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美人纪

花玉簪冷哼一声，“你说。”

“神使是如何回来的？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听见他问，花玉簪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沮丧。

正对上花玉簪殷切的目光，卫如卿低头道：“臣无能，未能探知一二。待臣回去询问过师父，再向皇上禀告，皇上不必太过担忧。”

花玉簪叹口气道：“我等如卿哥哥消息便是。”

“臣依然还有疑惑，望皇上解疑。皇上明知右相与御史台不和，本可以派其他官员前去，可为何要派他？”

“正是因为他们不睦，我才派他去的。一来是为了杀杀御史台那些老家伙的傲气，二来正好可以当我的眼睛，毕竟虞州太守是父皇在时便任命的官员，这么长时间没被人揭发出来，中间定是有人隐而不报。”

“看来是臣过于担忧，皇上真的长大了。”卫如卿暗暗欣慰。

“爱卿的问题朕答完了，那我的问题，如卿哥哥还未回答。”

卫如卿抬头迎视着她的目光，这双眼睛依旧无法和记忆中的那双狡黠清澈的眸子重合，但此刻却满目含情的看着自己。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笑了笑，道：”不知皇上可否还记得，十年前您救臣的时候，给臣说过一个关于‘卧薪尝胆’的故事。现在想来，这个故事对臣的影响颇深，臣还想再听皇上说一遍。“

花玉簪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卫如卿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故事？什么故事？从来没听曼陀提起过，她究竟对自己隐瞒了多少！

想起当年，卫如卿不由自主陷入了回忆，“那时候的皇上娇俏顽皮，虽然说的都是童言趣语，却能令人忘记烦恼，发人深省。那几日，也是臣记忆里最开心的日子。”

花玉簪听着他津津乐道，双手不禁握成拳头。她转过身，眼中暗暗发狠，贝齿紧闭，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气息。

“如卿哥哥，那时我年幼不知，童言无忌。如今朕是皇上了，平日里政务本就繁忙，幼年的事，已经记不清了。”

“朕有些乏了，如卿哥哥先回去吧，有事朕会召见。”

卫如卿听着她语气似有些疲倦，便顺意道：“那臣就先告退了，皇上好好休息。”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花玉簪猛地抬手挥去，书案上的奏章散落一地，笔墨砚台镇纸噼里啪啦摔在地上。只有香炉还在燃着，她直接翻手一掌，香炉便荡然无存，空中飘浮着燃烧过的香灰。

窦公公听见响动，忙跑了进来，“皇上……”

“滚！滚出去！”

窦公公连忙埋着身子退了出去。

花玉簪感觉自己心中似有把火在燃烧，并且越烧越旺。

她不明白，自己就在他的眼前，为何他还能想着那个小畜生，放在书案上的手指越来越苍白，指甲深深地嵌了进去，上好的红木，竟被抠出了几道划痕。

然而，这一问却是让卫如卿的怀疑越加放大。每个人的经历有些能轻易忘却，可有些事，却能铭记于心。当年她告诉自己的那个故事，很显然是属于后者。

那个宫女，当初和她一起救自己的那名宫女又去了何处？记得入宫后第一次看见她，便跟在花玉簪身边，自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

这位名叫曼陀的宫女，当年是会说话的，可再见的时候却……

“去查查一名叫曼陀的宫女。”

卫如卿对着空中道，没有人回应，却隐约感觉有人影晃过。

“左相大人。”

礼部尚书袁守承远远地便看着风姿卓越的卫如卿迎面朝自己走来，不过他好像没注意到自己，连忙快了几步上前行礼。

“袁大人，你这是？”

卫如卿看着他身后跟着两名下属，手上端着放了好些画轴的托盘。

袁守承听他这么一问，突然打了个激灵，糟了，怎么忘记这回事了。右相大人可是特别吩咐过，千万不能让左相看见这些画像......

而且……皇上对左相大人的心思，朝中早有耳闻，左相大人对皇上……看着也不差。怎么就偏偏让自己给撞上了？都怪自己，这下如何是好？

袁守承感觉头皮阵阵发麻，他大着胆子转身对两个下属道：“你们先把东西送去，别耽搁了。”

“慢着，你这么慌张作甚，这些是什么东西？要送去哪儿？”

卫如卿看着他神色变了又变，更是三缄其口，似是要躲避自己。

袁守承这下慌了神，带着后面两人跪在地上，只能实话实说道：“回左相大人，前阵子右相大人和皇上提过纳颜之事，这些都是从下面呈上来的待选之人的画像，下官这是去呈给皇上过目的。”

卫如卿一听，遂皱了皱眉，道：“原来是这事，那你为何慌乱？”

袁守承暗暗一惊，难道大家都会错了意？看左相这全然不在乎的模样……或者，是心里在意没有表现出来？

不管怎么样，蒙混过去总是好的。

“是呀是呀，是下官失礼了。”他低头说道。

“罢了，快起来吧，别误了事。”卫如卿道。

“是是，那下官就先告退了。”

袁守承松了口气，行了礼便领着两人侧身离去。

谁知……

“袁大人请留步。”

哎呀，这又有什么事啊！

袁守承心里暗嚎道。

卫如卿突然想起那前朝旧制，孩童进宫受训之事，遂又问道：“袁大人，前些日子被提起的前朝旧制，可还在继续？”

“回大人，那事早已被搁置，皇上已经撤回旨意了。”

卫如卿心里一片了然，却又听他说道：“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着要重提旧制，又突然收回旨意。”

袁守承摇摇头，一副不解的模样。

“这事是皇上自己提出的？”

“对呀，当时右相大人，还有御史台纷纷谏言反对。皇上一意孤行，幸好后来又撤了回去。”

竟然是她提的，她为何要这样做？

袁守承看着他一脸深思的模样，道：“左相大人若是没什么事了，下官就先告退了。”

卫如卿没放在心上的摆摆手。

忽的，不知是不是那名下属走得快了些，手中的托盘不小心碰在卫如卿身上，其中一卷画轴顿时掉在地上铺展开来......

袁守承顿时傻眼了。

娘诶，这日子没法过了！

重明依旧无知无觉，宛如活死人一般。

“竟探不出一丝异样，究竟是为何？难道……和她有关？”卫如卿心中疑惑不解。

“怎么办，如卿哥哥，到底是谁如此狠心，将他害成这副模样。我定要将那人找出来，为重明哥哥报仇！”

花玉簪走向重明，蹙着双眉神态不安地看着他，又接连喊了两声，他依旧不理不睬。

卫如卿心中不忍，走上前捏住重明的手腕，脉象正常，与常人无异。他抬手聚气，于他头顶百会穴上向下运息，银光倾泻而下，萦绕在重明周身。

卫如卿一身紫色朝服，姿容隽雅地站着，只是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看着旁边的重明。

这么久没见，他不是应该好好看看自己吗？

花玉簪眼中闪过一丝恼意，走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她看着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重明，道：“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前天夜里，他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叫他他也不理我，不笑也不说话，都不是我认识的重明哥哥了。”

“御医也查不出缘由，看他这样我心里很难过啊！也害怕被别人知道，堂堂大昙神使，如今变作这副模样。”

说完便一甩袖子回到椅子上坐下。

卫如卿无奈地叹口气，道：“既然这样，那就请皇上为臣解惑。”

卫如卿收起目光，却也不看她，只颔首道：“回皇上，此香名为伽罗，乃沉香之极品，香味淡雅绵长。相传它汇集阴阳五行之气，有治百病、辟邪宁神的功效。”

花玉簪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呵，又是这副君君臣臣的模样。

卫如卿心底疑云顿起，重明安静的有些不正常。

“如卿哥哥觉得这香味道如何？”花玉簪放下匙箸，转身看向他。

“爱卿果然见识不凡，此香世间罕有，朕也不过是偶然得之。你说它能治百病，可不知是否能治相思病？”

“皇上……”

花玉簪不悦地打断他，“数月未见，倒是越发生分了！”

花玉簪用手帕轻掩口鼻，拿着匙箸稍稍拨弄了一下香炉里的香灰，伽罗香萦绕在御书房里，淡雅宜人。

她此时已退去朝服，换成了平日里穿的常服。妆容上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些温婉可人，尤其是在卫如卿面前。

重明安静的侧立一旁，双眼看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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