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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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两个小孩子便一坐一躺,在摇曳的烛光中各自想着心事,默默无言。

夜风习习而过,本无交集的命运便似那梦里的火光,凄凄飘摇明明灭灭,照不亮前路昏暗,却衬得眼下光景越发阴沉。

任性的秦一苛瘫坐在位,一副烂泥似的仰着脖子看天花板。龙一山走到他身边时,他便出声叫一声道:“一山呐!”

“嗯?”龙一山有些奇怪,倒也没去计较他那个称谓,只停步道:“秦堂主有何事?”

秦一苛歪歪脖子,仍是望天。大殿之顶一盏明亮的碧绿古灯高悬于空,他也不怕晃眼睛,便盯着那灯感叹道:“这盏‘永昼’神灯,你用起来是越来越顺手了!”

龙一山一怔,灵灯“永昼”是青龙门浮黎祖师留下的重宝之一,也是青龙门护派灵阵“九星旋阵”的秘钥所在,本该由门主持掌。龙二川退位以来,龙一山与龙三清任代门主之职后,也本应由二人轮流执掌。但众人皆知龙三清之于代门主有名无实、极不靠谱,所以这灵灯也就一直是他龙一山保管着,这几百年间,诸脉也一直是默许的。

此时,秦一苛提这么有头无尾的一句,分明是没话找话,龙一山眉头纠结几番,最终打算不去理他,便继续来回踱步。

秦一苛对被无视的状况好像也很有经验,当下脸不红心不跳地将头又懒洋洋地一歪,转向大殿里的第三个人,他道:“墨师兄,你看如何?”

墨羽生擦汗,上午就已经被这位捉弄过,此时玉龙堂约定的时辰将近,其他长老却迟迟不到,偏偏自己又坐秦一苛对面,这让他想转移一下秦一苛的视线都无法可用。只好抬头笑笑,随口应和道:“自然是妙用无双,妙用无双!”

正尴尬时,殿外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传来,三人随即朝外看去。

秦一苛远远便看清来人,“呦呵”一声,顿时打起精神,他对来者之中最先的一人笑道:“还活着?没被气死啊!啧啧!啧啧!”

那人瞪他一眼,冷哼一声也不理他,只向龙一山墨羽生点头示意一下,便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他身后跟着二人,一个看着人高马大,一个仿似病入膏肓,也相继落座。这三人正是白虎堂三位议事长老,当首被秦一苛调侃的宁东华坐下后便立时打坐入定,看样子是一点都不想留给秦一苛继续嘲讽的机会。

秦一苛顿感无趣,便把视线移至病恹恹的方子邪身上,只是还没等他开口,殿门处却传来一人声道:“代门主,诸位长老,朱雀堂弟子问寒前来拜见!”

众人随声看去,只见一个身形修长的青年正立在殿外躬身行礼,举止翩翩、潇洒出尘,一席玄袍绣着朱雀堂的云纹,更显英气逼人。

这人名叫问寒,是薛蓉门下长徒。薛蓉的性格最不喜处理琐事,便几乎把朱雀堂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这位大弟子。如今,问寒历练多年,愈显老成,在朱雀堂说一句话恐怕要比长老墨羽生的分量都重些。

实则,对墨羽生担任长老,朱雀堂中一直是有些异声的,因任议事长老的十二年间,墨羽生至今未能继承他师父的“瑶光星位”,而相对的,问寒的修为这些年却是精进了许多,在众人之中,呼声也渐渐走高,甚至有些流言蜚语道:墨羽生与问寒相比,不过赢在“生得早”罢了。

此话不提,且看眼下,只见秦一苛面色微变,目光一暇,上下打量一番问寒。

青龙门门中弟子种族多样,诸脉长老所善灵法亦是各有不同,甚至同族间所长灵法也不同属。似如龙一山,其所善光系灵法“浮光”配以所持灵灯“永昼”,素有“神灯”之名。而其三弟龙三清,却修炼的是暗属性灵法,名唤“伏灵”,诸般妖异手段层出不穷,与他两个哥哥是大相径庭。只是依着乖张的性子,龙三清的暗系灵法使的路数也是直来直去、光明正大,从不屑于行什么猥琐手段,这一点龙家三兄弟倒是颇有默契。

而秦一苛身为玄武堂堂主,人虽任性了点,但他一身风系灵法也是高深莫测。修习风系灵法的人感知力很强,秦一苛当然是个中翘楚,他也一直引此为傲,但刚才,他却只留意到了白虎堂的三位,竟未发觉三人之后竟还有一弟子跟随,心中也是吃惊不小。

宁东华一行三人在来时路上正巧遇见问寒,此时当然不会意外。且他虽也修习风系灵法,但主修的却是雷系,对“感知”并不怎么在意,他看着秦一柯冷笑了一声,便将秦一苛方才挤兑自己的几句话原数奉还道:“怎么?还活着?没被吓死啊?啧啧!”

又见秦一苛不理他,便对殿外的问寒道:“问寒师侄,你可把秦长老吓得不轻呐,还不快些赔罪?”

问寒闻言一笑,他受薛蓉器重,诸脉长老之间的纠葛也是知道一些,当下,微微朝宁东华等鞠了一躬,却不多言,只恭敬立在殿外,视线似问询一般看向一直没机会发言的“代门主”龙一山。

这般轻重拿捏,甚是得体。

秦一苛笑,却不理宁东华,反对龙一山感慨道:“薛蓉教了个好徒弟啊!”

龙一山亦含笑点头,身为代门主看到青龙门年轻一代如此稳重优秀,他也十分欣喜,便笑道:“问寒师侄,你进来吧!”

“是!”问寒应道。

“薛长老为何没来?可是身体有恙?”龙一山问道。

“她能有什么恙?”回答他的却是宁东华,只听他道:“薛蓉压根不在门中,问寒师侄正是为此而来。”

龙一山凝眉,虽说一堂之主离开宗门也并非必须跟代门主商量,但此时事态未明,正是关键时刻,却连招呼也不打……唔,龙一山看向问寒,险些忘了,眼前恐怕便是被派来打招呼的。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问寒肃颜躬身答道:“代门主,诸位长老,正如宁长老所说,家师并不在门中。今晨,家师从玉龙堂议事归来后,便一直闭门不出,着令谁也不见,弟子等不敢违逆。但接到代门主召集之令后,弟子前去禀告,家师却迟迟没有答复,情急之下,弟子打开房门,却已不见家师踪影。”

众人凝眉不解。

这时,殿外又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道:“薛长老是去鬼面森林了。”

众人看去,来人是玄武堂八长老仇晓峰,而他也并非独自前来,只是身边跟着的居然不是萧晚岳。

众人惊异,那人衣发凌乱,衣角处竟隐隐有焦黑的痕迹,加之面上神情亦十分阴郁,跟玉树临风的仇晓峰一比,顿时显得灰头土脸。

秦一苛刹时便大笑出来,他道:“哈哈哈!三清,你这是什么名堂?”

宁东华墨羽生等,面上也是笑意难忍。

龙一山皱眉,他的作风当然不会去嘲笑,只严肃问道:“怎么了?”

龙三清阴着脸,听见秦一苛放肆大笑,居然也没有反驳,只恨恨地瞪了一眼身旁的仇晓峰,怒道:“你们问他!”

仇晓峰面不改色,见众人望来,便淡淡道:“三长老硬闯堂中祠堂,萧师弟下手没有轻重。”

两句话,说的明明白白,还不失公正。“硬闯”是龙三清的错,但“没轻重”是萧晚岳的错,分分明明,毫无偏薄。

只是,既然有错在先,龙三清又缘何理直气壮地教众人“问他”呢?众人疑惑。

龙一山不解,但自己弟弟的性子他还是知道的,便气道:“三清,你又胡闹什么?”

仇晓峰话音方落的时候,龙三清便已经气的头顶冒烟了,此时更是气急,他挽起袖子对仇晓峰道:“好你个丘八(仇八)!”又对龙一山道:“我胡闹什么!我只不过想去看看自己的亲侄女,谁知道他们师兄弟两个联起手来暗算于我!”

“少门主身在祠堂,非有‘玄武令’者不可入内,且萧师弟出手虽重,但招式皆缓,可避可退。倒是三长老灵法诡异,仇某若不阻拦,只怕你二人难休干戈。”仇晓峰依旧不急不缓地道。

龙三清自然大怒,偏偏仇晓峰字句在理,里外挑不出毛病,他胸中憋一口怒气,当下袖袍一挥便要发作。而仇晓峰身为后生居然也不相让,掌心一翻便点起一朵紫色火苗,正是火系灵法“焚天”。

众人见之,不由变色,殊不知这仇晓峰为人板正,却是极不知晓何为变通的,尚若龙三清也不相让,只怕这二人真要打将起来了。

正值剑拔弩张之际,大殿之顶那盏明亮的古灯却突然一闪,一灭,再亮起时,竟出现在了龙三清与仇晓峰之间。

那古灯光芒比之之前更加强盛,一瞬间无尽光华爆射开来,空气之中点点光属性灵元素仿若实质、触手可及。

但从大殿之外看去,大殿中此时却是一片凄然黑暗。不论是仇晓峰掌心的“焚天紫火”,还是龙三清袖袍中翻涌起的黑气“伏生”,在神灯“永昼”闪现的瞬间,便全都不见了踪影。

片刻后,光华散尽,古灯重新回到大殿之顶,温和明亮的光芒柔柔洒下,大殿里却是一片安静无声。

龙一山向来为人持重温和,与亲弟龙三清轮任青龙门代门主以来,诸事不论大小皆与人商量而行,时日久了,不免让人觉得有些软弱。便连此刻,龙一山突然发怒,竟也怒得无声无息。

所幸效果卓越,殿中众人尽皆动容,龙三清仇晓峰更是微微垂首退在一旁。而唯一的弟子问寒更是眼中尽失焦距,仿若僵化了一般,只呆呆站在大殿中。

龙一山环顾众人,面上虽无太多表情,却不怒自威。只是,仅片刻,那威势便随着他自己的一声叹息散去。

他摇摇头,自己终究不是个当门主的料,就看眼下这几位长老虽面露惊异,但却无一人心有惊惧,更不要说秦一苛宁东华两位,看那转瞬间便处之淡然的神色,便好似看一场闹剧,又何谈什么服气?

龙一山心下明了,却也无奈,将手掌凌空一抹,一道光华自问寒面上划过。

问寒顿时清醒,眼中恢复了光彩。

一瞬间,他额汗如雨,只觉胸腔里闷着一口血气,上下不得。

他不由垂首,向后退了一步,心中再不敢有所傲然。此前,他虽对龙一山礼貌有加,却并未有多少敬意。一直以来,代门主龙一山脾性温和疲软,龙三清性子焦躁轻浮,相比之下,他师父薛蓉惯以冰冷高傲处世,加之一手空间秘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便连雪凰宗以空间术为天赋灵能的杨家都不得不刮目相待,是以在青龙门中的地位也一路攀高,在众弟子心中更是十分服众,便连带着朱雀堂的威势也隐隐有超过玉龙堂的趋势。

问寒身为薛蓉长徒,虽心知恩师并不着意这些,但难免心中有些不平,只是青龙门家教极严,他纵心中不服,但仍然彬彬有礼。直至方才,龙一山神灯“永昼”稍一露手,他急速调动全身灵力相抗竟是毫无抵御之力,不禁此刻心中震荡不已,一时竟有些不知该何以自处了。

龙一山不知问寒心中变化,或者知道却也装不知,只上前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道:“问寒师侄,你先回去吧。若薛长老回来,便请她来一趟玉龙堂。”

“是!”问寒躬身应道,当下便要退出大殿。抬起头时,却见身前一瓶小巧玲珑的瓷瓶悬浮于空,问寒愣了愣,反应过来,向殿中一人看去,躬身谢道:“谢方长老!”他方才着急调用全身灵力,其实是受了点伤的。

方子邪依旧那般阴邪笑笑,问寒见状赶忙收了瓷瓶,退出大殿去了。

龙一山回身走到座前,连累了弟子受伤,他此时其实也有些后悔发怒的,便暗自叹息一声,道:“都坐吧。”

众人便坐。

只有仇晓峰还站立殿中,只见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上前道:“代门主,诸位长老,薛长老离开前其实来过一回玄武堂,”他看向秦一苛,似解释道:“当时堂主不在,薛长老便将此信交于我。”

“说是,”他有些迟疑,道:“要我转交给少门主。”

白虎堂十长老石破天问道:“这是何意?”

仇晓峰摇头,道:“我也问了,可薛长老只说,‘此去鬼面森林不一定能活着回来’,要我看着办。我以为,少门主是我青龙门之未来,不宜再牵是非,故而未曾转交。”说罢,他将信递承给龙一山。

龙一山接过,沉吟一声,却道:“诸位以为何?”

众人默了一会,秦一苛笑道:“不如,我们来猜猜,薛师妹给星域写了些什么?”

不等龙一山说话,宁东华便瞪了秦一苛一眼,道:“秦师兄还用猜吗?这信上的东西,晓峰拿出来的时候你就已经看过了吧?”

以秦一柯的感知能力,隔空看信不过小伎俩而已,却不想秦一苛只嘿嘿一笑,摇头道:“我倒是真想看!”

“看不了。”仇晓峰此时接口道。

宁东华等皱眉,道:“什么意思?”

“这信上有空间术加持。”龙一山看着手中信答道。

众人顿时沉默无语。如此一来,一旦非龙星域本人打开这封信,便会催发信上术法,将信件传送入异空间搅碎。

众人不免心中奇怪,薛蓉究竟有何事要告诉龙星域?居然还要瞒着在座诸位……

秦一苛这般“跳脱”的行径配以时常爱捉弄人的性子,在青龙门中也是诟病已久,按同是玄武堂出身的长老仇晓峰的话来说:“这不合规矩。”

然不合规矩也罢,跳脱乱来也罢,秦一苛的任性却是诸脉长老无一站出指正的,便连掌刑司法的仇晓峰也只是最初时嘴上说了那么一句,秦一苛冲他咧嘴笑笑,他也就皱皱眉头不管了。

一如清晨,龙一山再次发出诏令将青龙门四堂十三脉长老召集到此议事,此时,大殿里尚且只到了三位长老。

当值代门主的龙一山正拧着眉头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便扫一眼殿心那只木质小盒,一脸愁容。

玄武堂堂主秦一苛依旧坐在左边最末位的椅子上。本来依他的地位,怎么也该坐上位,但自龙二川退位以来,秦一苛便偏要坐在这最末的位置上,座次看来只比地位最低的墨羽生高出一级。

君和昏昏然还不太清醒,只是认出龙星域便本能地爬起来行礼。他在青龙门不招人待见,礼数倒学了周全。

龙星域见他那般模样,心里觉得可笑却又笑不出。这一天里出了太多的事,且事事都让她深感无力,此刻一回想,心中更是压抑,便上前扶住君和,做个别动的手势,此时她不太想说话。

君和不敢违逆,只云里雾里地躺回去,半晌方听龙星域问他道:“你昏睡了一天,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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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凄然,玉龙堂正殿中却是亮如白昼。

只是,因眼见诸位长辈各怀心思的一番争执,原本让她对这位小师弟颇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此刻,却教君和的这份恭敬给冲淡了情绪,龙星域的心中莫名有些失落。

她面露疲惫地在君和床边坐下,勉力笑了笑,淡淡道:“没事就好。”

他心里忍不住跳一下,今晨龙星域从天而降给予了他从未有过的关心,那一刻希望如火,烧得君和暗淡了十年的天空仿佛突现了一抹五彩的流云。只是,流云终有散尽的时候,于是紧接着,天空又降下一只莫名其妙的猫崽和一片不知来历的鳞甲,眼前闪过那道不知是什么的黑影的时候,君和在晕过去的一瞬间,也恍惚地想明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这一切,必定都与自己无关……少门主从天而降也并非是为自己,什么关怀担忧,不过是他妄想出来的罢了。

君和是个慢性子,对人对事反应都慢,同时也是个敏感聪慧的孩子,此时诸事心里走一遭,居然也猜了几分。

少女婷婷站在窗前,窗外夜空漆黑一片,竟是连星子也不见一个。

龙星域听见动静,便回身将床前灯点起。

只是,猜出的那几分与自己又有什么相干?一个连灵元素都吸纳不了的废物,终究不过是世间一个匆匆的过客罢了。

君和迷惘地摇摇头,末了反应过来,又赶紧补救般地答道:“回少门主,没有什么不适!”

龙星域此时也已知道君和在青龙门是个什么身份——“朱雀堂的纵火犯”——她昔日也曾听师兄师姐们当趣闻提到过。现下,这百闻未曾一见的“纵火犯”如此谨小慎微地待自己,倒也没有让她觉得奇怪。反正自记事起,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客气又生分地相待,龙星域早已经习惯了。

这一睡,便似过了许久。

梦里是一片无际黑暗,偏偏却又火光连天。只是,任那火焰如何炽烈,却依旧照不亮眼前黑夜。君和睁开眼,便见身前黑夜里,一个孤寂的影子。

那影子是龙星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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