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仕女时代

这是过季的衣装，买了也穿不了几天了。我刚要开口，却见春秋非云说：“这件衣裙，连这套羊皮袄裤和这双高头锦履，还有那件带帽的绸缎斗篷和裘皮短靴，还有这两件棉的衣裙，都要了。”他指指点点的，有种买主包场的感觉。

春秋非云要养着天地堂一百五十六人，他买一只三十九文的烧鸡都会砍价，他不是好脸面的人，可是这回他居然没有还价，直接付了钱，并多给了零钱让掌柜派人送去“止水小筑”。

出了绢衣肆，路上鲜有行人，我俩边走边聊。

“你投入临淄王麾下，为其效忠卖命，是否与你的理想抱负有关？”他不像是只为钱权而为皇族卖命的人。

春秋非云的理想抱负到底是什么呢？

“不错，自武后登基至今，朝廷崇佛灭道，致使九霄宫人才凋零，受尽官府驱逐刁难，我们的处境困苦不堪，经常食不果腹，受尽白眼！神龙政变之后，情况虽有好转，但是仍然不尽我意……上天安排我结识李唐皇族，必是在暗示我要抓住时机改天换日！若是他朝功成，王爷继承皇位，登基为帝，必许我发扬道教，尊封九霄宫为国教！”

他居然把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说给我听？看来，他已经非常信任我了。我喜欢这种被他信任感觉，就好像江浩云，把江族之主的位置交给我一个女子一样。

不过，“你说你‘困苦不堪’？那你的金币从何而来？”他花了一千枚金币买我，刚才又花了那么多钱打扮我，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他含蓄的说:“劫富济贫。”

我听了微微摇头，问道：“你如何笃定‘临淄王’就是明日之君？”临淄王纵容门客下属屠村劫掠，如此不法不仁，如何能使天下人信服拥戴？

他似乎不解我的疑问，回答说：“王爷胸怀苍生，处事杀伐决断，又不拘一格提携人才，我不能笃定他是否是明君，但是我必当尽力辅佐，为其铲除一切对手！自古以来，出身寒微想要建功立业，出人头地，不都是如此？”

我点点头，确实如此。

他觉得他自己出身“寒微”，言下之意，岂不是觉得我的出身更低了？

我问：“以你的武功，为何不去考武举？”

“我很早就报名了，只是成绩到了兵部就被刷下来了，此中黑暗，我不言，你亦知。”

怪不得他会走依附王孙贵胄这条路了，没有门荫保举，只凭寒门布衣想出人头地确实不易。

“还不知‘王爷’前世的为人如何？”春秋非云急急问我。

如果等他出人头地之后，他更看不起我了，怎么办呢？

我盯着他脖子上戴的白玉项圈，边思量着对策边阴沉沉的说：“临淄王允文允武，颇有野心与远虑，还请听我慢慢将来……那天，盈盈和齐戬带着我和波儿、小四去了兰花城游览风情，正赶上王爷的宴会……我们混进去之后，见到驿宫南方那里星灿湖粼，粉树飞花，水台上四角宫灯高挑玉立，兰衣佳丽娇姿美态，映得尘世千种风情，万般繁华，水台名是‘蟾台’……我见经水引南，台居上位，是光耀门族之造化，所以就想和波儿一起去台上沾沾灵气，没想到却和台上的鸳鸯门女侠们斗起歌舞来……”

（故事参见《哲妇乱唐传》第3卷《王宴》，全卷共6章：1.潞州王宴、2.蟾台歌舞、3.情愫已生、4.北方武场、5.棋逢对手、6.归云来历）

“哦？江浩云也去过潞州？”他突然机警起来，目光专注的盯着我，说:“你说的王驾可是潞州别驾临淄王李隆基？前世，江浩云也认识王爷吗？你快说来听听……”

这一世的春秋非云投效了临淄王，他与江浩云不同，他似乎愿意走仕途。在政治权谋方面，我似乎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毕竟前世的金鸿书院得太平公主看中，挑尖的几位金鸿才女学得便是国计民生，治国方略，只是我胸无大志，所以不认真。

“是齐戬和晏盈盈带你和赵波儿、小四游览兰花城的那次吗？”

我惊奇的凝视他，原来他没有敷衍我，他认真听了我的故事，甚至记得我前世友人的名字！

“是啊，那时我和波儿在王驾前醉闹蟾台，没想到‘江浩云’也在……”往事不堪回首。

如果说，江浩云是沉稳内敛、正义凛然的一家之主、江族神明，那么，春秋非云就应该是飒踏不羁、亦正亦邪的——凡夫俗子……哈哈。

璧城虽是貌似青山绿水，地灵人杰，但是坊市规划却是杂乱无章，商户平白错过了许多商机，比如，绢衣肆和珠翠行竟然隔着两条街。春秋非云怕我脚累，想去骡马行雇辆小牛车，还是要走两条街。

“我不怕累的，正好可以借机领略当地的风土人情。”我甜美微笑。

“你似乎很钟意那件玄色裙装？”春秋非云微笑着问我。

我怅然若失，说：“前世，我曾穿着它在潞州王宴上与友人歌舞生魅，纵情沉醉，现在想来，那时的风华光阴简直如梦似幻，不可再得……”

绢衣肆的铺墙上挂着几套成衣当幌子，每套都精工细作，美轮美奂，其中的一套“蝉翅流光软纱裙”是我前世穿过的衣服，我站在衣裙前面，以指尖滑抚纱裙纹理，不禁陷入前世回忆……

掌柜立即满脸堆笑的先说了价钱，价格不菲，我估计是他见我俩一身风尘粗布，不像是付得起钱的买主，所以特意来说，怕我抚坏了衣裳。

他似乎不明白我的善解人意，只是笑了笑，没说话，眼睛看向别处了。

他不高兴了？还是我说错话了？我慌了，赶紧主动找话题，“你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口味？喜欢玩些什么？”

“嗯！”我温柔一笑，小鸟依人的走到他身边，“你在璧城长大，想必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一定知道，咱们走吧！”其实，我真的不习惯这么天真少女风的说话，不过，我猜他会喜欢。本来以他的身材相貌，再是矜持的女子都会侧目而视，惊为天人，偏偏我从小看惯了江浩云那张绝世容颜，那若神长躯，那盖世武艺，偏偏我就是能对他视如平常。

果然，他有些腼腆的微微抿唇，温声说:“我先带你去置办身衣装！路上让你穿男装是出于安全考量，现在回了璧城就不必了，走吧！”他好像是在怕我嫌他穷，不过，据我这一路的观察，他对别人大方，对自己确实是挺抠门儿的。

前世的我和江浩云也是很难沟通的，除了找他要江族身份之外，也就没有话题了。

他先是一脸莫名其妙，然后好像想通了什么似哈哈大笑，又一脸拿我没办法的宠溺表情，说：“女人原来是这样的啊！”

啊？这是什么意思？我吞了口唾沫，不解他的话具体是指什么，可是我又不敢多问，怕他嫌我身份低微还很蠢。

我和他才认识不到两个月，他不是江浩云，我对他感情不深，而且没有话题。

“我怕……我对你还很陌生，不了解你，不清楚你的喜恶，我怕做错事，惹你笑话，我怕我配不上你，怕你觉得我死缠烂打，怕你，根本不爱我……”我卑怯的回答，不敢挑明我真正害怕的事情。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那没事了！你不是说你前世没来过璧城吗？我带你出去逛逛！”他瞬间雨过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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