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阵地

闵锋心一沉，很想让他们留下文字信息，以免已经双双遭遇不测。

牟国祥看出闵锋的挣扎，笑着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死的人太多，到处都是坟，就算是做了记号，过几天去看，不知道又是什么情况。”

曾永泰说：“附近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还真不好跟你们讲，恐怕只有我们过去才能找到，我们是这么想的，等打完这场仗，要是我们还活着，一定尽快回去。”

闵锋转过身，先是冲卢汉点头，然后示意队员们留在外面，自己走了过去。

“坐吧。”卢汉的眼底带着血丝，一看就是彻夜未眠，说话的同时，顺手将手里的烟头熄灭。

闵锋说：“您是军长，我还是站着吧。”

卢汉眼皮子一抬，问：“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讲规矩了？”

闵锋苦笑，习惯性的耸了耸肩，心想赵锦雯说得真没错，看来卢汉是遇到大事儿了，否则以卢汉的涵养，不太会说这样的话。

卢汉看在眼里，跟着苦笑，调整了一下情绪，不徐不疾的说：“刚刚得到消息，王铭章师长的灵柩已经抵达武汉，江城各界有近万人参加了公祭，委员长专程发文，听说延安那边的最高长官也亲自给王师长题写了挽联。”

闵锋大致听懂了卢汉的意思，王铭章为国捐躯，牺牲后得到了应有的尊重，可滇军这边，陈钟书旅长同样牺牲得壮烈，到头来居然葬于乱坟岗。

以卢汉的涵养，应该不至于嫉妒，而是在感叹命运不公，为陈旅长感到不值，更是为自己的不作为感到羞愧。

想明白这些，闵锋正色道：“王师长的事迹感天动地，是川军的骄傲，也是我们中国军人的骄傲和榜样，举行这样的公祭，是对王师长和川军的肯定，川军跟小鬼子血战到底，王师长最后喋血藤县城墙，军人楷模，实至名归！”

“是啊，实至名归。”卢汉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说王师长，又像是在说陈旅长。

闵锋犹豫了片刻，重新组织语，迟疑着说：“据我说知，川军确实不容易，没人逼着他们上前线，是他们主动请缨，即便是没有武器，没有补给，依然决心出川抗日，到头来没人理睬，一度被人称作是叫花子军。谁成想，就是这么一群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杂牌军，凭着一颗赤城之心，硬是在藤县打出了军人的威风，令人刮目相看，带来的影响，绝对不知道战略意义层面这么简单。”

说到这里，闵锋停下来观察了一下卢汉的反应，然后继续说道：“当然，我相信在川军兄弟们不管是在出征之前，还是到了战场之后，心里想得更多的是如何杀鬼子，如何血战到底。在我看来，他们是我见过的最纯碎的军人，因为爱国，所以勇敢，以他们这样的打法，自身还能图什么呢。”

卢汉一听，重视起来，坐直了身体，说：“没错，没有王师长的坚守，就没有台儿庄大捷，他们在战略上发挥了极大的牵制作用。除了这些，他们也给地方军争了气，长了脸，更是做出了表率，我不管老蒋是出于什么目的考虑的，反正我卢汉敬重王师长这样的人。”

顿了一下，卢汉说：“既然这样，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我们是来打小鬼子的，不是来升官发财的，川军能办到的，我们滇军同样能做到，区区名声，不要也罢！”

“是因为陈旅长的事？”闵锋直接了当的问。

赵锦雯瞥了一眼卢汉，见后者还没注意到他们，于是把闵锋拉倒一边，刚准备说些什么，卢汉突然看了过来，“过来吧，我正找你呢！”

闵锋没有废话，等电话线修好以后，直接赶往徐洼村。

这次见到卢汉的时候，情况跟闵锋想得完全不一样，卢汉既没有关注前线的战报，也没有在沙盘前思考对敌方针，而是坐在椅子上抽着闷烟。

赵锦雯倒是没有闲着，看到闵锋以后，放下手头的事，走到门口说道：“军座心情不好，一会儿要是发脾气，你别忘心里去。”

原来，这两个士兵不是别人，居然是跟闵锋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曾永泰和牟国祥。

那还是陈钟书旅长牺牲的时候，闵锋和莫肇衡一行人带着重伤的陈钟书往渡桥撤，在河边遇到了拦截逃兵的卢汉。

卢汉得知陈钟书重伤以后，只让曾永泰和牟国祥抬着陈旅长过了河。

闵锋尴尬的笑了笑，说：“那好，你们两个一定要活着！”

曾永泰点头，岔开话题说：“对了，卢军长让我给你带个话，让你过去一趟。”

思考的过程中，闵锋检查了一下，见电话线不像是人为破坏，于是让其他人抓紧时间修复，单独把曾永泰和牟国祥叫到一边，问：“陈旅长是滇军的英雄，不能一直葬在那里，你们留下明显的标记了吗？”

曾永泰说：“放心吧，我们两个约定好了，等打完仗，必须要有一个活着，带上死了的那个人的骨灰，一起陪陈旅长回家。”

之后，闵锋就和莫肇衡一起，现场收拢了一些逃兵，组成一百零八残兵败将，就近增援到了火石埠阵地，也就是莫肇衡后来重伤的地方。

也就是从那以后，闵锋就再也没见过曾永泰和牟国祥。

闵锋听对面的口音有些熟悉，再仔细观察了一下，确实看到不远处的路边倒下一根木质的电线杆，再一看道路的链接的地方，心有所悟，示意大家靠上过去。

过去以后，闵锋认出喊话的居然还是个熟人，吃惊的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曾永泰眼神一暗，叹道：“陈旅长牺牲了，我们带着他的遗体，在徐州东郊外的一个土地庙里左等右等，等了一个星期，一直没能等待家里人来收敛尸体，我们对不起旅长。”

“是啊！”牟国祥心有所感，跟着说，“继续等下去也不是个事，我们实在没办法，只好在附近的乱坟岗把陈旅长埋了，刚回来找卢军长报道，碰巧遇到了这档子事儿，听说你在黄家楼，我们两个就过来了。”

听他们这么一说，闵锋心里百感交集，很清楚牟国祥的话没有说完，现在天气炎热，再等下去，尸体会严重腐烂，再说他们着急回来报仇，也等不起。

队员们警惕起来，枪口瞄准靠过来的两个人。

奇怪的是，对方警惕性不高，好像知道被人瞄准，也不放在心上，停下来，其中一个人喊道：“别紧张，自己人，我们是过来修电话线的，你们是义勇队的吧？”

走在前面的胡永才继续瞄准，赵明远则回头问：“队长，现在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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