又犯了难,是先放瓜呢?还是先放闺女?就在他纠结不已的时候,突然一柄菜刀劈胸而至,没砍着顾大器,然而刀锋过处,豁开了他怀里的大西瓜。

二十来斤的大西瓜,连皮带汁摔到了地上。顾大器膝盖一软,咣啷一声跪到了执刀好汉的面前:“大哥,饶命!“被顾大器胳肢窝里的臭气熏得半死的顾如珍,也在此刻回了魂,开始哇哇大哭。

喜宴开在了中午,傍晚也就散了。武小浪醉得将要瘫倒,忙忙的回家休息,一觉睡到次日凌晨,醒了。

武小浪正当盛年,血气方刚,没讨老婆的时候,每天晚上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想的都是女人。想归想,实践的机会有限,武小浪一腔春情,无处发泄,如今美人在侧,相当于是放量供给,武小浪思及此处,头发丝都硬成了钢刺。他心急火燎,搂着妻子就开始洞房,片刻之后,武小浪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女性在没嫁人前,大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但当涉及到婚姻问题的时候,往往又比较实际。

婚期定在腊月初八,武小浪摆酒王八庄,在本镇最大的饭店望坝酒家设宴款客,席开了三十八桌。依顾大昕的意思,不该这样大操大办,只需订一个小厅,请有限的几位亲戚聚聚即可。对于爱妻的提议,武小浪拒绝采纳,他费了无数的物质与精神力量,把顾大昕娶到手,图啥?首先,娶老婆图睡。娶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新娘子,勤操苦练,多种多收,改善自家的矮子基因;其次,娶美妻而不炫耀,犹如富贵不归故里、穿锦衣在深夜赶路。武小浪恨不能诏告天下,告诉天下人自己是如何擒龙博虎,擒得美人归的。

婚礼当日,寒风呼啸、白雪飘零,是个极肃杀的气象。这让武小浪想起自己在上年的某个冬日,于凛冽寒风中踏雪寻妻的事情,他十分得意,大吹大擂,席上的未婚男青年,听得耳热眼馋,既嫉且恨,纷纷上前劝酒,直把武小浪灌了个酩酊大醉。

许子义比顾如珍大两岁,十八,正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奇妙年纪,生得又是浓眉大眼高鼻梁。顾如珍对他十分垂涎,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

顾如珍不是旬阳本地人,她投奔她姑妈来的。顾如珍的姑妈,闺名大昕。顾大昕和侄女一样,生于西南某镇,镇子很小,按标准地图比例,简直不堪标注。总而言之,是在重庆和成都之间,靠成都近一点,因为气候并不像重庆那么湿热,然而每逢春秋之季,一周之中总有五天在下雨。

常年不见天日,顾氏姑侄都生得肤白貌美。顾大昕年轻时尤其艳帜高张,常年盘踞镇颜值榜第一名。血招苍蝇,光招飞蛾,漂亮姑娘招的,是躁动青年。

武小浪下定决心,非顾大昕这朵美人花不摘,为此他守心如玉,婉拒了好几位媒婆的说亲。然而顾大昕眼中,根本没武小浪这号人物。她是镇上最漂亮的姑娘,追求者众,对于武小浪这种货色,实在看不入眼。

武小浪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无视顾大昕的白眼,坚持不懈,在她眼前晃荡,不计成本地花钱,终于打动了顾大昕。

没等武小浪站稳当,迎面走来一队姑娘,其中个头最高的,就是顾大昕。顾大昕和女伴叽叽喳喳,根本没瞧见武小浪。武小浪从身高到相貌,却把她看了个饱。

好姑娘啊!目测身高一米七左右——这点最让武小浪满意。按他的人生规划,就是娶一成精的电线杆子,生一堆小电线杆子精。至于相貌,因为对身高的要求严苛,其它方面武小浪识趣地调低了标准。他对外放话说娶妻求贤,老婆长得顺眼就行,主要看人品。

这些青年中,有个小白脸,姓武,名小浪。这武小浪诸般都好,就是个子不高,身量短小,因此行情低迷,暂时没有找到老婆。武小浪久闻顾大昕芳名,于是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冬日,踏雪寻梅,特来围观本地名花。

武小浪念过几本圣贤书,知道“人靠衣裳马靠鞍”这句话,因此在临行前,特意斥资给自己定制了一身黑呢子大衣,一顶黑呢子礼帽,并且福灵心至,搭配了一条白围巾来点睛。裁缝师傅狠狠赞美武小浪,夸他风流倜傥矮树临风,末了不忘补充:“你很有眼光,这身穿戴是大都市最时兴的。”

顾如珍在蜀腴餐馆的后厨房削土豆,削着削着,心思就飘了,飘到许子义身上去了。

顾如珍今年十六岁,正是思春年纪。这少女思春,说起来缥缈得很,其实自有其定法,第一是触目可及。许子义和顾如珍念同一间学校,家离得也近,就在蜀腴餐馆隔壁。低头不见抬头见,想不碰面都不行。

武小浪仰天打了个哈哈:“那是,当然!”

有眼光的武小浪,一眼就相中了顾大昕。武小浪不是肤浅的人,看人不论长相,看身高——想他武小浪英俊潇洒,帅绝尘寰,可惜身高上吃了亏,同侪一个个都抱儿携女,自己仍然是孑然一身。

武小浪心头涌动着英雄落寂的悲凉,表面上声色不露,该干嘛干嘛。他手插裤兜,靠邮筒而立——本来想找棵树做背景的,实地测验的时候,发现这样显得自己更矮,于是因机生变,找了个邮筒来做衬托。

心会跟爱一起走,人就应该一辈子追着自己最想念的走。

顾如珍追随许子义的步伐,走进岑曦的世界,此后终其一生,她都倍受困扰,因为……谁是她的心,谁是她爱呢?

元徵十一年夏,旬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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