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阵地

闵锋的话固然说得很圆滑，不过在理。

最关键的是，闵锋几乎是直白的说破了卢汉内心的顾虑，孙连仲用笑骂的口吻跟闵锋说话，未必不是出于这个原因。

抗战爆发前，滇军和桂军一直都是死对头，曾两度围困南宁，可一次都没有成功，其中有一次将南宁城困住长达三个月之久，南宁城内弹尽粮绝，只得以黑豆充饥，但最终还是坚持到援军赶到，反过来将卢汉打得人仰马翻，不仅没有如愿攻下南宁，卢汉也差点丢了性命。

孙连仲拍了拍卢汉的肩膀，然后从兜里掏出刚刚得到的那枚青天白日勋章，神色复杂的说：“之前打台儿庄的时候，我的心情跟你一样，可后来又怎么样呢，如果能换回兄弟们的命，我宁可不要这个。”

闵锋的注意力一下被孙连仲手上的勋章吸引到，倒不是眼热，而是好奇，毕竟这可是头一回，以前也只是在照片上见过这个东西。

卢汉不说话了，沉吟了片刻，参谋长赵锦雯提议道：“要不跟几个师长打个电话？”

卢汉想了想，跟孙连仲交换了一个眼神，直接拿起电话，给张冲拨了过去。

“听说小鬼子这次的目标是闵锋，甚至在卫队里安插了特务，闵锋现在怎么样了？”这是张冲说的第一句话，甚至都没问卢汉找他有什么事情。

“还有这回事？！”卢汉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闵锋，然后告诉张冲目前的情况，再把孙连仲的提议说了一遍。

张冲听完，想也不想的说：“当然要打了，上次炮击小鬼子的时候，就应该趁机拔掉这两颗钉子，要是长官部同意配合我们行动的话，更是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卢汉嗯了一声，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对闵锋说：“到底怎么回事？”

孙连仲也来了兴趣，跟着问：“卫队里居然有小鬼子的特务？”

闵锋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卢汉一听，脸色微变，说：“出了这样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我现在不是没事儿吗。”闵锋淡淡的回答。

“好小子！”孙连仲眼前一亮，旋即眯着眼睛说道：“看样子我们还是低估了小鬼子，现在看来，接下来的仗只怕更不好打了。”

卢汉深以为然，数次欲又止，像是在做一个重要决定，最后说：“我今天找你过来，其实是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办。”

“您请说！”闵锋回过神，心想正事儿来了。

“算是吧。”孙连仲不置可否，想了想，认真的说：“现在全线都在打仗，不管仗打得怎么样，到处都在求援，求补给，咱们先不评价别人，就说你们六十军，你们打得很好，牺牲也很大，不到万不得已，你不会轻易叫苦，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卢汉一点就透，苦笑着说：“您这是给我出难题啊！”

现在这层窗户纸被闵锋捅破，卢汉没声好气的说：“你小子倒是什么都敢说。”

闵锋还真没发怵，不卑不亢的说：“这事儿迟早得干，与其提心吊胆的在这里跟小鬼子耗，还不如来个痛快的，孙总司令既然开了这个口，应该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让我们白白送死。当然，我只是个小兵，长官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这话说到了卢汉心里，卢汉索性顺着闵锋的话问：“孙总司令这是来给我打预防针的？”

闵锋在吃惊，孙连仲也在吃惊，后者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有什么顾虑，你跟我们所处的位置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思考问题的方式自然也不同，不容易一叶障目，最不济也能给我们提个醒，说错了也没关系。”

既然这样，闵锋就没什么好保留的，不过没有马上表态，而是问道：“孙总司令，您刚才说要主动出击，是您个人的想法，还是战区已经明确下来的事？”

“有区别吗？”孙连仲问，旋即明白了闵锋的意思，笑道：“你小子，果然不简单，怪不得卢军长点名让你过来。”

这是血的教训，现在想想，卢汉依然心有余悸。

也正是因为如此，滇军和桂军势同水火，直到现在，很多滇军将领对李宗仁都保持着警惕性，甚至是抵触心理，使得关系微妙。

卢汉愣住了，孙连仲也愣住了，岂能听不出闵锋这话是意有所指，好半天才回过神，孙连仲笑骂道：“你小子参军才几天？怎么也学会了官场上的这一套，给我们也来个和稀泥，这是两头不得罪啊！”

卢汉也跟着笑，不过是苦笑。

闵锋这回是真的吃惊了，下意识的看向卢汉。

“找你过来，自然有任务，这个回头再说，既然孙总司令发话了，你就如实回答吧。”卢汉没有隐瞒，意思就是说，原本没指望闵锋提什么意见。

“是没想法，还是不愿意说？”这话是卢汉说的，同时投以鼓励的眼神，“早就听张冲说了，你小子的智慧不在他之下，颇具大局观，每每都有独到的见解，现在怎么没话说了？”

这个评价就很高了。

闵锋略显失望，同时释然了，毕竟这是大事，确实轮不到自己多嘴，不过这是个机会，思考着说：“孙总司令的话不无道理，正所谓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咱们现在不占先手，更是不占优势，唯有出奇制胜，才有可能打乱小鬼子的部署。”

孙连仲笑了，“说得好啊，打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小子是个不服输的主，听你这意思，你是同意我的建议？”

闵锋摇头，认真的说：“饼分两头烙，话分两头说，有好处的事情，必然有坏处，如果时机不成熟，贸然出击，只会适得其反，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太多次了，相信卢军长深有体会。”

这是大事儿，闵锋站在旁边，根本插不上话，像是个局外人。

孙连仲留意到闵锋，像是在思考，随口问道：“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闵锋说：“我没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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