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几思

阿武见我哭的泣不成声，终于坐在了我的塌前，柔声哄我:“别哭了，放心吧，高湛今晚绝不会来，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不依不饶的摇头道:“不，我不信，你现在就带我走，我不要待在这里。”

他见我什么也不肯听，什么也不再信，决定将实情和盘托出:“你以为高湛是我背靠的大树，其实并非如此，其实我是高演的人。”

过河拆桥？我越听越生气，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扯下被衾，愤怒的说道:“高演是杀害绿蕊的凶手，你竟然同他同流合污，狼狈为奸，是你人面兽心，还说什么过河拆桥。”

阿武一副凝重的表情，他轻声问道:“高演杀了绿蕊？你听谁说的？”

我见他做出一副茫然不知情的样子，忍不住讥笑道:“如今你的主子是高演，你自然要维护他，果然是忠心耿耿啊！”

阿武脾气再好，也忍不了我这夹枪带棒的讥讽，他终于不再忍了，站起身来说道:“你也说了，我早已不再是昔日的阿武，我也不欠你的，你若再这样说话，我便真的走了。”

听他真的要走，我方才那副盛气凌人的火焰立刻弱了下来，我小声嘟囔着，“你早就不是以前的阿武了，不，你一直就这样，冷血无情，现在不过是变本加厉了。”

他见我如小猫一般耷拉着脑袋，嘴里嘟嘟囔囔的，一副小媳妇受气的模样，忍不住轻扯了下嘴角，继续问道:“方才你说高演杀了绿蕊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我，只有阿武可以依靠了，我就算再闹脾气，也不会傻的真将他推开的，我连忙将那晚我是如何给高湛下药，如何套出实情的事对阿武细述了一遍。

阿武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他沉吟了片刻，犹疑着说道:“我虽然是高演的人，但其实我并不是很了解他，当年他还是王爷之时，派人找到了我，和我约定，日后定期会给威武山送粮送马，暗中资助我们，而我们则负责帮他收集情报，说到底，我们只是合作的关系，他刚登帝位不久，北齐朝中内乱已久，他尚不能完全掌控，很多方面还需依仗我们，所以这次我有求于他，他无法拒绝。”

我心下稍安，看来高演并非是阿武的救命恩人，若只是合作，那阿武必定是不知情的。

又有几分愧疚，看来这高演是阿武请来助我脱困的，刚才是我错怪他了，无缘无故对他发了一番脾气。

阿武却不知我心里打的这些小九九，他继续说道:“据我对高演的了解，此人德才兼备，倒也算个君子，可谁知道呢？知人知命不知心，如今倒是个机会，高演若将你带回宫去，你正好可以打探一番，那绿蕊的死便可以查清真相了。”

阿武的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我渐渐冷静下来，我点点头，“嗯，反正我也准备会他一会，可高演真的能将我带走吗？高湛会同意吗？”

阿武笑笑，“高演再不济也是北齐的皇帝，是高湛的哥哥，高湛会因为一个女人同他翻脸吗？”

此话有理，我这颗心慢慢的落到了肚子里，定下心来的我，忍不住又问道:“若真是高演杀了绿蕊又该如何？”

阿武紧紧的盯着我，轻声问道:“若真是高演杀了绿蕊，你会如何？”

我斩钉截铁的说道:“若真是他杀了绿蕊，我会拼尽全力毁了他，让他生不如死的，如若杀不了他，报不了仇，这一次，我绝不会再独活。”

阿武被我语气中的凌冽震住了，良久，他叹了一口气，“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话音刚落，阿武脸色微变，急急的对我说道:“有人来了，应该是带你去见高演，别怕，我就在窗外。”

说完，一个闪身从窗子里飞身而出，屋里又只剩了我一人。

阿武刚出去不久，房门被人打开，进来两个丫鬟，手里捧着崭新的衣裙，对我说道:“小姐，王爷命我二人服侍小姐沐浴更衣，去前厅与贵人相见。”

不待我回答，两人便麻利的揭开被衾，将我扶了起来，帮我沐浴，我又羞又愧，极力想捂住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吻痕，可她二人却视若无睹，看来这高湛平日里定残害了无数女子，府里的下人们都习以为常了。

想到这里，我也不再遮掩，由着她们将我洗漱干净，换了新的衣裙，带着我来到了前厅。

一进前厅的门，便看到当中坐着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身姿挺拔，看不清面貌，他的下首正是那令人作呕的高湛，我不敢细看，连忙跪倒在地，“民女萧七见过皇上。”

萧七？高湛愣了一下，他笑眯眯的看着我，“原来你叫萧七啊？怎么一个女子叫这么硬气的名字？”

如今我是谁自己都不知道，能有个名字不错了，这临时起意，我哪来得及给自己起个有诗意的名字？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是啊，大概当年爹娘想要个儿子，没想到又是个女儿，懒得再费心思，就将早已起好的名字安给了我。”

那一直没出声的高演，突然出声问道:“你姓萧?可是南梁人？”

这次换我怔住了，起这个名，是顺着小七随口诹的，却忘了，萧是阿武的本性，也是南梁的国姓。

管他呢，反正都是胡说，绕的越远，他们越猜不出来我的真实身份。

想到这里，我点点头，“回皇上，民女的故乡确是南梁，当年随父母迁到了北周。”

高演又问道:“可是南梁的皇室？”

我摇摇头，“不是，民女的父母只是寻常百姓，并非皇室中人。”

“那你的父母如今身在何方？还在北周吗？”一旁的高湛插嘴问道。

我装出一副哀婉的神色，挤出了几滴眼泪，“民女的父母都已离世，只有一个姐姐，早些年嫁到了北齐，民女原本，是投奔姐姐来的，却不料姐姐在临盆时难产身亡，姐夫一家早已搬离了邺城，如今在这邺城无亲无故，孤身一人。”

那高湛阴阳怪气的说道:“我皇兄一向心善，最见不得就是这孤苦伶仃之人，你跟着皇兄回了宫，以后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可别忘了好好感谢本王啊，对吧？皇兄。”

高演一副无奈的口气，“九弟，你若对这女子有兴趣，不妨将她留下，何故拿话挤兑为兄？”

那高湛打着哈哈说道:“皇兄，老九这不是同皇兄开玩笑的嘛？你几时见我身边缺过女人？这女子来自北周，又是宇文护的逃妾，小弟怎敢将这种身份不明之人留在身边呢？你快快将她带走吧。”

阿武本就不善言辞，被我如此一怼，他张嘴结舌，半响说不出话来。

越说不出来，他越觉得郁闷，脸涨的通红，他坐直了身子，深呼吸了几次，冷冷的对我说道:“您是金枝玉叶，自然不会将我们这等粗鄙之人放在心上，可就算是阿猫阿狗，也不能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更不能如此过河拆桥，我不奢求公主能感激我，至少我做错了什么，得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吧。”

我越听越愤怒，拉起被衾遮住了脸，冷冷的出声打断了他，“你走吧，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你的关心我无福消受。”

见我突然态度大变，阿武怔住了，他费解的看着我，“你是在怪我一直没告诉你实情吗？当初是你执意要来高湛府中，我没来得及......”

“你到底是谁的人，我根本不关心，以后这些事，你一个字都不要对我提，你走吧，以后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可现在的我，不想再做什么聪明理智的女子，不想善解人意，也不想听他解释，我只想蛮不讲理，胡搅蛮缠的将满心的恐惧与绝望发泄出来。

阿武也知道此时的我需要的不是解释，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放到我枕边，轻声说道:“这是清肤膏，有活血散瘀的功效，你.....上点药吧。”

艰难的说完这句话，他便起身想要离开。

高演？我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他，阿武竟然是高演的人，那个杀害了绿蕊的刽子手？

他见我愣在当场，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又轻声解释道:“如今北周和突厥欲结盟攻打北齐，高演也知道了高湛和宇文护的私下结盟之事，今日他来，便是要带走你的，所以你无须害怕，你若实在不愿意待在此处，那我现在便带你离开。”

阿武垂着的双手紧握成拳，手上青筋暴起，他沉默了片刻，静静的说道:“对不住，是我來晚了，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听他说了不会再有下一次，我攥紧了的心终于稍稍放松下来，忍不住呜咽出声，“阿武，我害怕，我好害怕，高湛说他今晚还会来，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带我走吧，我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了。”

刚刚经历了那样的恐惧，早已将我假装的坚强击的溃不成军，见阿武要走，我紧张万分，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哽咽着说道:“你不要走，我害怕....”

阿武停住了脚步，他别过头去，不敢看我，轻声说道:“我不走，我先回避一下，你先上药穿好衣服吧。”

我闭上眼睛，不肯看他，也不回他，任眼泪流淌。

其实，就算阿武不说我也知道，我知道混进来不容易，我知道他没有义务时时护着我。

我固执的不肯放手，怕一放手他就离开了，又剩我一个人面对高湛，方才的那种恐惧和无力，我再也不想经历了，想到这里，我死死攥着他的衣角，“不，你就留在这里.....”

阿武既尴尬又有些恼怒，他皱着眉头说道:“就算我曾是你的侍卫，可终究男女有别，你的清誉不要了吗？”

我凄然一笑，边笑边流泪道:“清誉？你不也看到了？若不是高演突然入府，逼得高湛不得不离开，现在的我，还谈什么清誉？恐怕命都不能要了吧。”

看到是阿武，我没有表现出一丝欣喜，反而白着脸充满敌意的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看了一出好戏？怎么样？很精彩吧？”

阿武怔住了，他怔怔的看着我，我倔强的抿着嘴，双手攥紧了被角，不肯看他。

他叹息一声，低声解释道:“我也是刚刚赶到，你也知道，就算武功再高，这里毕竟是王府，戒备森严，想要进来，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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