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渺无涯

阿琉喝了几口，感到有些不自在，冲幽珠憨笑了一下：

“不用喂的，我自己喝就好。”

幽珠看花幽影，花幽影抬了下脸，望向阿琉，对幽珠说：

幽影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躲闪着阿琉询问的眼神，道：

“我在想办法，我想保全你…”

“你不必保全我，我不值得你这么做。我只求你看在子游的情分上保全他的孩子。神帝应该不知道我怀了子游的孩子的。”阿琉打断了幽影。

幽影低头沉思，神情有些纠结。

“幽影，我懂你的心意，可你的私情会害死你自己。咒璃她们可也盼着抓了我去向神帝邀功呢。而且…”阿琉顿了顿，观察着幽影的脸色，试探着他，接着说：“妇人之仁可真不是一个“天选之人”应有的气魄。”

“咒璃的“毒契子”应该是冲着你腹中的孩子来的。”幽影突然说。

“她是如何知晓我们孩子的存在的？知道这事的人都已经和子游一起战死了。”阿琉问。

幽影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咒璃她向来不和我们其他三个“天选之人”一条心，起先我们只当她是神帝用来牵制我们的。后来才发现她其实是最不受神帝控制的人，所以她的目的肯定不是你，她对抓了你向神帝邀功这事没兴趣。”

“所以，她也不会告诉神帝河君子游有了后代这事对吗？”阿琉问。

“她估计是想利用河君的孩子对抗神帝，她一直是个不自量力的家伙。”幽影猜测。

“这些年多亏了你们，我这个旧神才能在神帝眼皮子底下活这么久。我知道自己难逃此劫，你们又是“天选之人”的身份，我不能奢求你们照顾我的孩子，那会让你们也跟着送命。我只是求你，帮我安置好…”

“你别说了，我一定会的。”幽影很自责，他没有保她们母子平安的办法，他再次感到无能为力。

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统治幻世大陆的神——灵帝被野心膨胀的神帝杀死的时候。灵帝死前诅咒神帝永生永世不得离开天幕，不得踏入幻世大陆来祸害人间，可这无济于事，因为神帝凌天只施了施压便让他们几个“天选之人”屈服了，表面上的屈服也是屈服。如今“五君”中有三君都已被凌天除掉了，咒璃已然警醒，另外三个“天选之人”却仍在观望。若无人阻止神帝，那幻世恐将再次陷入混乱。

几个月后，月姬分娩。

旧神在凡世进行生产，这使人间出现了一系列奇异的景象。想象力丰富的人们将天空中的异象作成了诗：

九十九个独眼巨人的虚影抬着大地与山川

为太阳造了一个巨大的尸床

他们大开太阳的颅骨

将冰凉的河水浇在太阳的头盖

数千只黑夜一般的乌鸦飞向天空，汇聚成灾祸

太阳染上了瘟疫与疾病

皓月高举太阳头骨做成的酒杯，在天空举行盛宴

皓月的清辉蜿蜒成了河，河中生出了一把把剑一般的冰凌

刺穿天空

她们诞生了，她们是河与月的孩子

一个孩子像河，她叫水澈。

一个孩子像月，沾了月的清寒，她叫冰渺。

阿琉产后体虚，只睁眼看了看自己的孩子便死去了。这对双生子耗费了她太多的神力。

花幽影注视着月姬溯光绯琉的尸身上，她的皓月之灵缓缓飞升，她穿过屋檐，穿过风，穿过鸟群告别落单的飞鸟，穿过云层，到达天幕，告诉神帝她的死讯。待这个消息传到神帝凌天那里，他定会露出满意的笑容，因为这个幻世里不再有旧神，幻世属于新神了。但他不知道的是，新神与旧神私通的后代，要长大了。

花幽影清澈的眸子里流出了无声的泪水，他想起自己幼时也不过是一个不合群的孩子，每天夜晚望着天上的皓月，憧憬与仰慕着皓月中美丽的月姬。现在月姬死了，切断了他从年少时蹉跎到现在仅剩的一丝美好念想，切断了他与脆弱但多情的幻世众人最后的一丝相似之处。他看着襁褓中的那两个孩子，嘴里也开始呢喃到：

“要活着。要活着。……”

她们当然会活下来，她们将阻止幻世大乱，幻世也将因她们而大乱。

一神在尘世，凡人皆蝼蚁。

幽影对阿琉笑了笑：“你不必太提防这姑娘，她对我绝对忠心。”

阿琉的表情却肃穆：“你打算何时把我交给神帝？”她开门见山。

幽影会意，对幽珠说：

“幽珠，你去瞧瞧她们四个是不是又在偷懒。”

幽珠起身退下了。

她被困在了神帝的巨像群中，那些巨像高大而密集，它们遮天蔽日，使地面上不再能看见光。她有了一种窒息感。有人要拉她出去，可那人被守卫巨像的人残忍的杀死，他的尸首也被悬挂起来示众。她很无力，只能嘤嘤的哭。

恍惚间，那人的尸体开口说话：

“要保全我们的孩子啊，要保全我们的孩子啊，要活着，要活着……”

“随她。”

幽珠便将碗给了阿琉，阿琉喝完药，冲花幽影眨巴了几下眼。

阿琉点了点头。

“来，喝了这碗安胎药。我这个被世人谬赞多年的“绿衫圣医”，这么多年终于熬了一次药。”花幽影将手里那碗药递给了幽珠，幽珠坐到床边开始用勺子喂阿琉。

阿琉猛然惊醒，坐了起来，她呼喊着：

“子游！子游！”

这里俨然是世外桃源。

阿琉依然在昏睡着，她做了一个梦。

那是新神中“五君”之一的河君，也是阿琉腹中孩子的父亲。

此时花幽影正坐在一边，轻轻搅拌着手里的那碗药，见阿琉醒了，他连忙冲幽珠使了个眼色。花幽珠便走过来扶着阿琉又让她躺好，并往上拉了拉她的被子。

“又做噩梦啦？”花幽影关切的问。

寻澜国，居清谷。

这里地处幻世大陆中南部，气候温暖。树林终年常绿、林相整齐，林间物种丰富，尤其各种昆虫奇形怪状、种类庞杂，所以便吸引了花幽影这个世间最优秀的蛊师常住于此，他在居清谷已经养成了数百只虫蛊了。

廊下，玉棠在教那些刚修成人形的虫蛊人族的礼仪与生活习惯。溪禅窝在凉亭外面花丛间的秋千架上，她“霸占”着那儿，不让慕忆上来玩，慕忆虽小，却一直不停地给她摆事实讲道理，从尊老爱幼讲到姐妹情深。香织将她的丝拿清水冲洗过，放在太阳底下晾晒，金、银、绿三种颜色的丝线在阳光下像是流淌着的细水或是光滑的绸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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