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之鳞

蓝雨晨拱手一拜，道：“各位长老，此事小子并不知情，可否放小子出去探解一二？”

蓝雨晨话语说完，抬头却见为首的枯木长老眼中突然发出一股瘆人的目光，竟不自然的流出了冷汗。

“我和你去！”此时的萱儿却拉住了蓝雨晨的手。

这话一出，引得三位长老一齐嘿嘿直笑。

很快，枯木重新恢复了神色，说道：

“你可知此去的后果？”

“萱儿自然明白，但父亲不在，为了千蕴派的面子，萱儿倒是必须走一趟了，”说到这里，萱儿露出了一丝悲笑，“我走之后，全凭大伯伯做主，无论结果如何，萱儿不怪！”

“不至于，”侧面的枯藤随手在侧面的桌子上磕了磕老烟枪，放到眼前抚摸着，眼皮不抬的继续说道：“出去一趟倒是必须的，毕竟今夜之事多少有些蹊跷，首先，老小子抢东西搞得神神秘秘，你我都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查到的消息？心里未必就认定是我们；其次，老小子为救世而争，且并未杀人，于情于理，四大神府也出师无名，四派虽与我千蕴有些瓜葛，但也没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这最后嘛……”枯藤缓了缓气，平淡的说道：“就算对方决意与我千蕴为敌，我们藏着掖着也终究躲不过，还不如坦然面对的好！”

其实，前两句话实际上是安慰两个年轻人的，最后一句话才是真正的可能，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其他三位长老心中自然明了，于是当下多少有些伤感。

枯藤继续道：“无论如何，去一趟是必须的，我也去，撑场面这种事必须是老人家的！你们俩愿意跟就跟着，一来，见见世面，二来嘛，也算检验一下你们是否是真情。”说罢一起身，佝偻着身子地往外挪。

“二伯伯，我们跟你去！”萱儿和蓝雨晨连忙上前扶着。

枯藤没有回答，只是任由两人搀着，嘴巴却碎碎念道：

“都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人这一辈子太久，这一时，我倒认为足矣。。。。要说咱这四个，虽说是一个爹妈生的，可惜有人生没人教，脾气一个比一个大，本事一个比一个差，好吃懒做不说，徒弟都不会教，要不是当年老小子收留我们。。。。啧啧，还记得咱当年谁给起的外号，叫什么‘四大名枯’是吧？听听，四大名哭，想想都特么丢人。。。。”

枯藤长老絮絮叨叨走到了门口，突然顿了一下，回头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眼背后三个笑呵呵的老汉，也笑容满面的说道：“你们仨，回头帮我把我这个宝贝烟袋锅子捡回来。”说罢把烟枪放到怀里，“兄弟嘛，总得一辈子。。。。”

三位长老的表情都僵在脸上，都慢慢的低下了头。

“放心吧，总会一块儿。。。。”老大枯木长老轻轻叹道。

枯藤笑了，笑的很真挚，笑得很欣慰，欣慰下，却是一种让人无法解释的复杂。

“那走了啊。”枯藤长出了一口气，回过头：“老三？老四？”

“……”

“老三老四？”

“……”

“老三老四……不三不四……老三老四……不三不四？”

“走呗！还絮叨没完了！”老四枯叶长老换了个胳膊，把脑袋拐到一边儿。

“嘿嘿。。”枯藤干笑着转回了头，从容地走了出去。

“老二！”枯木长老突然站了起来，盯着枯藤长老，眼皮渐渐开始打颤。

“还有事？”枯藤佝偻着背影慢慢回过身。

“老二？”

“嗯？”

“没事，就想再叫叫你。”

“哈？”

“没事！没事！”

“那一会儿见！”

“好的，一会儿见！”二人一问一答，说的莫名其妙，其内容，怕是也只有四人自己清楚了……

枯藤长老就这么出去了，却不知他猜不猜的到，其他三位兄弟双眸都已通红……

“二长老，你们这是？”三人刚刚走出来，就有一队弟子上前，为首的正是白振。

“放心吧，我自会护萱儿周全！”枯藤说道。

“二长老你老糊涂了不成！”

这时候，白振背后的另一名弟子对着蓝雨晨怒目相向：“此人来的时候过于巧合，难保不是来探听虚实的，理当拿下再说！”

“锵！”此人的剑正要拔出，却突然被白振用右肘抵回，随后突然回身一掌将此人拍退，身后众弟子立刻上前扶住。

“二师弟，你失态了！”白振冷语道。

“大师兄，是你越来越窝囊了！”此人反唇相讥。

白振的目光骤然收缩，但随后便冷静下来，回身一拜道：“恭送二长老。恭送小姐！”

“大师兄，你……你……叫我什么？”萱儿一愣。

白振是千蕴派年轻一代的大师兄，但他还有个身份，掌门司空逍遥身边苦仆——白若苦的孙子。

白振没有称萱儿小师妹，反而称作小姐，冥冥中，已经将两人的关系拉远了。

“预祝二长老和小姐早去早回！”白振再次说道。

所有人都有些发愣，包括刚才的二弟子，以及生性淡泊的蓝雨晨，都多少有些诧异。

枯藤看着白振，心中一叹。

俗话说老而成精，活了近百年的老怪物，还有什么事情看不出猜不透？

两人青梅竹马十几年，自从蓝雨晨出现后，白振就刻意淡化了和萱儿的感情，有意的退出，何尝不是另一种痛苦的抉择。

在场的年轻弟子，有哪个不期待和萱儿天荒地老，而白振此举，无疑是承认了蓝雨晨在千蕴派的身份，同时，斩断了所有男弟子的情根！

大殿前，枯藤没有言语，带着萱儿和雨晨，一手拉一个凌空飞起。

“恭送枯藤长老！”

三人近千名弟子的目光中离去，场面依旧安静的有些压抑。

三人走后，许久，三位长老慢慢地踱出了大殿，三人看了一眼好像失了心魂的白振，又互相对视一眼，心中了然一叹。

一个情字，怡人，却又害人。。。。。

枯木望着满地的近千弟子，朗声道：“三年前，灰衣人大战四大神府掌门，夺星皇石并从容退走，现在证实，确为我千蕴派主所为！“

千蕴派虽偏于一隅，作风却向来极正，四大神府的所作所为修真界无人不知，此次千蕴掌门力挫四大神府，无疑让下面的弟子感到非常的振奋。

所以枯木长老的话语刚完，底下突然爆发出激烈地反应，嘈杂的声音不断议论着。

眼见底下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枯木长老突然冷哼一声，立刻让下面弟子安静了下来。

“今夜之事，怕是不死不休之局，有求生者，老夫不拦！”

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

枯木等了许久，他随手整理了一下衣冠发髻，冷笑道：“我千蕴立世千年之久，岂能被宵小随便欺侮，既然来了，那不妨尽尽地主之谊！”

“倪剑，你带一队人，前去监视四大神府，探听虚实！”

“弟子领命！”

一名青年弓手一拜，转身带一队人离开。

枯木：魏小猛，你带一队人，居中策应，确保门中不乱。

“弟子领命！”

又一名青年带队离去。

枯木深吸了一口气：“除却他们几个，剩下人等准备一下，随时开启护山大阵！”

“弟子领命！”

大批的弟子躬身一拜，诚然受命。立即开始分头准备。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在紧锣密鼓的行动。唯独一小撮人始终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其中就有白振！

枯木长老凝视着白振，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无比，相比其他几个弟子的茫然无措，白振则表现得波澜不惊，这份平静，反而让枯木有些愕然。

“白振听令！”

“弟子在！”

“我要你们几人负责安顿好妇孺，确保我千蕴血脉！”

白振沉默了，继而躬身一拜。

“弟子领命！”

然后带领身边几人转身离去。

枯木看着白振的背影喃喃道：“这孩子对萱儿的感情那么深，却在今天这么紧要的关头，以尊卑之礼一刀斩断了自己和师兄弟们的情丝，这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枯叶轻轻附和道：“但愿是我们猜错了，否则假以时日，此子定当搅得天下大乱！”

枯木叹了口气，右手隔空写道：

四府突齐至，

意在星皇石。

兵临山中府，

此战不待时！

随着字体的全部写完，空气便悄然而至，将空洞处盖住，了无痕迹。

而身后的枯枝枯叶面色平淡，始终背着手，一言不发。

万里之外，繁星点点，冷冷寒风中，北极星极其耀眼。

天空下是一座冰川，在冰川顶峰，盘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老者身材并不高大，亲和力却极强，一身雪白色长袍随风轻舞。

此人，正是千蕴派掌门——司空逍遥。

枯木所传的书信已经消散，他却依旧没有行动，反而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起手在空中划了几下。然后他站了起来，轻轻招了招手，从虚无中走出两位老仆，随后轻轻一跃，消失无踪……

方丈山——琉璃宫。

此时的方丈山一片漆黑，在琉璃宫正殿前，数百名弟子亦是整装待发，同样的安静，同样的股肃杀之气。

此时一名灰发老者正站在上方的聆雨阁内，盯着面前空气里渐渐消失的字体，默然不语。

传讯只有两个字：等我！

“难怪这段时间搞得神秘兮兮，原来是在玩封印。”枯枝接着道。

“这老小子还挺能装，记得当时我们就怀疑过他，结果呢？他自己摆出一副也很钦佩的德性，骗得我们一愣一愣的！”枯藤嘿嘿笑道。

枯木不置可否。

在老一辈人的眼中，定情了的女人，有时候总是不分险阻，这可以说是一种可爱，也可以说是一种茫然和无知，有时候，这并不是一种分担，反而是一种拖累。

“话说，三年前灰衣人与四大神府一场大战，随后将星皇石掳走并全身而退，令我等称赞不觉的人，原来就在身边哪！”一旁的枯叶扶着脑袋突然说道。

二人一叹，虽然心中早就猜到了会出现这种情况，但真正在众人的这种目光下一路走过，已经不是尴尬可以形容的了，她们感到了非常的难堪。

但爱情这种事，谁又能说的清呢？

如果不是萱儿，如果换作另一个人，如果萱儿不是众师兄弟最心爱的小师妹，结果怕不会是如此。

枯木目光紧盯着蓝雨晨的双目，口中幽幽道：“丫头，知人知面，不知心！”

萱儿双手一抬，道：“大伯伯，如今父亲不在，别人却突然打上门来，于情于理我也必须出面。”

这四人，相貌同气，却极为平凡，看样子说是乡野村夫也不为过。殊不知正是这四人，自入派至今，已经维持着千蕴派运转了百年。

枯木、枯藤、枯枝、枯叶。

当下众人没有阻拦，只是目送着二人踏进厅内。

千蕴派的会客厅并无奢华，却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意境，不过此时并没有人去欣赏，因为会客厅内，有四位轻易不会现身的长老这次却齐齐坐在一堂！

然而，千蕴派与四大神府交集并不多，如果真要说交集的话，那么，此时和萱儿站在一起的蓝雨晨，就是最大的交集。

萱儿和蓝雨晨的相识相知，自然不被千蕴派弟子们所容纳，当然，这其中或许还包含这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个人情感在里面……

“参见各位伯伯！”

“参见各位长老！”

“你在我派中作客，而令尊却带着人打上门来了。”为首的一位老者低着头，轻轻叩打这扶手说道，这名老者身着粗衣，且相貌普通，其他三位也是一样的打扮，不同的是一人正慢慢摇着头往烟枪里揉烟叶，一人眯着眼睛仰着头假寐，还有一人，干脆枕着胳臂把目光看向别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萱儿拉着雨晨快步走向殿前，却发现殿前已经围了近千名弟子，弟子们的眼神更多的带着不善。

四大神府并非声名远播，在其摧枯拉朽般屠近数十门派之后，却开始恶名远扬。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真真切切用累累白骨堆积而成的四大神府，叫人如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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