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话:你要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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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暖萌笑笑,抿唇没说话。

她的确有点恍惚,看着床上躺着的宋孽,心情就无比的沉重。

两个人一起出的电梯,苏暖萌这才反应过来,屈旻阳是来探望的。

她没有想到,屈旻阳一句话,就将她伪装的防线击溃。

其实她真的没有自己表现的那般坚强、冷静,她心里很慌,很怕。

可是在沈佳歆他们面前,她不能表现出来,怕他们再担心自己。

没想到,极尽伪装,也还是没能逃脱屈旻阳的双眼。

男人在她肩头拍了拍,顺势过去,接过了她手里的烧水壶,放在旁边的桌上。紧接着,屈旻阳轻柔的推着苏暖萌在沙发坐下。

监控室外间的休息室很大,设备也齐全,置办了沙发茶几,还有一些其他的用具。

苏暖萌被屈旻阳摁住双肩,在沙发落座,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搅在一起低着脑袋,显然很不安。

被屈旻阳看破了她此刻的心情,便也没有伪装的必要了。

她不说话,坐在对面的屈旻阳只好开口:“萌萌,你要相信,宋孽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你要做的就是每天好好过活,相信他的同时一定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只要你信他,他就一定会醒过来的。”因为如果换做今天躺在床上的人是他,有苏暖萌床前伺候照顾,他也舍不得不醒。

哪里舍得让自己爱的女人为自己如此操劳,如此伤心。

苏暖萌被他的话打动,微微抬起头,只是那双眼里,还是盛着绝望。

医生的话,和宋孽现在的状态,实在是让她看不见一丝希望。

那种绝望,屈旻阳经历过的。

沉默蔓延,许久之后,男人两手撑着膝盖伸手捂着脸好一阵,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得,蓦地抬头,郑重的看着苏暖萌:“我有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苏暖萌愣了愣,木讷点头。

她以为,屈旻阳是想讲故事让她缓解一下心情。

谁知那男人却又道:“是一个我亲身经历的故事,这些年谁也没告诉过。”

苏暖萌的心滞了滞,看向他的眼神,颇为讶异。

她还是没说话,只安静的听着。

屈旻阳这个故事,从很久以前开始讲的。

“你应该知道我的出身。”

“我呢,是曲家老爷子最小的儿子,还是个私生子。”他开始讲述时,视线便从苏暖萌身上移开了。

整个人身子后仰,慵懒的靠在沙发上,仰着头闭着眼,只那薄唇张合着,陆续道:“我的生母,据说是曲家一个保姆。”

屈旻阳是曲家老爷子和保姆生的,是曲家最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生母身份卑贱,更是因为曲家老爷子当初其实是对那个保姆用了强的。

在曲家老爷子和保姆的事情败露后,曲家所有人指责的是那位保姆,觉得是她勾引了老爷子,不知廉耻。

后来将其赶走。

屈旻阳的生母是在离开了曲家后才发现自己怀有身孕的。

想过要打胎,可是人心是肉长的,这孩子到底是她自己的,便动了恻隐之心,留下了。

“听说我母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

后来他是外婆带着的,但是在屈旻阳两岁那年,连外婆也病逝了。于是屈旻阳就沦落成了孤儿,被送进了孤儿院。

一直到6岁,他被屈婉言的母亲领养。

到了屈婉言家里,是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的。

一家四口,欢乐幸福,很和谐。

但这和谐、幸福,却在屈旻阳的养母去世时,顷刻崩塌了。

养母去世后,养父就经常酗酒。喝醉了回家,就对屈婉言拳打脚踢,甚至经常将屈婉言当成死去的妻子,搂在怀里睡觉,有时候还会无意识的动手动脚。

那个时候屈婉言才8岁,什么都不懂。

可屈旻阳已经12岁了,他多少明白养父的所作所为,不妥。

索性,也只是动手动脚,没有过近一步的动作。

直到,屈婉言8岁生日那天晚上。

屈旻阳那位养父再次酗酒,醉醺醺的半夜才回到家。大概是忍耐到了极致,那男人摸上了屈婉言的小床。

那时候屈婉言和屈旻阳是睡在一间屋里的,两张床,但那男人进门来,屈旻阳第一时间醒了过来。

“当时的场面非常混乱,我听见婉言大哭,哭声很凄厉,嘴里还在不断的喊着‘爸爸’。”

“可她那个禽兽父亲,却早就失了心智一般。婉言越是挣扎,他便越凶,在小丫头脸上抽了几嘴巴子,打得婉言没了声。”

屈旻阳讲到这里是,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

再开口时,他的嗓音是沙哑的,语气很低沉:“我上去拉他,倒也是起了作用的。”

不过,那可是个喝醉了酒,被丧妻之痛磨得失了心智的大变态。

当时屈婉言被打晕过去了,那男人便冲着拉拽他的屈旻阳过来。醉眼朦胧的瞧着屈旻阳,忽然咧嘴笑了,那森白的牙齿整齐的展露在屈旻阳的眼前,那被变态欲望侵占的眼神,他至今想起来,都忍不住身子哆嗦。

坐在对面的苏暖萌,早就被他说的这些夺走了全部的注意力。眼下看见他瑟缩身子,下意识的起身,去隔间里拿了毛毯出来,盖在屈旻阳身上。

她在他身边坐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轻轻的落在屈旻阳的后背,一下一下的轻抚,像母亲安慰儿子一样。

屈旻阳这才停止了颤抖,接着道:“那男人冲我走来,一边走,一边迷迷糊糊的解他自己的裤腰带……”

苏暖萌的眸光一紧,心里“咯噔”一下,俨然已经猜想到了后面的事情。

屈旻阳拼了命的挣扎,没想到曾经慈蔼的养父会忽然变成这样,更没有想到养父会对他一个男孩子下手。

当时情势所逼,13岁不到的小小少年,挣扎间,用书桌上的削铅笔的小刀,捅进了那男人的小腹。

那男人果然不动了,身体像是被人拉住了一般,僵持了一下,随即朝屈旻阳旁边的位置倒去。

当时屈旻阳吓坏了,小小的屋子里,光线昏暗,他看见那个男人倒下呻吟了两声,便昏了过去。屈旻阳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再看床上昏过去的屈婉言,嘴角有血丝,那模样很狼狈、可怜。

天知道当时那场景,屈旻阳有多害怕。

他杀人了,杀了对自己有过养育之恩的养父。

半夜三更的,屈旻阳就从家里跑了出去。他害怕极了,一路跑一路哭,到底只是个尚未满13岁的小小少年。

“我跑到了三江大桥桥头……”

至此,屈旻阳那双寒意顿生的眸子里,腾升起一丝温度。

他跑到了三江大桥桥头。

三江大桥,苏暖萌知晓的。

离她家不算很远,苏暖萌小时候跟郑绮风最爱跑三江大桥桥头那家网吧去上网。

因为是黑网吧,不需要身份证。

屈旻阳的话音顿了顿,忽然转目,直勾勾的看着苏暖萌,嘴角极其难得的扬起了笑,暗哑的嗓音柔和了一些:“你知道吗萌萌,那是我第一次见你的地方。”

苏暖萌愣住,一双眼也是直勾勾的盯着屈旻阳,显然记不起自己何时在那个地方见过屈旻阳了。

这难道就是屈婉言一直想知道的,苏暖萌和屈旻阳的邂逅?

可是连她自己都记不起了。

怎么……屈旻阳偏记得这般清楚?

“真的?和我?”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屈旻阳似乎知晓她会不信,转过头,目视着前方接着道:“我去那里,本来是想从桥上跳下去,跳进冰冷的江水里。”

他杀人了啊,杀的还是养父,当时真是一点活下去的欲望都没有了。

因为他很清楚,养父不在了,他和屈婉言都将沦为孤儿。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脸面回去面对屈婉言。

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屈婉言,说他亲手捅死了她的父亲。

所以他想死,想从三江大桥上跳下去,一死百了。

然而,就在那个时候,苏暖萌出现了。

她骑着单车从桥的那头过来,娇小的身影,蹬着单车,很是欢快的哼着小曲。

那时候都已经深夜十一点多了,三江大桥桥上没什么行人,只有零星过往的车辆。

但是那些车呼啸而过,根本没人注意到桥头上站着的想要轻生的屈旻阳。

只有苏暖萌,哼着欢乐小曲儿的苏暖萌,蹬着单车的苏暖萌……

屈旻阳清楚的记得那个晚上,他在桥头站了很久,终于动作,两手攀着栅栏想要翻出去。

就是在那个时候,一道轻灵却底气十足的女音叫住了他。

“那边那个,对就是你!”女音伴随着“吱”的单车刹车声响起。

吓得屈旻阳一个激灵,双手从栅栏撤走,回头朝声源处的女孩看去。

女孩看上去,跟他年纪相仿,估摸也就小个一两岁顶天。

一头齐腰的长发比夜色还浓黑,身上穿着三江学校的校服。

那是冬季,女孩校服鼓鼓的,里面似乎裹了一件羽绒服,穿着笨重,以至于她将单车靠在路边朝屈旻阳走去时,看着有些滑稽。

女孩的半张脸埋在黑色的毛织围巾下,寒风吹过,她瑟瑟发抖,走向屈旻阳的步子却很坚定。

“看你身上的校服,三江的?”女孩走近:“大半夜的在这里干嘛?还穿的这么少,离家出走?”

那个时候,屈旻阳傻眼了。

因为女孩那张脸很漂亮,一双水色晕染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很灵动。

女孩似乎注意到了他脸上的伤,那是他被养父的拳头砸了留下的。

青一片紫一片,嘴角和眼角都肿了。

女孩敲了她一阵,耸着肩,伸手将自己的围脖摘了,套在他脖子上:“打架了被家里人训斥了,然后就跑出来了?”

屈旻阳没说话,他只觉得这女生怎么一副自己什么都知道的模样。

他什么都没说,她自己就给他编了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

最后还一副宽慰他的口吻:“赶紧回去吧,大冷天的。犯了错回去认个错就好了,我也经常打架,不过从来都是我揍得别人鼻青脸肿。”

女孩说着,笑声玲琅悦耳:“我老妈也总抽我训我,我也爱离家出走。回头给认个错,也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家长也不会真把我们怎么样的。”女孩说得信誓旦旦,最后还拍了拍她那厚重的胸膛:“我叫苏暖萌,三江中学小学部六年1班的。以后打架叫我啊,有我在,你就不用被揍得这么惨了。”

叨叨了半晌,女孩才看了看腕表,赶紧跟他挥手道别,蹬着自行车呼哧呼哧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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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苏暖萌,那么他此刻肯定也跟苏暖萌一样难受无比。

苏暖萌被他握住肩膀,站住不动了,也不回头,不说话。

他不是来看宋孽的,因为宋孽没什么可看的。

就像是生离死别时,死去的人没有任何感觉,痛苦的,只有活着的人罢了。

屈旻阳觉得,眼下更需要关心的,是苏暖萌。

那位医生也说了,宋孽脑袋以前就受过重创,当初能够苏醒已经算是奇迹了。

这一次,便只能期盼着奇迹能再次发生。

换了新的烧水壶回来时,苏暖萌的神情有些木讷。

“谢谢你来看宋孽。”苏暖萌开门进去,屈旻阳跟紧。

在她背后,男人皱了皱眉,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我是来看你的。”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屈旻阳便拉下了口罩,“你怎么精神恍惚的?刚才差点都摔了。”

男人的语气满是担忧,捎着一丝责怪的味道。

进电梯的时候磕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扑进电梯里,好在有人伸手扶了她一把。

“谢谢。”苏暖萌回过神,道谢抬头,一双美目撞入男人满怀担忧的双眸里。

独自走过寂静的长廊,苏暖萌的心情分外沉重。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倘若宋孽再也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愣了两秒,电梯门关上了,苏暖萌抽出手:“屈旻阳?”

眼前的男神裹得严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苏暖萌却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屈旻阳。

等苏暖萌缓过神来时,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了。

她起身,拿了烧水壶打算烧水。插上电却发现烧水壶没反应,想来是坏了。

苏暖萌隔着玻璃门朝监护室里看了一眼,便拿着烧水壶,打算下楼去换一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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