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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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杜氏前来定不单单是为了给自己递个消息,想必是希望堂伯能约略照应林公一二,自己方才只顾着想事情竟是没料到这一层。苏桐忙吩咐陆媪去杜氏院中一趟,令她宽心。

想了想,起身去小书房,自己亲自磨墨写就家书一封。魏郡与两广一南一北,交通不便,使人去送信万分不易,好在快入冬了,照惯例要往钱塘家中送节礼,倒是将信随礼捎回家中,等家中一并送去两广更是妥当些。

犹豫半刻,复又给曾氏写了一封家书。

谢晗已经听说了这事,闻言皱眉道:“能离了京城未尝不是件好事,宁娘他们大概不会跟着去柳州,回青州来是正经。”宁娘之夫已有了秀才的功名,趁此机会在家安心读书,将来总有机会出仕。

苏桐叹道:“时局,竟到了这般田地么?”听他之意,京城怕是要大变了。

“嫂嫂可与你说了,曾老大人致仕还乡了。”苏家的事,谢晗清清楚楚。

“嗯,如你所言,这般也好。”曾老大人致仕,对自家父亲影响肯定不小,只是眼下却是保住平安最要紧,其他的先不论了。

夫妻二人相对沉默,谁也没有再开口。

“阿遥,我有事与你商议……”谢晗的嗓音哑哑的,有点压抑。

苏桐一震,一股无力感朝她袭来,她终是抬头正视他双眼,缓缓点了点头:“你说。”只是两个字,仿佛有千斤之重。

话到唇边,几番回旋,谢晗愣是开不了口。

想起那人的断言,想起未完成的心结,他不能再犹豫不决了:“阿遥,数月前,我与人饮酒至醉,醒来后才发现……误将一女子……玷辱。我不敢说与你听,一则怕你伤心难过,二则怕你从此与我离心,这些时日来我是魂不守舍夜不能寐。

前些日子,那名女子突然寻上门来,道她……道她……有孕了,被家人赶出来。

我不能不管她,是我一时糊涂害了她……我在珍珠巷置了一小宅安置她,阿遥……”在脑海中斟酌了几百遍的说辞说出口之时,他觉得整个人都不是自己了。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苏桐眼前却是一阵阵发黑,她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了,耳畔回响着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锥心刺骨的痛弥漫周身将她吞没包围,她无力推开。她十七年的生命中,第一次体会到绝望的无助,她多么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个梦,醒来后仍是回到从前。

苏桐的目光渐渐涣散,神采全无,而谢晗的心开始点点下坠,整个人几乎被击垮了。

这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会失去她,失去他生命里唯一的挚爱。他余下的一生,只有无边黑夜与寂寞相伴,只能依靠回忆来舔舐伤口,只能将她刻进骨髓里永不分开。如果时间能倒流……然而,他别无选择。

苏桐仿佛踩在云端,她需要一点点依靠,容她站稳。

她撑着书桌,一手无意间摁在墨里,湿润滑腻的触感刺激着她的血液回流,她想起那年春寒料峭,冰冷的湖水灌进她口鼻,而后脑勺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她的意识慢慢消失。

恍惚间,似乎有人从背后抱紧她,吃力地向前移动,她能感觉到身后的人是个少年……

醒来后,她忘记了从前的事。

有一天,杏花飘飘扬扬满城迷醉,祖母带她去谢家,说她的命是谢家二郎救的,理应亲自道谢。

靠坐在床头的少年唇色苍白如纸,双目无神,整个人瘦削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去。但他看向她的眼神那么柔和,如桂花糕般的甜腻,叫她心生欢喜,她就想对他笑,笑给他看。

他整整卧床两年,除了每日能下地行走半个时辰外,其他时间皆在床上度过,为此她偷偷得哭。

她开始看遍家中的医书,还另婢女去市面上将能找到的医书都找来……

祖母无声叹气,后来每三月会去谢家一次,她能跟着一起去……少年人的心里有了执念,恢复得远远超过郎中预期。

他好了,谢家来提亲,父亲继母心下是不愿的,他们想把她许给另一个京中极负盛名的少年天才。祖母问她的意思,她一百个一千个愿意,他身子不好很大原因是因为她,她哪儿舍得嫌弃,顾不得少女的羞惭之心轻轻点头。

嘴角的笑溢满暮春时节。

祖母边笑边掉泪,搂着她不语。

她依在祖母胸前,仰头小小声道:“祖母,如果往后再也见不到他了,阿遥便再也不会开心了。”她知道祖母最疼她,必不忍叫她失望。

亲事总算定了下来。

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好,几乎和常人无异了,苏家的人终于放心。

不久,谢家接连出事,谢父卧床不起,欲要提前完婚。倒不是谢父算计,而是他深知谢母一直不喜苏桐,怕自己去后悔婚另择,那样才是生生逼死自己唯一的儿子了。谢晗这些年的点点滴滴,谢父一一看在眼里,苏家女孩儿就是他的命!

苏桐略眯眼看他,清瘦的身子背着光显得越加单薄,面色苍白无华,双眼下青青的,模样特别憔悴。她的心跟着一痛,他自来体质差,这么折腾下去怕是旧疾复发……

“方才嫂嫂来过,提起林公遭贬之事,估摸着担心宁娘呢。”

“何时回来的?外头风大,站那做什么,快进来……”苏桐抬头看到他,嘴里一如往常念叨,突然记起早间的事,面色不由变了几变。

她信他,不过心里总归是介怀的。

“该到午饭时辰了,你还在写什么?”谢晗抬脚往里走,笑容略显勉强。

崔氏貌美,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且知情识趣,苏父对她倒是有几分真心的,毕竟是结发之妻。可惜红颜薄命,连嫡子亦未能保住,面对苏桐,苏父难免心存芥蒂。

襁褓里开始苏桐就跟着祖母过活,祖母极疼她,又念其生母为人品性皆是一等一的好,对她越发钟爱。

三年后,苏父入京科考,高中二甲第七名,时任御史中丞的曾大人甚是器重他,将唯一的爱女许他为妻,从此苏父一路官运顺遂平步青云。而曾氏育有二子一女,在苏家地位稳固无人可撼动,崔氏其人早无几个人记得了。

谢晗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苏桐皱眉冥思,时而挥笔时而托腮的模样,一派少女娇娇之态。他以为她或气恼或难过或伤心或低泣,他已经想好了安慰和解释的话,一路腹稿打了几十遍。

他不得不如此,明知从此后或许会永远失去她,他也只有这一个选择。

朝政更迭,继位者难免会提拔些自己人上来,但出手这般凌厉迅猛,罕所未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家眼下无人在朝,反而能暂得脱身,只是……堂伯旧年调任两广巡抚,崔家二舅兵镇延州,不知会不会碍着某些人的道。

若论曾氏待她,外人均言亲母不过如此。

因她是家中嫡长女,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读书理事,样样紧着她来,下面的弟妹多有不及。苏父曾道不妥,然曾氏不以为意,只道怜她生母早逝原该多疼些,何况苏桐向来懂事孝顺,下又照顾友爱弟妹。

半月后,苏梧夭折。

苏桐成了崔氏留下的唯一血脉,然苏父待苏桐一直淡淡的。

不过苏桐是住在祖母院里的,每日除了例行请安,一应起居皆随祖母一道。

曾父是先皇心腹重臣,颇得倚重,如今……告老致仕,请回原籍静养……曾家,成了新帝一党的第一个靶子吗?

苏桐的心里有点乱,这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曾年,观文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苏桐继母之父,论起来也算得上苏桐的外祖父。

苏桐生母乃婺州望族崔氏嫡女,当年嫁过来不两年既有孕,且是双胎之吉。孕八月时早产,生下一儿一女,长子取名苏梧,生得极其瘦弱可怜,刚出生时几乎不闻哭声,倒是女儿苏桐甚是康健。

崔氏原是早产兼难产,产后偏又遇大血崩,第三日上就扔下一双儿女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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