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二时光

今天的天气不大好，像是写出了妈妈的心境，天空中聚集了一团无法散开的乌云，看样子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我与覃舒交换完各自的情报，慢慢走下楼，每走一步，伤口都剧痛无比，我只好侧过身，沿着墙壁缓缓挪下楼。

现在是早上七点，妈妈还在家里整理着过去的笔记，只见她拿出一本泛黄了的记事本，默默研究着里面的内容。

妈妈拿起笔在本子上仔细书写着，犹记得她字迹清秀，让人有一种过目不忘的舒心感。爸爸则与她截然相反，他的字迹刚劲有力，一笔一划都带着深刻的笔锋，虽然也很好看，但是缺少了一种柔和美。

妈妈继续低着头，记录着心中的数目，她一边写一边说，像是特意告诉我，“你们三个，光是读书一年都能花掉我两万多，够好几年开支了。”

我张开了嘴，惊呼道：“两万多，那可值一套房子了。”

我记得现在的人并不热衷房市，所以房价仍处于一个低迷的状态。

她推了推鼻子上的老花镜，随后说：“是啊，你们少闯祸，我们家就能住上新房子了。”

“妈妈，家里一定还有存款吧？”

“小孩子问这干嘛？”

“妈妈，咱们买一套房吧？”

妈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抬起头，定定的望着我，似乎我所说的话，正在撩动着她心里某处按耐已久的角落。

从那厚重的镜片之后，我看到了燃起的希望，很快，现实像是一盆冰冷的凉水，再次把那团火苗熄灭了。

“你爸爸不会同意的。”

“那就不管他，让他自己租房子好了，你想想看，这些钱有一半是你赚到的，难道自己赚的钱连支配的权利都没有吗？”

妈妈虽然是从旧时代里走出来的人，但是她对新生事物接受能力很强，所以我的建议，她有认真的思考。

“大哥已经19岁了，二哥也17岁了，你看看我，一身伤还要天天爬个高低铺。妈妈，你于心何忍？我们都想要各自的空间。”

妈妈低垂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继续乘胜追击，“大哥已经成年了，难道你希望他将来带女朋友回家，发现我们一家五口，都挤在一个小房间里吗？这样的男人，谁敢嫁。”

妈妈摘下眼镜，简单收起桌上的事物，淡淡道：“小孩子好好读书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

说完，她往屋内走去。

“妈妈！”

我从背后叫住她，她在原地停了一下，然后坚定的转过头，说：“嗯？”

“买市中心的房子，这样我就可以进柳一初中部了。”

柳一，是柳州市第一中学的简称，他位于市区中心，西邻市政府，东临闹市区，面朝柳江，背靠公园。是一座集初中与高中为一体的高等院校，能进去的孩子非富即贵，没背景的，至少也是靠能力上位的尖子生。

覃舒家的房子，正是买在了那里，其实她说的没错，就算不能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也要把自己从泥潭里拉出来。

不止自己，那些帮助过我的朋友也不能放任不管，其实一切都在改变，我只是以一种自欺欺人的态度活着罢了。

妈妈在房里翻捡出许多东西，一股脑装进了她的大包里，我连忙一瘸一拐地跟过去，嘴巴一刻也停不下来。

“妈妈，妈妈，带我一起去。”

“去哪里？”

“买房子啊！”

世界上最了解我的，当然是她，我也一样，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她突然停下来，回头看我一眼，无可奈何道：“换衣服吧。”

“好耶！”

今天天气不太好，但是依然挡不住孩子们出门玩耍的热情，从租住的位置，一路来到市中心，几乎人山人海，不管哪个角落，都有三五成群的学生党在逗留。

我记得2003年的时候，学生党最喜欢去的地方是网吧，只有少部分女孩子仍旧奋斗在买买买的行列。

看着眼前拥挤的人群，我不由感叹道，女人对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

市区最繁华的地段并没有新楼盘，我们沿着柳一一路向西，才在距离市政府将近一公里外的地方找到了一处已经完工的小区。

在老一辈人眼里，距离市政府最近的地方一定是最贵的地方，妈妈亦是如此，她在楼盘门外打起了退堂鼓。

“妈妈，你忘了吗？市政府马上要搬迁了。这里再贵也不会比江城区贵。”

妈妈想了一下，还是决定离开，我见拗不过她，径直往楼盘里走去。

2003年的楼市，没有现在那么在意门面工程，这偌大的小区大门前，只配了一间小小的售房部，售房部里拢共才两个人，一个记录，一个接待。

大概小区销售已经接近尾声，所以售楼员的态度并不是很热情，她们的心思，早就飞到了门外，那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还有房吗？”

接待的售楼员抬眼看了我们一眼，慵懒道：“还有一套顶楼楼中楼，140㎡10万。”

妈妈耐住性子，好声好气的问：“顶楼是几楼？可以看房吗？”

售楼员丢了一串钥匙在桌面上，冷冷道：“一栋一单元，六楼。”

这个服务态度，十年后分分钟被老板开除的。

我恼道：“你什么态度？我们现在是消费者，不管最后成不成交，都不会损害你任何利益不是吗？”

她弹掉指甲上的污垢，对我的话不屑一顾：“买不起就滚。”

“你！”

妈妈见状赶紧拦住我，她边走边说，“算了，反正家里的钱也买不起这么贵的房子。”

末了她还回头瞪了一眼售楼员，怒骂道：“连小孩子都欺负。”

“妈妈，你老实告诉我，家里到底有多少钱？”

妈妈粗略算了一下，斩钉截铁的说：“四万多。”

四万，只能买小户型的二手房了。

这句话，只有当了母亲的人才能深切体会。

“房租300，借读费5000，学费400，”

时间，实在是一种残忍的力量，他把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推向了社会，再通过社会这个机器的打磨，将其变成一个看似令他满意的作品，然后他会带走那份战利品，通过这样的方式，他得到了无数令人惋惜的生命。

妈妈26岁生了我，到今天也才不过40岁，虽然她常常营造出一副刀枪不入的假象，但是我比谁都知道，她才是家里最脆弱的人。

女人本弱，为母则刚。

第二天，教育局发布了对她的裁决，秦老师不再是人民教师，不仅如此，她还被开除了党籍。

网络的力量是强大的，可能她现在连门都不敢出，不少学生家长听说了她恶劣的行径，都纷纷来到学校讨要说法。

不过眼下正值暑假，家长们只好把战场转移到了教育局，教育局为了撇清关系，又偷偷把秦老师的地址放了出来。

窗外并不明亮的光线照进来，尽管如此，我还是看到了隐藏在她发丝之间的，好几片触目惊心的白发。

那是时间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

每当我拿起跌打酒，心中总会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惧感，似乎折磨我的不是疼痛，而是眼前的药酒。

妈妈心情郁结了好几天，可她依然在我们面前强装镇定，即使面对我，也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

听说她所在的小区居民，都不堪其扰，天天嚷着让她搬走。

婷姐听到这个消息后，倍感欣慰，她接连夸了我好几天，直到再也挑不出夸奖的话，她才消停了。

我把DV里的影像交给了覃舒，她没有亲自来拿，而是让那个被她当成狗腿子了的劈腿男周成过来。

她把影像以截图的方式传播到了好几个大的社交网站上，据说反响很热烈，连新闻报纸上都有刊登这则新闻。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时下最火的一本少女周刊，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得研究好孩子们喜欢什么，才能继续在写作的道路上前行。

不是不想动，而是疼痛这种感觉不会第一时间折磨你，它通常喜欢在伤口开始痊愈时悄悄出现。

我猜测，这应该是细胞的某种自愈系统，因为生成比死亡更深刻。

2003年，7月13日。天气阴。

妈妈回来时，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期间我也在家养了几天伤，错过了一节美术课，等来了一封稿费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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