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救赎

孩子们随着我缓缓往前走，前面是一座村里少有的砖房，铁门前一个小男孩儿一个小女孩儿在摆弄着一辆崭新的玩具汽车。我似无意路过铁门前，身边小孩儿的眼神瞬间凝聚了过去，但却都不敢靠近。这家的人这几年似乎发了大财，对待村里人格外的凶悍。

看着他们渴望的眼神，我心里一痛，摸摸两边的小脑袋之后道：“回家给你们爸爸妈妈说，哥哥明天会在家里的棚子里给你们讲故事，教你们认字，还有礼物哦！”

“哇哦~哇哦~”孩子们高兴地又蹦又跳，不知是在期待礼物还是知识。是啊，小孩儿的世界！

我对着她微笑了一下，不理她如狼似虎的眼神，招呼过一群小孩儿过来，嘱咐他们明天上午来听课便打发走了他们。

小孩儿们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害怕反正是撒丫子四散跑开了，只有郭小妹还留在我身边。我抱起明显惧怕金家几人的小妹，慢慢拍着她的背给她安全感。

郭小妹瘪着的小嘴很快咧起来，小脑袋在我怀里乱拱，撒起娇来，我哈哈大笑，一路逗着她回家。

郭小妹父母每周末都要去县城卖货，当天晚上赶不回来一般便将小妹放在我家。她很小就住我家，我早已经把她当作我的亲妹妹般。

用过晚餐，小妹缠着我给她讲故事。我肚子里是有墨水，但是那些学术知识这小屁娃子能听懂才怪。我挠挠头，拿出她不曾接触过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提前准备的《笨小羊与帅大狼》给她看。

郭小妹看了一会儿便开始打瞌睡，不住地点着小脑袋，我叫她去睡觉，她却是不舍得睡。

我叹了口气：“乖，明天再看啊，先睡觉。”

我把她抱上床，盖上毯子，关上灯，自己则坐到椅子上和着黑夜静静思考。之前我看那金家的金元金宝眼里全然没有孩子该有的天真，尤其是那弟弟金宝，不屑与高傲在小孩儿脸上出现真是让人止不住的厌恶，何况，欺负了郭小妹我又怎么会原谅他们。

明明知道自己是在找理由，我的心里却好受一些。

“那就，别怪我了。”

第二天早上我将草棚子收拾好，摆上一张桌子当讲台。孩子们带着板凳陆陆续续赶来，一直持续了十来分钟才不再来人。

默数了下算上小妹有十个孩子，不过我教过一段时间的牛宝出乎意料的没来，金元金宝不来倒是可以预见。

“有点麻烦，莫非还要去他们家找他们？那之后出了事我的嫌疑就太大了。”我皱眉想道。

眼见底下的十个孩子正渴望的望着我，我便不再浪费时间，开始结合我的一些经历编成小故事给他们听。

我看看时间七点半了，金元金宝才带着平时巴结讨好他的张全李茂姗姗而来。我皱了皱眉，按理说自己讲课的消息应该已经在村子里传遍，平素爱学习的都会来才对，那阿牛家牛宝每年都会来缠着我学东西，今日怎得还不见踪影？

我让金宝他们坐好，拍拍桌子让孩子们看向我。“你们有谁见到牛宝了，他怎么没来听课？”

一个邻近牛宝家的小孩儿举手喊了声：“云老师，我知道！”我听到这称呼想道肯定是家长提醒过了。

我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爸妈说，阿宝村外玩耍走丢了，牛叔昨天刚刚报的案。”

“什么！！”我有些震惊。牛宝是被阿牛捡回来的乞儿，在外流浪几年，心智绝对是比这些小孩儿成熟的，要说牛宝是走丢的我肯定不信，牛宝那么努力的学习，他怎么可能会因为玩耍跑丢了？

我环顾十几个小孩儿，知道或是不知道这件事的都开始窃窃私语。刚刚知道的小妹皱起眉头显然不知道失踪代表什么含义，那金元金宝表情倒是奇怪，目光有着些躲闪。我暗暗留意之余，怒气却是止不住上扬，喝到：“哼，都别说了，这事到此为止，都不可再胡乱猜测对外乱说，听到了吗？”

想起昨天阿牛急急出村，我知道这件事怕是假不了了。

阿牛从小便一直仇视我，原因无非家长一直教导的“别人家的孩子”，而我初中毕业那天，早早辍学的阿牛还带人来堵我，扬言打傻我，还是县城卖货的郭叔正好碰见把我带走了。

阿牛又哪知道他也是我羡慕的对象呢？身体强壮，又是干活好手，六年级就能跑去县城找活计补家用。

我呢，小时候又矮又瘦，同龄的都去掏鸟蛋下水摸鱼，我却只能干看着，那时除了学习又能做什么？

等我上了高中便和阿牛再没有一点交集，直到我上了大学，阿牛带着捡回来的牛宝求我教他读书。我可以不理阿牛，但是我无法坐视一个渴望学习的孩子失望离去。

我不知道牛宝现在如何了，但他叫我一声老师，我便要为他做些事，我不希望这样一个努力孩子被谣传成贪玩跑丢不听话的坏孩儿。

“流言伤人啊。”我长叹，现在诸事缠身，牛宝的事只能缓缓。“无论如何活下来吧！一定要活下去。”

她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道：“小云啊，你叔明儿中午不在家，你过来，我给你做一桌子好菜接风。”说完故意对着我的耳朵吹了口气。

“劣质香水味和饭菜残渣发酵的口臭混合而成的生化武器么。”心里一阵恶寒，但面上我还是礼貌的笑道：“钱姨谢谢你的好意了，我明天在家里给孩子们腾地方怕是没有时间去了，你可以叫你孩子来我家听我讲课，孩子一起学习才有积极性不是吗？我先回去收拾院子了，再见。”

“雷云啊，姨有个不情之请，我的两个孩子放暑假，正缺个老师辅导，你不如来我家给他俩补补习，管你饭，一天给你十块钱。”说着她扭着腰向着我走近。

我身边的小孩儿们显然被这女人吓唬过，见她靠近齐齐向后退了几步，郭小妹后退的尤其明显。

我的眼神有些冰冷，很想回她一句“你知道是不情之请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考虑到可能会有计划之外的变数，便忍住厌恶低头看她还要说什么。

老羊没出去，估计是身体更差了，我过去拍了拍它的头，它抬头看了我一眼便继续闭目养神。看到它我不禁一声轻叹。我和老羊是有很深的渊源的，在我十四岁和杏子一起去县城上初中那年，它正好出生了，那时我也遇到了影响我近十年的事。

我们没多等，老杨头知道杏子今天回来，便赶早回了家。杏子正忙着做午饭，我叫了声杨阿伯，拒绝了款待便回了家。

母亲做着我喜欢吃的菜，我给坐在座位上忙了一上午的父亲按着肩，顺带讲起了我近几年在大学的生活。大都是我在说，一直到持续到吃完午饭。

我带着小孩儿们就要继续走，一道尖锐的女声自铁门内传来。

“哟，大学生回来啦！”门里走出一位四十岁上下面容娇好，皮肤较之村妇白皙不少且的妇人，她先是和我寒暄了几句，便说出了真正用意。

村子里的人知识大多较为贫乏，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小学还在另一个山头，那里唯一的老师是城里人，因为还要养家糊口，在不发教学工资的情况下只有每个月月末才有时间来山里教课，十几年依如是。

只有我这样走出了山村的人才知道，老师其实只是一名普通建筑工人，在我高中毕业后去看他，他曾苦笑对我说自己只能做这么多了。

“出息了！”父亲拍着我的肩说。这回我带回来的钱着实不少，总算让家里少了不少负担。

吃完饭我回到屋里休息了几分钟，缓解了紧张的神经后我拿出笔记本写起日记来。

本来想问问他儿子牛宝的情况的，见他一脸焦急我就没说话，而是跟着杏子进了院子。老杨头人不在，看来是放羊还没回来。

“杏子，我去喝点水！”我说着便去了水井旁。

午饭之后是成年人休息的时候，小孩子的游戏时间便也到了。我走在坑坑洼洼的街上，不一会儿身边便聚了不少小孩，年龄不等，有六七岁的也有十来岁的。

“云哥哥，外面什么样的啊。”我邻家的郭小妹问，大大的眼里闪烁着好奇。

“嗯嗯嗯…”其他的小孩儿也点着头，十几双眼睛紧紧盯着我。我一笑，在脑海里翻出我见过听过的趣事徐徐讲起。在我说起摩天轮的时候，身边响起一片惊讶声。

村子里这几年也就出了我和杏子两个大学生，村里人自是把我们当做小夫妻来看的，也无怪他们这么想，我们总归是村里的“名人”。然而见惯了外面的形形色色，她又怎会看上我这个对她知根知底的乡下人呢。

杏子姓杨，本名就是杨杏子，她母亲早亡，父亲常年在四十公里外的县城工作，小时候都是受她爷爷老杨头照顾。老杨头外号“老羊”，打小就是放羊的，八十多岁的人了每天仍是早出晚归。他有只活了十来年的老羊，村里人都知道老羊是老杨头的命根子，就像福贵儿与他的老牛“福贵”一样，老杨头等孙女上大学离了家，整日便是和老羊说话，人变得愈发孤僻。

我先回了趟家，放下近来挣的一些钱便跟着杏子去看她爷爷。路上碰到了急匆匆出村的阿牛，我停下点头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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