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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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去路远,且她也

也不会放任老夫人在封地乱来,选去的人自是心腹,也需多加提点。这一忙就忙到了日落。

冬日夜幕降得早,不多时,天就黑透了。

刘藻生气,又觉灰心,这灰心是从未有过的,像是一场大病,一时死不了,却永不能痊愈,只能经年累月地拖着,一点一点抽去精神、力气,直至某日,终于不能承受了。

谢相还是要走。刘藻心慌,害怕,却没力气地去做什么。如上回那般,带上珊瑚树作为赠别之礼,悄悄地将自小携带的玉佩藏进珊瑚里,不求她能看到,只权当一丝念想的事,她没力气做了。

反正她做什么,都留不住她。

也真是可笑,她凭什么以为谢相心中会有她,谢相不过是稍稍软和了些,她竟得寸进尺至此,弄到现在,徒添难堪。

刘藻越想越气,下了宫车,被冷风一吹,清醒了些,猛然间想到,谢相不是这样的人!她若心中无她,怎会对她软和,她若心中无她,怎会与她说等她数日。

她忽然生出一股冲动,干脆回去,向谢相问个明白,直言问她,究竟心中有没有她。问她为何分明也心动,却要远远躲开。可这冲动一生起,就被扑灭了。

刘藻默默地往殿中走。

她不敢去。

她想,她兴许真的不值得疼爱,谢相

即便心动了,也仍是不想要她。

不知道为何,刘藻对着谢漪就无法生出信心,察觉她心意时,总反复否认,觉得谢漪不会对她动情,确认谢漪必是也动情了,她又觉,动情又如何,谢漪是不会要她的。

胡敖见皇帝不高兴,觉得颇为奇怪,陛下见过谢相,怎么会如此沮丧。他跟在后面,问道:“陛下何以怏怏?”

刘藻步子都没停,径直入了殿,也没有理会他。

胡敖讨了个没趣,也不敢再问了,跟在身后,小心侍奉着。

刘藻入殿,躺在床上,合起眼睛,一动不动的。

一躺就躺到了夜幕降下,刘藻腾地坐起,她想起来了,上回她劝谢相留下,是用二十岁前,必立皇夫说动的她。

倘若她现在就移情,谢相是不是就会不走了。

刘藻唤了胡敖上前,吩咐道:“你去寻个人来?”

她没头没脑就来了这样一句,胡敖满面茫然,问道:“陛下要什么人?”

刘藻想了想,仔仔细细地吩咐,要什么的眉眼,什么样的容貌,身量多高,是何气度,都说得明明白白。

胡敖一听,便犯了难,这说的,分明就是丞相,他到何处去寻一个与丞相这般相似的人。

刘藻描述完,自己也发现了,自觉真是昏了头,连这样的昏招都想得出来。谢相决心要走,她假作移情,不过是平添笑料,全无用处。她摆摆手道:“朕去沐浴。”

说罢便走了。

胡敖却以为陛下是要他赶紧去将人寻来,沐浴后便要见着人。

胡敖当真是为难。

他要去何处寻一个与谢相如此相像的人来。他眉头紧蹙,出了殿门,外头又是漆黑的夜,更是令他束手无策。

他在殿门外来回踱了两圈,忽然间灵光一现,拍了下头,高声道:“长门宫来领供奉的人,可还在?”

身旁一名宦官上前回道:“还在,因供奉多,一时点不齐,便在宫中留一夜,欲明日继续。”

胡敖便是一笑,大大松了口气。

刘藻沐浴过回来,只穿了一身雪白的中衣,她回到殿中,便见她的床上躺了一名女子。刘藻一怔,走上前两步,细细一看,便认

认出这是太后身边的宫娥,名唤绿竹那一个。

绿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身上盖了锦被,裸露的双肩露在外头,肌肤雪白而光滑。

刘藻心生怒意,正要令人进来,将这人搬出去,然而她的目光落在绿竹的脸上,又被她这张脸吸引住了。

当年她觉得这宫娥与谢相极为相似,但眼下,这宫娥又长开了许多,那点相像被磨得只剩了三两分,不仔细看,看不出她与谢相有所相似。

刘藻走近两步,仔细地端详她。她不知怎么就觉得难过得厉害,倘若谢相离去,数年之后,她再见这小宫娥,会如何?是会如今日这般,看过一眼,便想让她退下,还是盯着她看,从她面容中寻找出那三两分,以作慰藉?

那谢相呢?她离开后,是否也会想她?她会不会发现珊瑚树中的青鱼佩,会否传信给她,问候衣食,会否也有片刻懊恼,后悔离京远去。

刘藻忽然间极为强烈地想念起谢漪来,想要看看她,哪怕只是一眼都好。

绿竹的呼吸明显加重,睫毛不住颤抖,肩头也跟着微微发颤。她在害怕。刘藻叹了口气,心想不要欺负这小宫娥了,赶紧令人送她出去。

殿外响起一阵通传:“丞相觐见。”

刘藻登时一喜,当即将绿竹撂下了。她正想谢相,谢相就来了。刘藻立即转身,亲自去开门。谢漪已站在阶下了,见她出来,抬袖作揖,正要行礼,却留意她只穿了件单薄的中衣,行礼的话语,到了嘴边就成了劝谏:“外头冷,陛下快进去。”

刘藻哪里顾得上,忙道:“我不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谢漪。

她的目光直白,满是思念与眷恋,谢漪微微抿了下唇,脸上就有些泛红,幸而夜色正浓,无人能看到。

香囊就在身上,谢漪柔情似水,声音也缓了下来:“陛下快回殿中。”

刘藻点头,她的目光还是黏在谢漪身上,侧身欲让谢漪先进。

谢漪知道与其再劝陛下赶紧入殿,不如与她一同进去。她登上台阶,口角还带了笑,正要与刘藻说什么,目光越过刘藻身侧,殿中的情形直入眼帘。

龙床上躺了一名女子,女子双肩裸露,半遮半掩,不必细想都知锦被底下是何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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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伤心之余,又觉生气。

谢相明明答应过她不走了。她答应了陪她,便不该食言。她可以藏好爱意,收起倾慕,也可以放弃来世的来世,不去拖累她,可她分明答应过的,分明知晓她有多在意,有多离不开她,怎么能如此狠心。

她不敢信,又将尺牍原原本本地看了一遍,确实是传令家臣修缮宅邸的。刘藻明白过来,难怪谢相会绝口不提数日之约,她已想好了要离去。

她连日来的期盼,连日来的等待,都显得如此可笑。刘藻心思飞转,却怎么也提不起当面问一问谢漪的勇气,下意识地便想逃离。

她匆匆回宫,便如她匆匆地来。

她便特换乘了辎车, 来衙署的路上,改了一路。

辎车中有一暗格,用以收藏要紧文书,谢漪到衙署后,将香囊放入其中,欲待乘车入宫时取出,赠与陛下。

不想陛下却忽然驾临。

谢漪匆匆乘上车,往宫中赶,今日是数日之约的最后一日,万不可误了。

刘藻看到谢漪的书信,满以为她又要离开,修缮宅邸是为了辞官后,回封地居住。

老夫人行止可恶,却终究是她的母亲,谢漪对她也下不去手,干脆远远地遣开,两下里都是眼不见心不烦,于她于母亲,都好。

其实此事,原也不必这样急。正当冬日,道上都积了雪,路途难行,不免颠簸。不如等上三五月,待至开春日暖,道上雪化了,再缓缓上路。可她却不愿再委屈陛下了,她要将自己这头都收拾干净了,不让陛下为她的事心烦。

香囊被妥帖放置,谢漪独自登车,将其取出,然而回到房舍中,却见舍中空无一人。

她一去一回,不过片刻,陛下怎就不见了。她不免奇怪,唤了外头侍立的仆役来问,陛下去了何处。

她觉得竹与陛下甚是相像, 且竹简单易锈, 很是合宜。

然而绣成之后, 多看上几眼,她却觉得她绣的竹子只具其形,而无其韵,少了一股不搏自直的精气。谢漪想到李琳那香囊, 她那日特意多看了好几眼,针脚细密精巧自不必说, 上头所绣的是一支莲花, 初出清水,清丽动人, 较她所制, 好上许多。

仆役回道:“陛下回宫去了。说是有急事。”

原来是有急事。谢漪便令他退下了,藏在袖袋中的香囊似乎添了千钧重量,沉甸甸的。她坐回案后,继续写尚未写完的书信,写完,令人快马送往巩县,而后又将这几日选出的忠仆寻来,择出一半,一并赶往巩县布置宅邸,余下一半,则留在京中,几日后,与老夫人一同赴封地。

到时,就再也不必回来了。

女红的活计真是难。谢漪努力了九日勉强能绣出纹绣了,又接连赶了两日工, 今日终于能将香囊赠与刘藻。

只是她出门前, 端详了一会儿, 觉得这香囊绣得简单了,似乎及不上陛下先前自李琳处得来的那一枚。

她所制的香囊是蓝色的,绣的是竹。山南之竹, 俊秀挺拔, 逢霜而不折,遇暑而不枯, 斫而为箭,锐利而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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