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妖娆

饶是身上仍穿着袄衣，慕容馨还是一个哆嗦，这里面虽看不出机巧，定是在何处布了寒冰，以至于到处都是极盛的寒意。

慕容馨自然知道那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皆是高阁中采集的草木和霜露，至于为何要精心收藏于此处，她一直没想明白。

“此处分类并不复杂，依春夏秋冬十二时辰及草木的药性和种类，”安宁指了指每个箱子上垂着的牙牌，“那上面都有记录。”

这与自己当初在高阁雪原上做的事也差不太多，慕容馨这么想着点了点头，却并未说话。

“怎么？你担心我是在指使你做坏事？”安宁眸光斜斜地望过来。

“哪里哪里，安宁大人吩咐的，在下一定办好了。不过……”慕容馨觉着眼前的机会，不妨一试。

“我最恨人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有什么快说。”安宁的指尖急促地扣了扣木箱。

慕容馨定定神，“安宁大人位高权重神通广大，有件事不知道大人可知道些什么？”

安宁面上显出不耐，慕容馨急忙接道：“大人可知这宫里的慕容修仪去了哪里？”

屋子里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安宁忽道：“宫里每年都有很多人就这么不见了，没人会去寻，因为谁都知道，寻是寻不到的。即使寻到了，那么去寻的这个人也很快就不见了。所以，谁都不会去做那个傻子……”

“所以慕容修仪是失踪了对么？她原先一直在这里的。”慕容馨急切地望着她。

“与我无关的事情，我向来不会关心。”安宁转身就往外走。

“那萧景云呢？”慕容馨忽然问道，紧盯着她的背影。

安宁的脚步没有停，慕容馨却看见极短暂的一滞。

“不认识……”安宁丢下的话，在屋子里盘旋了片刻才散去。

安宁和安心究竟是不是一个人，慕容馨仍看不出端倪，二人长得太像，举止又相差太多，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

而慕容锦的事，她却愈加确定，有人将一切抹去，而这个人是如何做到，只怕是她无法想象的。

之后几日，慕容馨按着送来的信笺上所述，将木箱中的东西一一备好，放在屋里的案上。第二日再来，取出的自然不在了，又有新的信笺留在案上。

取走的无非是松霜草露和苔衣，这些在制酒中虽不常用，也不是什么特殊的配料。

萧景云没再来过，慕容馨虽然觉得他那日定是喝醉了或是脑子搭错了筋，不过想到或许可以从他那里探听慕容锦的事，对他的出现竟有些期待。

萧景云没来，慕容玥却遣了人来。

慕容馨跟着到了月华宫，果然正是当初锦华宫的地方，一草一木都未有改变。只不过宫里的内侍和宫女都是陌生的面孔。

里头的陈设也都变了样子，丝毫看不到半点慕容锦曾住过的痕迹。

慕容馨进了屋子的时候，蛟纱垂着，隐隐看见七姐正在榻上午睡。

她垂手候在一旁等着，将四下又仔细地看了一会。

待到里头有些微的声响，宫女将蛟纱挽起的时候，已是一炷香以后。

慕容玥斜倚在榻上，云鬓半沉香腮如雪，好一番美人初醒的娇慵之色。

想当初在慕容府，七姐是唯一与自己亲近的姐姐，不过碍于其她几位姐姐的威压，她也只敢私下里与慕容馨往来。

那时的七姐胆小怕事，做事畏手畏脚，眼下却似是变了一个人，且不说增了一段风流态度，举手投足间更添了一番雍容高华。

慕容馨规矩地行礼道：“奴婢知风见过玥美人。”

慕容玥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回，悠悠道：“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慕容馨忙道：“自然自然，只是不知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从明日起，每日会有人送了信笺过来，将需用之物列在上面。你只需按照信笺所书，将东西备齐了，之后也会有人来取走。”安宁的手轻抚过其中一个木箱。

安宁说的轻松，慕容馨心里却是一个咯噔。御赐的酒，牵连极广，酿造用的东西，岂可随意收在这里又无人看管。

带她来看的，还是宫外的一个身份不明的管事。如今又让自己这个初来司膳房的宫女看守，怎么想都说不过去。

“酿造之工，极其复杂，这不过是千百道程序中的一个罢了。”安宁似乎察觉她的疑惑，“无非是添些味增些气数，你倒不用想多了。”

快到晌午的时候，院子里又来了人。

“安心？”慕容馨脱口而出，“你怎么回来了？”

安心今日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同，听到慕容馨的话皱了皱眉，“你叫我什么？”

慕容馨没忍住，“这些若是入药之用，为何要存于司膳房？”

安宁今日似乎颇有耐心，“每年宫中会于四时初始之时，例制御酒，由皇上赐予众人。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内侍宫女，都可得这赏赐。这些，都是酿酒的配料罢了。”

安宁领着她去的，正是自高阁出来后复又入宫时的那一间。慕容馨还记得，那日那些巨大的木箱都存在那一溜厢房之中。

院子里无人，慕容馨随着她入了其中的一间厢房。

慕容馨走上前，握了她的手，宽慰道：“你别想太多，那人如此待你实是混蛋，你若为他伤神委实不值……”

眼看着安宁面上渐渐浮起肃杀冷清的神情，慕容馨猛地想到另一个人，一个哆嗦松开了手，“安……安宁大人……”

脑中忽地闪过什么，慕容修仪的事，若是其余人不知尚有可能。可是萧景云却不会不知，昨夜怎地没想到套他几句……

当下十分懊恼，再要见他，却又不知会是何事了。

安宁这才将面色缓了缓，淡淡道：“不过月余不见，你的脑袋就坏了？”说罢转身就走，“还不随我来。”

慕容馨脑袋里一堆乱麻，安宁和安心到底是什么关系？安宁原是宫外采办之人，如何可以随意入了宫中，又可在司膳房中随意出入？她不去守着那神秘兮兮的高阁，来这里又是作何……

想归想，她却不敢开口，总觉得前头这个女孩子是极不简单的一个。

这一觉睡得很舒坦，早上起来的时候，慕容馨觉着难得的浑身舒爽。转念想到昨夜种种，又觉得一口气堵上，闷闷起来。

昨夜萧景云自然什么都没做，之后便坐在她的火盆前，一直安静地喝茶，那支簪子也一直在他手中。

后来自己怎么睡着的，她已经不记得了。想着自己遇人不淑，又替安心觉得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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