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的天空

99年的时候，上海到名古屋还没有开通直航航班，小雅需要先飞到东京，等三个半小时，再搭乘日本国内的航班往回飞四十分钟，才能到达这个位于爱知县西部，中部城市圈的核心，日本三大历史人物织田信长、德川家康、丰臣秀吉的故乡，史称中京的历史名城—名古屋。

到东京的时候已经是当地时间下午五点半了，小雅利用在东京成田机场候机的三个小时，吃了一碗面，买了一本地图，这次消费是她来到日本之后的第一次，也是让她最为瞠目结舌的一次。学日语的时候老师曾经提过日本的消费很高，举例说明一碗面至少折合人民币二十元左右，还是不带多少油水和肉的。

而小雅在走进成田机场的一家面馆，看到菜单之后，对于当初那个日语老师所举的例子，做出了两个判断：要么那位老师是二十年前在日本吃的这碗面，要么确实是最近吃的，不过地点肯定是北海道附近哪个渔村的小面馆。

而现在，虽然远隔重洋，小雅的心情却要比当初好了很多，虽然离开上海，离开了中国，但是离她的梦想，却越来越近了。

小雅比较了几个去名大的方案，最后咬咬牙，决定坐出租车去。虽然地图册上还介绍了其他几种更为经济的办法，比如做私铁或者巴士，但是那三个加起来比她还重的行李箱，小雅实在是搬不动了，她出来的时候询问了一下，打车到名大估计得一万三四千日元。

忍了！小雅一边气咻咻地把箱子从手推车上往下搬，一边跟自己说：大不了这个月不吃肉了！

就在她开始准备招手拦出租车的时候，她看到了举着有她名字的牌子的那个家伙，还在出口处晃来晃去。

小雅赶紧用日语叫他：哎，我在这里！

那个人扭过头来，看见小雅正在向他招手，就兴冲冲地跑过来。

啊，可算等到你了！他说的竟然是中文。

小雅以为他是个中国人，就问：你是来接我的吗？

这家伙笑嘻嘻地说：是啊，王教授说他有个学生今晚到，问我能不能帮他接一下，我本来是不愿意来的，后来王教授说来的是一个女孩子，我想，那就来吧。

小雅有点糊涂了，说：如果是男学生你就不来了吗？

他一本正经的说：当然了，晚上不在家里睡觉，跑这么远来接一个男人？脑子不好吧！

什么人啊？接人还分男女？小雅被他弄得有点哭笑不得，但是不管怎么样，出发前她告诉过王教授自己的航班号和到达时间，当时只是觉得有必要跟人家说一声，也没考虑什么别的。没想到王教授还会专门派个人过来接她，这让她觉得心里很温暖。冯院长跟她说起过这个王教授脾气性格和他很相似，看来不假，都是那般古道热肠。虽然派来接她的这个人看起来有点二。

他个子不高，大概得比赵磊矮一个头，小雅穿个跟高点儿的鞋估计就比他高了。长得白白净净，不算难看，但也谈不上帅，就是看着挺好玩的那副模样。穿戴倒是还行，灰色皮夹克，黑色条绒裤，休闲皮鞋，留着短头发，带个无框小眼镜儿，要说外型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小雅发现这小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居然有了啤酒肚，还没事就爱腆着。

这会儿他就正腆着肚子，找了张纸巾擦他那小眼镜儿呢，刚才在门外举着牌子窜来窜去，眼镜上沾了不少雨珠，接到了人之后，当然得把眼镜擦擦，好好看看接的这个女孩儿是个什么模样。

擦完眼镜，他开始盯着小雅看，眼珠子骨碌骨碌直转，上下来回地打量小雅，那种眼神挺招人烦的，要说是色迷迷吧，又算不上。看得小雅心里发毛，问：你看什么呢？

他晃晃脑袋说：95分吧。

小雅听得云山雾罩的，说什么95分啊？

他说：我给女孩子有一个打分的标准，满分是10分，比如酒井法子什么的，你已经很不错了，就是屁股还不够翘。

小雅差点儿没背过气去，说：你怎么这么无聊？走吧，别乱评价别人行不行？

他很认真地说：我没有乱评价啊，我这是考虑比较之后得出的结论。

小雅说：王教授是叫你来接人的，又不是让你来当选美比赛的评委，你赶紧带我去学校吧！

这家伙看小雅有点生气了，嘿嘿一笑：等一下，马上就走！说完摸出一盒烟，先掏出一支自己点上吸了一口，一副过瘾的样子，看小雅的脸色有点怒气，陪着笑说：等一下在车里抽烟不方便，对了，你要不要来一支？

小雅皱起眉头，有些反感地摇摇头。

所以小雅走出来以后，翻出地图册，光顾着仔细研究如何去名古屋大学，愣是没注意到有个家伙举着写着她名字的牌子在门口来回地走动。

天空中飘着丝丝的细雨，随着晚风扑面而来，已经有些许的寒意。小雅止不住打了个寒战，她赶紧把衣服扣紧。在秋雨弥漫的夜里，一个人来到这陌生的城市，遥望着远处城区的霓虹闪烁，小雅想起了当初打车去浦东的那个无助的夜晚，那一晚的上海，比这里更冷，太和坊到天宝酒店的直线距离，不过二十多公里，可是，那种感觉更像是咫尺天涯。

当小雅推着行李车走出名古屋机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半了。

在有天空之城美誉的，位于知多半岛东部，临近常滑市的日本中部国际机场2005年建成之前，旧有的属于名古屋的机场还只是一个由军用机场改建而来，仅能容纳一些国内航班起降的小机场，名叫爱知县小牧机场。

小到什么程度？出口直接就对着大门，连一个像样儿的到达大厅都没有，接飞机的人甚至只能在门外等着。

我说：记得啊！

小雅说：但和江永川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是我认识他很久以后才有的感觉，头一面见到他的时候，我对这家伙一点儿好感都没有，就觉得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好猥亵。

我故作严肃地说：哪有这样说自己丈夫的？片山雅小姐！

总之这碗面加上那本地图花去小雅将近两千日元，折合人民币一百多块，小雅算了算，就冲这个物价，要不是这些年攒下四十多万，即使来了日本，要想熬到毕业，搞不好还得去当小姐。

她心里对刘嘉明充满了感激和思念。

在那个伤感的秋日下午，巨大的波音747腾空而起，搭载着三百多名乘客，从上海浦东机场起飞，飞向那并不遥远的太平洋岛国—日本。

这些乘客当中，就有带着泪痕，斜靠着座椅，昏昏睡去的小雅。在安检口前，她哭了很久，直到机场内的广播通知ca919的旅客登机，她才连走带跑地跟着人群上了飞机，毕竟昨晚没有睡，刚才再那样痛哭了一场，身心已经极度疲乏了，所以飞机起飞后不久，她就撑不住了，头一歪，睡了过去。

两人哈哈大笑。

十六、

我问她：那你对你老公也是这样的感情吗？

小雅点点头说：否则，我不会嫁给他。说完她忽然笑了：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老公给我的感觉很像江永川吗？

片山雅？

写错了吗？没有。

从2004年10月12日以后，吴小雅就改叫片山雅了，因为她嫁给了一个日本男人—片山清志朗。她没有入籍，但是她的名片上已经是这个日本名字了，公共场合也被人称之为片山夫人或者是片山小姐，只有赵磊以及几个很亲密的中国朋友，仍然还是叫她小雅。

小雅又点上一支烟，略带伤感地对我说：你知道吗，直到经历了那件事，我才知道，原来很多时候，女人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爱上一个人。

我提醒她：其实那不能算爱，你跟刘嘉明只是亲情，还有依赖。

小雅吐出一口烟，淡淡地说：原本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就在我去日本的飞机上我还在对自己说，你没有爱上他，你对他的感情，不是爱情，只是亲情和依赖，两者是有区别的。可是这些年来的经历让我明白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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