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忆
七八岁大的小女孩点点头，白稚的小脸蛋因为呼吸急促而变得红润，身上的小洋裙也被蹭脏了，还有几处褶皱破损。斯希也不责备她，只是默默掏出随身携带的丝巾，帮她尽量擦拭干净。
小女孩反倒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低着头，安静地任由对方整理，偶尔悄悄抬头偷看几眼，眼底似乎还闪着点点水光。
斯希不禁噗呲一笑。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本来也没想责怪什么，这傻乎乎的小丫头倒胡思乱想。
“不好意思啦，小白，一有机会我就来看你的！”艾莉娜摸了摸它柔软温顺的毛，舒服的触感让她不禁搂紧了一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艾莉娜把小白放回书桌上。从口袋里摸出两颗包装好的巧克力糖，递了过去。
“对啦，小白，这是母亲大人做的糖，送给你尝尝。”
小白双眼忽的焕发光彩，嗷嗷叫唤。
一旁的斯希从听到艾莉娜说有机会再来的话起，便开始陷入沉思，小白的叫唤刚好将他的神经拉回。
“小艾莉想听什么故事呢？”斯希温和地问。
“嗯，”艾莉娜撑着自己的小脑袋沉思了会，“听一个我没看过的吧。”
斯希闻言，却是一惊，“你已经会认字了吗？”
“能勉强认得吧。”艾莉娜有点不好意思。
“是跟家教学的吗？”
刚问出口，斯希便后悔了。艾莉娜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只听得到她小声回答。
“不是，就是上次跟斯希哥哥你学的。”
斯希在心底痛骂自己，却怎么也消除不了这份内疚。谁都知道，在勒森巴王室，家族势力庞大的特蕾莎夫人生下了嫡长子继承大统，而并无任何家族背景的正妻安娜夫人却只生下了一名长女艾莉娜。妾室地位与恩宠都远高正房。甚至听说，安娜夫人母女一直居住在勒森巴旧堡，未曾入住主堡。还有流言称，连安娜夫人的正室头衔，也很快就要被废除了。
这样处境和身份的艾莉娜，又怎么会得到一个王室贵族子弟，应有的教育与服侍。
这些内幕，斯希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连人身自由都受到限制的艾莉娜，就算是见他一面。也只有在自己参加勒森巴王室邀约，来到主堡休憩的时候。
“对不起。”斯希突然搂住了这个小小的身子，瘦弱的身板让他难以释怀。一想到她刚开始浑身脏兮兮的样子。他就无法想象，这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每次为了见他一面，需要经历多少困难。
小白见状，也半滚半爬地靠过来，蹭了蹭艾莉娜的小手。
“斯希哥哥……”艾莉娜顿觉鼻头一酸，但心里和身体都暖洋洋的。
“没事儿，我的小艾莉可真厉害，稍微指点指点，就能靠自己学会认字看书，就算是我也比不上。”
“真的吗？”
“真的。”
“那我以后，能成为像斯希哥哥一样的人吗？”艾莉娜眨巴眨巴大眼睛。
“为什么？”斯希看着她的眼睛，“想成为我这样的人呢？”斯希不明白。
“因为，斯希哥哥很厉害啊，懂那么多知识，会那么多法术，而且……我也想像你一样，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斯希看着她的眼睛，水汪汪的眼眸里遮着一片迷雾。他明白，这个环境下的她肯定会迷茫，会徘徊。
“总有一天，小艾莉也会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斯希的话，艾莉娜向来是深信不疑。
“那，接下来，”斯希撩开艾莉娜肩上的长发，将一条不知何时拿出来的蒲公英花银项链戴在她稚嫩的脖子上。
“生日快乐。”
艾莉娜呆呆地看着他，已经不知道是该惊喜还是惊讶。眼角不自觉地掉下泪珠。
“我的小公主，今天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斯希替她擦干眼泪，又顺带捏了捏这个傻丫头的小脸蛋。“每个女孩子都应该收到生日礼物。”
“那么小艾莉想许个什么愿望呢？”
艾莉娜吸了一下鼻子，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希望以后每个生日都能和斯希哥哥一起过。”
斯希眼底忽而闪过一抹黯色，转瞬即逝，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微笑。
“好啊。”
得到承诺的艾莉娜心满意足。斯希不由心内苦笑，对不起，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明天，他将被血族议会通过，亲王签署下达的指令，作为辛摩尔前族长的唯一子嗣，涉嫌参与叛族的罪名，押送回辛摩尔进行幽禁。
“但是，小艾莉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斯希难得表情严肃起来。
艾莉娜认真地点点头。
“今后，不管怎样，不管发生了什么，永远都要保护好自己，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开心快乐地活着。”斯希一字一句道，生怕对方没有听清，仿佛这段话是他下达的一个死命令。
“好！”
车厢内的艾莉娜重新闭上双眼。
斯希哥哥，我现在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了，已经可以保护好自己。
可是，我并不开心快乐。
怎么办。
原本在书桌上趴着一动不动的某个毛绒白团子，在看见艾莉娜奔过来时。突然弹跳而起，朝她扑去，后者一把搂住。一人一“宠”就这么快乐地玩耍起来。
“艾莉艾莉，你怎么好久都没来看我啦？”白团子左右蹭了蹭，竟开口说话。
“想！”艾莉娜闻言猛地点点头。眼底全是遮不住的兴奋。
“好。”斯希也是难得真心露出笑容。
看着小个子的艾莉娜愉悦地提着裙角，就往书桌跑去，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歌儿，像只发现新花蕊的小蝴蝶。斯希无奈地摇摇头，帮她又搬了一张椅子。
“停车。”
视野之中的和脑海里残留的记忆无差别，那还是一块并不算大的蒲公英花田。白绒绒的花朵渡上了一层银纱，数不清的绒球不断地蜂拥浮向高空，飘往四面八方。像是跌落尘世的天使，完成使命回归天堂。
“主人，需要采几束吗？”伊修似是明白艾莉娜的目光所在。每次经过这个地方，他们总会停留一会儿。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习惯。
小女孩疑惑地抬头，眼巴巴地望着他。斯希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我的小艾莉，今天想听故事吗？”
男人闻声望去，先是惊讶，随后赶紧起身将她小心翼翼地拉进来。
“偷溜过来的？”
“不用，”艾莉娜放下纱帘，道“走吧。”。
车轮重新开始转动，后头骑士有序的马蹄声也再次响起。艾莉娜的目光才落在了桌上，盒内那根银制的蒲公英吊坠仍安安静静地躺着。艾莉娜不禁伸手，指腹抚过它精巧的雕纹，冰凉的触感，硬生生唤醒出属于它的回忆。
“主人，辛摩尔地界到了。”
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紧闭的双目忽的睁开。艾莉娜伸手撩开丝帘，窗外是一大片一大片绵延不断的麦田。米黄色的麦穗迎风摇曳，如海浪般掀起一圈圈涟漪。挥别这队驶向远方的人马。很快，一小片白色的田野映入眼帘，艾莉娜神色一暗。
勒森巴主堡客房内。
一个俊美的男人正捧着一本羊皮书在桌案前细细品读。黑色的长发垂在腰际，平添了几分柔美，却不显得媚气。宽敞的房间内，只能听见书卷偶尔被修长的手指翻动的声音，与偶尔响起的轻微呼吸声。忽然，一旁的窗台探出个小脑袋。是个水灵灵的小女孩，她飞快扫视了一眼，才欣喜地冲书桌前的人小声喊道。
“斯希哥哥！”
夜幕，月出，才是血族一天的开始。高大厚重的青铜城门随着月轮，缓缓升起。一辆桂木打造的豪华马车便飞驰冲了出去，随后紧跟着两列数量上百的重甲锐兵骑士。嗒嗒的马蹄溅了守门侍卫一脸扬尘。侍卫们刚想发怒拦截，可一瞅见马车上的勒森巴王室标识，以及骑士胸前铠甲上纹着的蔷薇，便变脸赔笑行礼，目送这一行队伍离去。
车厢内，艾莉娜闭目养神。面前的桌子上放置着一只一公分长的精致金丝盒。偶尔有些许月光透过丝帘流泻而入，洒在盒内那根留下磨损痕迹的银链上，反射出点点光辉。
前窗有人轻敲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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