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不负好流年

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我还以为我妈来查房，赶紧翻身坐起，随意翻出一本作业装模作样的看着，做出一副苦思的样子来，门被推开之后，我闻见了杨朝灿的味道，那种味道就像是他的标记，有别于人的标记，就跟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一个人一样神奇，我眼睛不好，可能不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杨朝灿，好在嗅觉不错，不至于弄丢了人。

我转头看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他将门关上随手反锁，紧接着一大步跨到我的面前，将我提起来丢在床上，居高临下的压了下来，我吓得不轻，连话都不会说了，就那么看着他。

他一只手撑在我的脑袋边，另一只手从我的脑袋开始一路检查到大腿，我赶紧推他，问道：“你干嘛？”

我用脚蹬他膝盖，笑道：“你怎么跟我妈一样，怕它回来。”

他按住我的脚，用些力道不让我动，他说：“我说人。”

我愣了下，想要把脚缩回来，他死死按住，棕黑色的眼睛盯着我，那一刻，我背后寒毛直竖。

我强装笑了下，转移话题：“你给我的礼物呢？”

他松开手，仍是看着我，我脚得了自由，赶紧缩回来盘着，我看了看他空着的手，问道：“你不会没给我带礼物吧？”

他开始打量我的房间，表情特别认真，让我有种被窥探隐私的不自在感，我继续问：“你不会骗我的吧？”

他起身朝我床头的龙猫走去，拎着龙猫的耳朵将龙猫提了起来，看了半响才放回去，我赶紧将龙猫抱在怀里，我真怕他给撕了。

他看着我怀里的龙猫，问道：“你每天都抱着它睡？”

我说：“我喜欢龙猫，又善良又可爱。”

他眼神变得高深莫测，比刺辣辣的眼神更让我不安，我总觉得那种眼神中藏着阴暗和诡计，我不喜欢而且害怕。

他眨了下眼睛，终于变回了正常，他笑着问我：“想不想我？”

我老实点头，他在我额头亲了下，让我等着，他去拿礼物，我问礼物在那儿，他说在他家。

他开门出去后，我松了口气，摸着龙猫的脑袋想，他如果真的担心我被蛇咬，怎么还有心思先回家呢。

杨朝灿的礼物是一件白色的情侣T恤，胸前印着情侣头像，他那件前面印的是我的头像，我这件前面印的是他的头像，很宽松的那种，我拿着在身上比划了下，觉得我穿着应该像头北极熊。

他说：“我经过这家店的时候，看见介绍说可以定制情侣T恤，我就定制了两件，喜欢吗？”

我说：“会不会太夸张了？”

他不认为夸张，说就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是他的女朋友，我说我也想让所有人知道他是我的男朋友，但是我们能穿吗？

他点头道：“能啊，我买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我们在学校就穿在校服里边，在校外就单独穿。”

我觉得这衣服一定要压箱底了，为了不扫他的兴，我还是表现得很喜欢，他让我试一下，我为了不打击他，出了个主意，我说：“要不我们提前回学校吧？”

他眼睛一亮，盯着我问道：“真的？”

“对呀，然后我们就可以穿着这衣服看电影，我们去坐摩天轮好不好？你看电视里面小说里面，好多情节都是情侣去坐摩天轮。”我是真挺向往的，电视里边多浪漫。

他亲了下我的鼻子，立马答应了，我俩计划着提前回学校，过一过属于我俩的浪漫时光。

兴镇是李子之乡，八月份的时候李子已经成熟差不多了，镇上的叔叔婶婶会把李子摘下来，运到市里去卖，也有外来的游人专门为摘李子而来，这个时候，兴镇会比较热闹。

我和杨朝灿他们一起整天待在李子树上，人都晒黑了不少，余秀秀中考成绩不错，进五中没问题，她实现了和留修一个学校的愿望，人整天都处于兴奋中，我不忍心告诉她，留修有女朋友了，但值得欣慰的是，他没被坏女孩糟

蹋。

留修也没告诉余秀秀自己有女朋友这件事，余秀秀整天跟在他身后修哥修哥叫不停，他也没拒绝，我又开始讨厌留修了，不过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不能像以前一样畅所欲言的诋毁他了。

游客来了一拨又一拨，李子从千万口急剧减少，一家八口的转眼就剩下空枝丫了，我们都是等游客走了之后，太阳下山之后才去捡漏，我们去的是张龙龙家的李子园，他家李子园都种在土坎边上，土坎底下还有水田，不过李子树枝丫多，也不高，很容易就爬得上去，难不住我。

我看中东边一根细枝丫上的李子，非它不可的要去摘，不是没有其他好的，我只是喜欢这种所谓的成就感。

他们都在另一边，我自己一个人朝东边靠过去，我总是这样，做事之前往往考虑不周，有时候导致后果很严重，比如从树上跌到田里。

我跌下去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我十二岁的时候，也发生过同样的事，那个时候留北就在我的边上，他让我踩在他的手上他托我上去摘我看中的李子，可我擅自脱离了支撑点，离开了他能保护我的范围，当我从树上跌下去的时候，留北反应极快的抱住我，当了我的垫背，我清楚的记得，他满身满脸都是泥浆，露出的眼神全是害怕，而我则没心没肺的取笑他。

“欧一！”

“我草！”

“啊！”

我听见杨朝灿喊我的名字，张龙龙爆粗口，余秀秀尖叫，留修跟着跳下来，而我整个人躺在水田里，吃了满口的泥水，我用手撑地想要爬起来，身体反而往下又落了一截，我吓得不敢乱动，泥眼模糊间，有人将我提了起来。

我点头：“对呀，可是我没被咬，它没咬我，只是从我的脚边溜过了。”

他又说：“我怕他回来。”

他检查完之后，坐到地板上，看着我说：“看看被蛇咬着哪儿了。”

我大笑：“骗你你也信。”

他认真的看着我说：“你怕蛇。”

我妈有些不甘心，说是怕蛇再跑来吓我，我说不会，我不下来就是了，她这才把铁楸放好了去吃饭。

这顿饭吃得苦涩难咽，我记得留北走的那天，我也是这样的食不知味，后来期盼着他突然有一天站在我的面前告诉我他回来了，再也不离开我了，两年后的今天，我知道一切都远去了，关于我预想的和留北的以后，再也没有以后了。

我不敢确定那天我要是见到了留北结果会怎样，是继续纠缠还是尘埃落定，但至少我肯定，绝不是结束，我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对于痛苦来说，一定是不好的，因为它出场的机会变少了。

他不言语，继续翻着我的腿，就是炒鸡蛋那样翻，我穿的是牛仔短裤，安全系数还算高，没被他折腾走光。

我双腿蹬他：“你干嘛呀？”

留北，我再也喊不出了，而你也不会答应我了。

三天后，杨朝灿回来了，他自己一个人回来的，他爸妈还陪着他外婆转游香港，而他放弃了陪伴外婆的机会，就因为我冤枉那条蛇。

晚上杨朝灿打电话来的时候，我不怎么想接，可他一直打，我只好接了，他问我为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我告诉他我被蛇咬了，他紧张得不得了，一个劲问我的情况怎么样，严不严重，我淡淡的回道：“要死了。”

杨朝灿不知把什么弄得咯咯响，我问他干嘛，他说他害怕，全身发抖，我说那你回来见我最后一面吧，他说好。

我摇头，我妈提着铁楸就朝蛇溜走的方向追：“这地下潮湿了就会有蛇，去年我也在这儿打死一条。”

我一听忙拉住我妈，说道：“算了，它都自觉的走了就别找了，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我情绪不高，没把他的话放心上，挂了电话听见货车启动的声音，我走到窗户前，看着留叔的货车渐行渐远，在黑夜中，我依然清晰的看见货车尾后拖曳着一路灰尘，飞扬跋扈。

货车老了，留叔老了，但他们都还在，我长大了，我也还在，唯有留北不在。

我妈说我说话不太明朗的时候，唯独留北的名字喊得最清楚，我大概从开始有独立思维的时候就记牢了这个名字，三岁被他背着到处跑，五岁跟着他调皮捣蛋，七岁唯有他的话我才听，十岁他把我护得像国宝，十四岁我可以在那么多的车轮声中判断出哪一辆是留北家的，进而在窗户上大喊他的名字，每次他都会答应我，从未出错，十六岁，我依然辨别得出货车的车轮声，但我已喊不出那个名字了。

我妈找到我的时候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她把我从冰冷的地上拉起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叫人吃饭人回来了，叫人的人不见了，怎么了啊？”

我指着蛇早已消失的方向说：“有蛇。”

我妈赶紧将我翻着看了一圈，问道：“没被咬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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