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的天空

小雅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新锦江的咖啡厅，出门的时候，她跟清志朗说要去见一下自己的养母，清志朗以前没听说有这么个人，但是养母这个词他是明白的，于是提出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小雅说我一个人去就好，只是见见，以后也不会跟她有什么联系。

清志朗说：既然是养母，该联系还是要联系的吧，你在上海不是也没什么亲人吗？

过了许久，胡静放开手，再次细细地端详着小雅，这是一张美丽，自信和健康的脸，哪有半点儿吸毒和堕落的影子？刹那间她明白了，原来雷建国说的那些话，全是谎言，虽然她不知道小雅是怎样一步步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像雷建国所说的那样。

她拉着小雅的手，坐了下来，问的第一句话是：你这些年，去了哪里？

这话要说来就长了，小雅想了想，就简单地说了一句：先在上海，后来去了苏州，再后来在日本呆了几年，最近刚回来。

胡静面对这个简单的回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小雅没有骗她，但是十年的故事岂止是几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两个人默默地坐着，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寂，半天还是小雅反应过来，她想起那个令她离家出走的罪魁祸首，于是问道：雷叔叔……他怎么去世了？

经小雅一提起，胡静突然也想起这个死了七八年的王八蛋，还有当初的一些疑点，这让她又找到了话题，她没有正面回答小雅的问题，只是问：小雅，你当时是带那个男孩子回家来鬼混的么？然后他批评你，你就让那小伙子打了他是吗？

小雅懵了，因为她一直以为胡静是知道真相的，至少知道雷建国想搞她，但因为她自己离不开这个男人，就把怨气撒到小雅头上，当初那句：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和那一巴掌，小雅一直以为她就是指自己和雷建国勾搭呢。

她定了定神，看着胡静的眼睛，觉得胡静不像在撒谎，而且到这份上了，又有什么必要再撒谎呢？于是她就把事实的真相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从胡静回娘家安胎开始，到最后那晚离家出走，包括雷建国怎么骚扰她，怎么偷她内衣，她怎么去找赵磊帮忙，离家出走前一晚怎么差点就被雷建国强暴，赵磊又是怎么把雷建国打跑，等等，竹筒倒豆子般吐了个干净，说着说着，就看见胡静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淌，脑袋一点点地垂下去，缩入肩胛骨中间，不停地抽搐着，整个人显得更加瘦小，无助。

她于是停止了叙述，掏出纸巾，递给了胡静，突然发现边上的那个孩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妈妈哭得那么伤心，却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怯生生地坐在那，手足无措的样子，令人好不心疼。

小雅也觉得这样的场合有点不适合孩子在一边，一抬眼看见街角那有一处电玩城，就示意小家伙过来，一边爱抚着他的头，一边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的声音虽然小，但是却脆生生的：我叫胡雅弟。

小雅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名字的含义，于是接着说：小朋友，去那家游戏厅玩会儿吧，姐姐给你一百块，玩完了再过来找我们，好吗？你放心，你妈妈没事的。

孩子回头看着那家电玩城的招牌，流露出很心动的神情，但随即又看着妈妈，有点犹豫，不知道这钱能不能拿。

胡静抬起头，擦了擦眼泪，勉强向儿子笑了笑，从自己包里摸出了一张十元的钞票，说：去吧，早点回来，过马路时小心点。

孩子欢天喜地地走了。

阿姨，你就让他多玩会儿嘛！小雅说。她刚掏出一百，拿在手里，结果孩子没要，有点儿尴尬。胡静轻轻地摆摆手，解释道：不用多，十块钱他就能玩好几个小时了，要真给他一百块，估计能玩到半夜。

小雅看着刚才哭得伤心欲绝的胡静谈到孩子，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于是她顺着说了一句：那这孩子应该是挺聪明的。

胡静看着这个仪态万方的女孩子笑意盈盈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感觉心里翻了五味瓶，什么味道都有，她不知道小雅这些年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故事，但是十年前那个头也不回的背影她却一直深深地记在心里。这个倔强的丫头突然就回来了，在胡静以为她也许已经不在人世很多年之后，突然回来了，而且是如此光彩照人地站在她的面前。欣喜、内疚、感慨、激动，多种感情不一而足，搅和在一起，她说不出话来，只是猛地抱住了小雅，很用力很用力。

小雅没想到这个胡阿姨见她之后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胡静看上去老了很多，但是精神还可以，穿了一件藏蓝色羽绒服，身边的小男孩眼睛很大，眉眼长得特别像胡静，这让小雅感觉还不是太坏，如果这孩子长得像雷建国，那小雅心里可能就会很不爽了。

于是她脸上浮现起一丝笑意，走到这对母子面前，叫了一声：阿姨。

十年过去了，小雅的模样变化不是很大，但是气质已然是完全不一样了，当初那个青涩的高中生被一个美丽成熟的女人所取代，小雅还是穿着和见赵磊那天一样风格的职业装，她已经从赵磊的口中得知那个不得好死的雷建国果然不得好死了，所以放下了心中的顾虑，毕竟在父亲去世之前的三四年，她对这个照顾她生活起居的女人多少还是有一些感情的。

赵磊又好气又好笑，但是尽量还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她很好，你不用担心，我打这个电话，只是想确定一下你是否愿意见见她。

胡静哇地一下就哭出来了，抽抽嗒嗒地说：想，我当然想见她，都是我不好，当初不应该把她赶出家门的，我特别后悔。

赵磊心想你少在这猫哭耗子了，于是说：她只想见你一个人，你要愿意，我到时会跟你联系。

小雅心里很感激清志朗的善良，于是笑笑说：再说吧，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让赵磊通知胡静1月20号下午两点见面，但当她一点四十五分走进咖啡厅的大堂时，发现胡阿姨和一个很乖巧的小男孩已经很局促地坐在那里翘首顾盼等待她的出现了。

小雅回来之后我跟她见的次数并不多，但是用她的话来说，在05年1月回到上海到09年12月移民去美国之前不到五年的时间里，发生的几件比较大的事情，我都参与了，重要的人总是会出现在重要的场合，这就是我对于小雅而言的价值，我几乎见证了她三十年生命中所有重要的，改变命运的转折点。

二十九、

胡静连忙说：那，我可以带着儿子去见她吗，放寒假了，孩子一个人在家不放心。

赵磊想了想，觉得应该没啥问题，因为小雅主要是不想让雷建国知道，于是说：行吧，你记住，绝对不能让你老公知道。

想不到短信发过去没多久，电话就打过来了，赵磊定定神，按下了通话键。

胡静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有点因为激动而语无伦次：你，你是谁？你认识小雅吗？她还活着吗？

一听这话，胡静突然止住了抽泣，轻轻地说：哦，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小雅走那晚，她身边的那个孩子吧。

赵磊心里暗自佩服这娘们的记性，于是就恩了一声，说：所以我必须跟你再强调一次，绝不能让你老公知道。

胡静叹了口气：你放心吧，雷建国死了都六七年了。

小雅说：那你帮我联系她一下吧，最好别让雷建国知道，虽然没什么可怕的，但是那人让我恶心。

赵磊说行，记下了本子上的那个电话。

回家之后，赵磊想直接打电话，按了头几个数字，又觉得不妥，点了取消。他对着手机琢磨半天，还是给那个号码发了一条信息：你好，我是小雅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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