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岁月

烧完了纸，刘二显在坟堆边上捡了块石头，压在了燃尽的纸灰上。然后背起了手，佝偻着瘦小的身躯沿着山间小路回家去了。

俗话说，吃了冬至面，一天长一线。

这天一早，刘二显看着不错的天气，端了个木椅子在小院子里坐着。这人啊，年纪大了，无作为了，总有一种混吃等死的感觉。刘二显又抽起了他的大前门，就着一壶碎茶叶泡的茶，倒也怡然自得。

“来，徐婶，你坐着说。”

“他刘叔，你跟我客气什么啊。我今天来啊，确实是有件好事，喜事，要跟你说。我们去屋里说。”

徐红玲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进了老刘家，也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屋里的木凳子上。

见刘老头晃悠悠的进来落了坐，徐红玲满脸堆了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自己家今天有好事。

“他刘叔啊，我啊，不是开了个小卖部嘛，这每天人来人往的，乡里乡亲的，见的人多了些，听的事也多了些。我隔壁老林家不是新娶了儿媳妇嘛，周家村的。那小媳妇啊，今年年初接过来的，哎哟，不得了，现在肚子大的哟，马上就要生了。哈哈哈。”

徐婶自说自话，一边大声叙说着她邻里的见闻，一边笑的眼睛眯了缝。刘二显插不上嘴。就到桌边给徐婶子倒了杯开水示意徐婶喝点水。

“他刘叔你别客气。来来，你坐下，我跟你说啊。小卖部人多，热闹。那老林家儿媳妇啊，没事就到我那坐坐。闲来也聊点家长里短的。那天你不是上我那买大前门么，你没看着她吧？”

“徐婶，你喝水。年前是听说老林家娶了儿媳妇，现在这么快就要添孙子了啊。”

刘二显没见过老林家的这个儿媳妇，自然看着也是不认识的。

徐婶继续笑着道：

“是啊，这要是添个孙子，得把老林乐坏了哦。不过啊，现在也不老古董了，生男生女都一样。这要生个儿子，还得要娶着媳妇啊不是。”

刘二显听着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徐婶是怎么个意思，村里都知道老刘家穷，小龙到今天都没娶到媳妇，这会，还要拿这话来膈应人。

徐红玲看着刘二显这脸突然有点崩，急忙赔笑着说：

“他刘叔，你别啊，我这不是来给你说儿媳妇来了嘛。哈哈”

刘二显这是听出徐红玲话中的意思了，倒也缓和了下，忙问，

“徐婶，这，喜从何来啊？”

这会儿，徐红玲倒是不急不忙的开了口。

“他刘叔啊，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也是听老林家儿媳妇说起的。她娘家周家村有户人家有个女儿，叫周秀荷，二十七八的年纪，到现在也是没有许配人家。这么一细想啊，和你家玉龙还能配个对，年纪上就挺合适的。就是啊……”

说到这里，徐红玲顿了顿，看向了刘二显。

“他婶子，有话不妨直说。”

老刘头猜不透，只得让徐红玲继续说道。

“诶，他刘叔啊，我也是听说啊，这周家姑娘啊，缘何二十七八的年纪还没婚配。这农村的姑娘啊，一般的二十一二岁都结婚生子了。我也是好奇就问了老林家的儿媳妇。这老林家的儿媳妇啊，就和我说，这周家姑娘周秀荷，模样长的倒也雪白干净的，就是生的时候啊，早产，缺氧，差点没抢过来。那是周家第一个孩子，当父母的不忍心，就一直养着。就是那姑娘啊可能智力不全。听说啊，智力就跟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一样，心智不成熟。要说吧，这吃喝拉撒生活也都能自理。”

徐红玲说着，瞅了瞅刘二显，见刘二显没有接话茬，就继续说道：

“不是我说啊老刘头，你家小龙也三十了，这村里村外的，哪家小伙子这般年纪了，孩子不满村子跑了。再耽搁耽搁，恐怕真的要误了终身了。我也是好心好意，来上你家说说看，这我可是得不到什么好处的。”

“她婶，我知道，我老刘家穷，也是我这个做父母的没本事，耽误了孩子的大事。以前小龙也带过姑娘回家，隔天就吹了。小龙懊恼，我也苦。我年纪大了，就想看着小龙成个家，我死也瞑目了。”

刘二显说着，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家就这样，想娶条件好的大姑娘，那是不可能了。周家姑娘虽然说是心智不全，但是，给小龙传宗接代，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再说，人家都说到你家里来了，怎么的这都是小龙的事，回头得和小龙合计合计，商量商量。

“她婶，要不等我家小龙晚上从镇上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这毕竟是他的人生大事。”

“得勒。这你家玉龙要是同意，改明你去和我知会一声，我也好去问问老林家儿媳妇人家那地址，去上人家合计合计。”

徐红玲听刘二显这么说，忙迎合道。

“成不成你到时候都和我说下。那你这忙着，我回了啊。”

“诶，好，徐婶你有心了。”

不等刘二显话说完，徐红玲就像风一样的走了。

说着，徐婶笑意盈盈的往老刘家的院里走了进来。

刘二显有点摸不着头绪。慢慢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徐婶，今天这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老刘家了？”

刘二显不知徐红玲来者何意，自然也是客客气气的问起来。

“嘿嘿，他刘叔，我今天来啊，是有件好事要告诉你。”

刘玉龙其实也是个老实过了头的人。30岁了还没能娶妻生子。除了和老爹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三间小瓦房，也没什么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了。在农村，30岁还没成家的，那都算是老光棍一条了。刘玉龙年轻有力气，会干活，长的也不丑。为了维持和老爹的生计，也时常去镇里找些零散的活计做做。但是，也只能够让这一老一小维持个温饱。大姐自有自己的生活，也没法子总是接济。

刘玉龙在外干活的时候，也处过两个对象。可往回家一带，就都黄了。老刘家穷啊，没姑娘愿意和刘玉龙过苦哈哈的日子。

刘二显看自家小子着急，也是有心而无力啊。自己年纪大了，也挣不起什么家什了。也不知道哪天就随了老伴去了，这怕是闭不上眼啊。刘二显的烟抽的吧嗒吧嗒响。却也有些无可奈何。

“他刘叔？他刘叔？”

刘二显认出了这声音，是村头小店的老板娘徐红玲。徐红玲五十来岁的年纪，儿女都成家了，家里只有自己和丈夫。自家是二层小洋楼，一楼就敞开了门开了个小卖部。夫妻两做人实在，尤其老板娘徐红玲，能说会道，做人圆润的很。平时谁在她家小店赊个东西什么的，从来也没催过帐。

“孩子他妈，你这是听到我的话了吧？”

除了那燃着的火苗，刘二显得不到任何回应。

日子就这么淡淡的过着，刘二显年纪大了，没事的时候就屋前屋后的转转，去那一亩三分地里除除草。闲下来的时候依旧在院子里抽着闷闷的烟。

冬至的这天，刘二显去村头小店买了几刀纸，去坟山给老伴烧纸去了。刘二显家代代穷，自己也是30出头的年纪才许了一门亲。生了两个孩子，拉扯着长大了。刘二显跟老伴以为，总算能过上几天好日子了。没成想……这一晃，老伴已经过世七八个年头了。刘二显把坟堆上的杂草拔了拔，烧起了纸。一边嘀咕了起来。

刘二显没什么好操心大女儿的。青砖灰瓦房的家里只剩下自己和小儿子。

刘二显的小儿子叫刘玉龙。这个从小捧在手心的小儿子，现在成了刘二显的心头梗。

“孩子他妈，今天是冬至，我来看看你。兴许啊，要不了多久，我们又能在一块了。活了这么把年纪，都看开了，就是小龙啊，到今天都没能讲个姑娘家的，没能成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

看到那一天了。你要是泉下有知，你可要护佑护佑我们小龙啊。”

刘二显说着，拿着捡来的一根树棍子挑了挑燃起的纸。那燃着的火苗突然串起来，烧的更旺了。

刘二显是个老实的庄稼人，一辈子辛勤劳苦的做庄稼。和老伴生养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好不容易拉扯大了两个孩子，本以为可以享几年清福了，没想到，老伴查出来得了癌症。刘二显把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也没能留住自己的老伴，没多久，老伴儿就撒手人寰了。

刘二显年纪大了，早就做不动庄稼。靠着村里给办的低保户，拿着低微的低保金，买着村头小店最便宜的大前门香烟，在不大的院子里闷闷的抽着烟。

大女儿刘玉芳，嫁给了同村的陈大池，陈大池有门杀猪的手艺，手起刀落，那猪就一刀毙命了，绝不拖沓。村里过年过节哪家哪户要杀个猪什么的，都来找陈大池。杀猪的人身上有戾气，村里的狗子看到陈大池会叫个不停。不过，陈大池是个好人，每天都笑眯眯的，对刘玉芳也是言听计从。陈大池不杀猪的时候，就去外地兑了猪肉去镇上做买卖。刘玉芳就在家带着女儿，操持着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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