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渺无涯

但是什么都没有，甚至有人把他当成那些妖族养的狗腿，他们往墙角阴暗的地方瑟缩着，他们恐惧，害怕自己被拖走，然后被杀掉、吃掉。

恐惧是唯一的情绪，除了恐惧别的什么都没有，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被关在这里，妖为刀俎，人为鱼肉。愤怒是人族中最可怕的情绪，但凡他们中能有一丝怒意，煽动起来，都会转化成一股强大到骇人的力量。可惜他们没有。

“别怕，我是都城来的驱妖者，我来救你们啦。”元玨耐心地给他们解释着。

“我带了吃的来。”元玨说到，双眼恢复了从前的灵动，他还是那个机灵的小恶鬼。

收买人心和获取信任的第一步，最好要从这些人的切身需要出发。

果然，此话一出，那些“木头人”呆滞的双眼中重新有了神采，他们就像是一群饿狼，朝着元玨扑过来，两眼放光的，死死盯着元玨的干粮袋。

元玨望着眼前这群人，仿佛看到了从前跟着兄长去赈灾时，那些饥寒到失去理智的灾民。他深知，若是自己直接把干粮袋甩给那些人，一定会引发一场疯狂的争夺与无尽的争端。

“别过来！别过来！都退后！”元玨拔出了剑，剑锋指向人群，他接着说到：

“东西不多，但是人人都有份。我不认识你们中的每一个人所以不存在偏袒谁。因而为了公平，这个由我来发。谁若是争抢我绝不客气，不对，是我妹妹绝不客气！”

说罢元玨扭头看了一眼迷迭，冲她使了一个眼色，轻唤到：

“妹妹？”

迷迭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会意。她立刻掏出了自己藏在袖中的小短刀，一把将刀尖杵到门上，斜眼看着另一边的人群，眼神故作凶恶毒辣。

“你们一个个饿了这么多天，打不过我们的。打不过就要听我们的，不许争抢。”

众人听罢纷纷退却，体格瘦弱在争抢中绝不占上风的人在暗暗窃喜，体格相对健壮在争抢中可以决定占上风的人则在低声咒骂。果然，喜欢平均的从来都是弱者。

元玨拿着干粮袋走进人群中，数着人头计算着袋中干粮。最后，那些人一人分到了一小块面饼。

哎，并不是每一个英雄一开始就能成为英雄的啊。一步登天有什么意思，要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的啊。元玨如是想。

“那个…”元玨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想从前他在都城盛昌时和那些贵族公子哥们诡辩之时常常舌灿莲花，偶有信口雌黄却也能颠倒黑白，可现在对着一堆木头一般的人，他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早在内城被封锁的初期，他们就曾经祈祷过会有驱妖者过来，那个时候，可能来也可能不来的驱妖者便成了他们的精神鸦片。但等待的时间实在太漫长了，他们渴望下一秒驱妖者破门而入，锤爆那些妖族的狗头，可是他们却等待了半个月，渐渐，这精神鸦片也就戒掉了。

他们想起驱妖者是做什么的，看见元玨迷迭身上的大红色，心里竟然还着实震动了一下，但就在那一下过后，重新热起来的心马上就被绝望和恐惧的冷水浇灭了。

他们的反应让元玨心中的失落更重了一分，他十分沮丧，但仍暗自给自己打着气。

元玨闻见了老妪身上传来的半月无水沐浴或是擦拭身体带来的恶臭，虽然他心里十分不想承认，但是他却是油然生出了一丝厌恶。他这种从小在燃着香料的深墙大院里长大，日日有专门的丫鬟伺候他沐浴熏香的人，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这种来自囚牢或是乱坟岗贫民窟的腐臭味道。

元玨啊元玨，你怎么敢调笑素是洁癖，你不是也强不到哪里去吗？元玨这样自嘲到。

迷迭看到了哥哥脸上那一瞬间的尴尬与嫌弃，欲言又止，笨拙地伸了伸手却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驱妖者？那是什么东西？哦，驱妖者嘛，肯定是来驱妖的了…

麻木的众人，大脑低速地运转着。

迷迭见了，也来帮忙，扶着那老妪坐起来，靠到墙上。

元玨站起来，环视着这一屋麻木到就快要腐朽的行尸走肉。他有些失落，他以为自己会像小时候看的英雄传奇画本一样，万众瞩目，在自己破门的那一刻，被垂死的众人当成救世主。甚至，被当成领导幻世击退旧神、打赢新旧诸神之战，并修天幕庇佑了幻世的天神凌天，万人敬仰。

元玨朝自己妹妹连连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其实并不在意。然后他便低头笑了，是十分真诚而阳光的微笑。他就那样笑着，蹲下身去，照看着那个老妪，他轻声唤了唤：

“奶奶？”

“我要水……水……我要吃的……”

一个老妪搂住了元玨的脚脖子，这样哀求到。

老妪无力地呻吟着：

“水…水……”

元玨听了，解下了自己的水袋，又害怕伤着那老妪的肠胃，故慢慢地将水给她灌了下去。

元玨灵动的双眼突然变得呆滞起来，他的嘴唇微微抖动着，默默望着眼前的景象，原本话痨体质的他，竟也能说不出话来。

在他面前，乌泱泱一大片人被挤着关在一间屋子里，他们无力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就像是一具具干尸。他们因为饥饿，瘦得眼眶深陷，就像是脸上的两个黑洞，快要把别人吸进去。眼眶中的眼球的眼白上布满了血丝，分外浑浊，眼神中多是麻木、绝望与对这个世界与他人的怨毒。他们就像是一具具死尸一样，摊在那里，只是呼吸的时候胸脯一起一伏，证明着他们还是一堆活物。他们是一群等待妖族宰杀的羔羊，已没有权利再决定自己的生死。

他们或是瞪着污浊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高深古怪的哲学命题；或是眯着眼睛，表示自己对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已漠不关心。他们听见门开了，有的人抬眼过去看了一眼，有人继续思索着自己穷究已久的宇宙奥义。而有的人，刚才在元玨砸门时拍门以示回应的人，他们拖着沉重的身躯向元玨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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