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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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郎君握着空了一半的钱袋,愣愣地望了苏篱一眼,什么都没说。

苏篱也没有主动提,只是把尺余长的小木剑拿到他跟前,笑眯眯地说道:“店家说这个是枣木的,想来比之前那个结实,你看看,喜欢吗?”

苏小虎伸出黑乎乎的小手,将剑柄牢牢抓在手里——剑身又厚又沉,还刻着花纹,一看就比他原来那个好上百倍。

苏小虎几乎不加考虑,便干脆地摇了摇头,“你很好。”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喜欢他,他对我不好。”

苏篱扬起嘴角,暖暖地笑了。

他捏捏小郎君瘦瘦的脸蛋,认真地保证,“我会对你好,也会照顾好这个家。”

苏小虎重重点头,“我不会说出去。”

对于年幼的他来说,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两个爹爹,他只知道,自己喜欢现在这个爹爹,不想让他消失。

“多谢。”苏篱郑重地说道。

小郎君悄悄地松了口气。这下,他是真的不怕苏篱了。

不怕他像从前那样突然跳起来打他,不怕他趁他睡觉的时候把他卖掉,也不怕他偷光家里的钱,更不怕他……离开这个家。

苏篱悬着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刻意伪装,只是没想到小郎君如此胆大心细,竟能做出如此接近真相的猜测。原身真是没福气,这么好的儿子都不知道珍惜。

苏篱扯扯小郎君乱糟糟的发团,笑着逗弄,“天天看你顶着个小鸟窝,爹爹早就受不了了,这就帮你梳起来,好不好?”

小郎君睁着黑黢黢的眼睛,怔怔点头。

于是,苏篱便拿来木梳,慢条斯理地给小郎君梳起了头发。

一大一小都没有说话,屋内的气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融洽。

***

吃过晚饭,天还没黑。

苏篱去槐伯家串门,苏小虎手上拎着一小兜卤黄豆,站在巷子里等他。

巷口站着几个鼻青脸肿的少年,苏小虎绷着小脸朝他们看了一眼,那些人也在悄悄地看他,双方谁都没搭理谁。

苏小虎小小地哼了一声——就算再打一架又怎样?反正他不怕!

突然,后背被什么东西砸中,硬硬的,不太疼。

苏小虎转身看过去,正瞧见一个白白小小的家伙躲到了房门后边。

“出来。”苏小虎绷着小脸说道。

嫩黄的衣角小小地抖动了一下,紧接着伸出两只细细白白的小手,还有一个奇怪的叉叉。

小手握着叉叉朝他对准,“嗖”的一下,飞出一个圆圆的球。

苏小虎往后退了两步,圆球软趴趴地落到地上——原来是个干巴巴的泥球。

小郎君虎着小脸,再次说道:“出来,我都看到你了。”

这下,连嫩黄的衣角都消失了。

苏小虎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不急不躁地说:“快出来,给你吃卤黄豆。”

过了好一会儿,门廊里才露出一张白生生的小脸。

苏小虎眼睛眨了眨,有些懊恼地看了看自己的小黑手。

小白脸弯起眼睛,冲他露出讨好的笑。

苏小虎愣了愣,主动走过去。

楚呱呱抓着门柱,紧张得指节发白。

苏小虎远远地站定,将手里的布兜递给他,“卤黄豆,给你吃。”

“谢、谢谢。”楚呱呱怯怯地把布兜接过去,想了想,又把自己的弹弓递给他。

深红色的木料,刻着花纹,包着金边,绑着牛筋,哪怕是掰下一个角都足够普通人家吃用一年。

苏小虎摇了摇头,断然拒绝,“我不要。”继而又煞有介事地嘱咐,“你自己留着,但以后不能随便打别人,会被揍。”

“给你。”楚呱呱鼓着小脸,执着地递到他跟前。小郎君完全不怕了,整个人从门廊里走了出来。

苏小虎还是摇头。

楚呱呱有点生气,直接把弹弓扔到他身上便转身跑回了院子里。

人高马大的郡王殿下正在台阶下等着,只稍稍一弯腰便将小小的儿子捞进了臂弯。

楚呱呱双手举着陈旧的布兜,高兴得两眼弯弯,“卤……黄豆!”

楚靖挑眉,“拿弹弓换的?”

“(⊙v⊙)嗯!”小郎君得意地点头。

楚靖戳戳儿子软软的鼻头,“小傻蛋。”

楚呱呱气哼哼,“爹爹傻!”

“是,爹爹傻。”郡王殿下一脸宠溺。

门廊外,苏小虎将精致的弹弓收进怀里,宝贝地拍了拍。

想起那张白嫩的小脸,再看看自己黑不拉叽的手,终于下定决心,回家要用水洗一百遍!

***

与此同时,槐家所住的四合院中。

苏篱进了院门,忽略掉各种打探的目光,径直跟着槐婆婆进了南屋。

南屋旁边隔出一个门洞,是四套屋子中最小的,价钱也最便宜。

苏篱隐约知道,槐伯家过得不太好,因为家里唯一的壮劳力——槐伯的儿子槐柱,先前搭花架时摔断了腿,这两年一直瘫在炕上,每日的药钱几乎要把家里耗光。

苏篱一进屋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槐伯盘腿坐在炕上,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娘子藏在他身后,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

苏篱冲她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吓得小娘子“嗖”地一下缩了回去。

苏篱摸摸右脸,有些懊恼。

槐婆婆面上一阵尴尬,连忙说道:“小妮子不懂事,篱子勿怪。”

苏篱笑着摇摇头,冲着槐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小子多谢槐伯舍身相护,累及槐伯受伤,小子多有不安。”

槐伯瞪眼看着他,没好气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头子没念过书,听不懂你这文绉绉的话。”

苏篱失笑,再次躬身,“总之,多谢槐伯。”

槐伯哼哼两声,如实说道:“若单是为了你,我才懒得理,我是为了你那死去的爹。”

苏篱一噎,讪讪地挠了挠下巴,说出此行的目的,“小子心里明白此次祸事由谁牵头,也知道他们为了什么。他们如此害我,小子不会坐以待毙。”

“看来你还没傻透。”槐伯白了他一眼,“说吧,要老头子做什么?”

苏篱拱了拱手,直接说道:“小子想将花肥方子传出去,还请槐伯帮忙。”

槐伯倏地瞪大眼睛,险些没有坐稳,“你要将老苏家的花肥方子卖掉?!”

苏篱摇摇头,“不是祖上传下的那个,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槐伯信他才有鬼,断然拒绝,“不行!”

汴京城的花户们谁不知道,苏老爹家的花之所以比别人养得好,全赖了他家的花肥方子,那可是安身立命的东西,怎么能轻易公开?

苏篱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不是想卖,而是打算把方子送出去,不单是槐伯一家,其他几个老实本分的人家也在他的考虑之内。

这样做一来笼络人心;二来不再让自家成为众矢之的;三来也叫那些害他的人知道,得罪他没有任何好处。

槐老头却不肯占这个便宜。

苏篱再三强调,“这个方子的确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不信您比比,我沤的花肥和我爹的不一样。”

苏篱并没有说谎,这种沤肥的方法是小花灵们告诉他的,不仅考虑到一年四季的干湿变化,还照顾到了不同花木的喜好,效果比苏老爹那个还要好。

犟脾气的槐老头当真让苏篱回家拿了一份,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和苏老爹那个确实不同,这才显出几分犹疑。

西屋传来低低的说话声,苏篱心下一动,低声劝道:“槐伯,就算您不为别的,单是为了柱哥的药钱……”

这下,就连槐婆婆都被说动了。

她就槐柱这么一个儿子,倘若能多赚一文钱,是不是就能多一分希望?

就在这时,西屋突然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语气却十分坚定,“爹,您不想要就别要,别为了我犯难。”

苏篱一愣,原身和槐柱接触不多,没成想对方竟如此耿直。

他对槐伯一家的印象着实不错,更加想帮他们一把。

槐伯重重地叹了口气,终于松了口,“篱小子,老头子也不占你的便宜,这方子我不白要,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苏篱刚要拒绝,却被他截住话头,“现在没有,先欠着,挣了钱再给。”

苏篱笑笑,这才干脆地说了声“好”。

槐伯家里没人识字,苏篱只得把花肥的配方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他怕老人家记不牢,边讲边拿起灶边的木炭把关键的几处画在了一块废弃的羊皮上。

槐婆婆宝贝似的握着那张破破烂烂的羊皮,笑呵呵地说:“这个好,老婆子都能看懂!”

苏篱喝了口水,温声请求,“其余几家还要麻烦槐伯。”

“承了你这么大情,这点小事老头子还能不给你办?”槐伯咧了咧嘴,罕见地露出笑脸。

出门的时候,苏篱分明看到东西两家的窗户后面躲着人,哪怕隔着窗户,他都能感受到对方深深的恶意。

苏篱勾了勾唇,露出一个不屑的笑——这只是开始,走着瞧吧!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睡前还有一章哦~(*^__^*) 嘻嘻……

“他不会写字,也不会对我好。”苏小虎垂下眼睛,瘦削的小脸上现出与年龄不符的落寞。

苏篱轻叹一声,摸摸小郎君蓬乱的头发,“你怕我吗?”

苏篱一愣,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你不是他。”小郎君盯着他的脸,斩钉截铁地重复道。

苏篱抿了抿唇,不知应当作何反应。

苏篱给他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出了院门。

这次,他脸上没有围上布巾,就那样大大咧咧地将伤疤暴露在阳光下。

苏篱仰起脸,对着温热的阳光露出一个坚定的笑——既然心软的人会被人欺、被人辱,那他就做一个心硬的人。

苏篱指着上面的“花纹”说:“这是你的名字——苏小虎,爹爹多给了五文钱,嘱咐店家刻的。”

小郎君眼睛里迸出奇异的光彩,细瘦的手指在那三个字上摩挲了许久,冷不丁说道:“你不是他。”

当然,钱是从小郎君那里“偷”来的。

回去的时候,苏小虎已经醒了。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是宰相府里那个不谙世事的幺子,他的肩上有了必须做的事、必须保护的人。

从今日起,一切都将改变。

“没事了,没事了。”苏篱不甚熟练地轻轻拍抚。

小郎君渐渐睡得安稳。

苏篱就这样顶着半张脸的伤疤往街上转了一圈。

有人心虚,有人同情,也有人鄙夷,他将众人的反应一一收进眼底。

苏篱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始终姿态从容地穿梭于一个个摊位,不仅买了苏小虎爱吃的熏肉、汤饼和卤黄豆,还给他买了一把做工精细的小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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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虎被之前的事吓到了,此时正在房中睡觉。

苏篱动作轻柔地给他破皮的手肘和脚裸涂上伤药,小郎君皱着眉头踢打两下——即便在睡梦中也满心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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