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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田竖着耳朵听那些“当啷当啷”的金属弹击声，又看看方大庆等人，忽的惊慌失措的叫道：“快跑！快跑！你们身上的白衬衣太显眼了，让我们的人发现啦！”。

一席话提醒了方大庆，他向那老兵身上看了看，可不，一件白色衬衣明晃晃的不正是极好的指示目标么？哇呀呀的惊叫一声道：“老陈，快跑！”。

这即是命令，而且非是“退开”，乃是“快跑”。

方才马贤亮一般的赞他时他心中可是发过牢骚的，此刻不知道陈姓老兵是不是与他一样也在肚子里叫苦？

墙头骑的人却不怎么乐观，这里的墙上骑着一个穿着白衬衣的方大庆，空中观测时目标显眼，那两架日本战机盯住这处轮番俯冲，偶有打出一串机枪弹丸。

那日机上装的多是大口径航空机关枪，加之低头俯冲时速度甚快，射出的子弹威力又比平时普通的地面机枪大不相同，着弹点处一枚枚的弹坑深不见底。攻了两轮后着弹愈来愈准，有几丸将内侧的墙根打穿，弹头从外侧钻出又落到地上砸出两枚冒着热气的凹槽。

方大庆见势不妙，向下面的人喝道：“老陈，带着苏老板他们先躲起来，这里我和马贤亮顶得住。”。

苏同翁一听心花怒放，暗中大赞方大庆会做人。

他也不是不通情理的，眼下墙上还骑着一个重伤的日人间谍，光靠方大庆和马贤亮未必能及时撤下，因此冲马贤亮喝道：“小马，把死人头扔下来，外面的长袍给大庆罩上，我这里不用照顾，自己有脚会跑。”。

这话最后一句是对方大庆说的，却有句潜台词没讲，只叫人听得明白，即是要那老兵留下给方大庆帮忙。

那老兵又不是傻瓜，苏同翁的话他怎么听不出含义？若从生死存亡方面来讲，苏同翁让他留下等死便骂其放屁也是应该的，只不过苏同翁乃一介平民，他的话对自己全无效力，说了等于白说，充其量是在告诫自己不要扔下当官的一个人逃生。这节骨眼上除去命令叫人服从之外，能让士兵不顾生死的便只有道义了。

苏同翁的话一说，即将道义摆明，自己抬脚一跑以后便无法做人了。

那姓陈的老兵也不说什么废话，跑到墙角下向上伸出双手对方大庆叫道：“方长官，把这日本人推下来！”。

池田遭到自己人的机枪扫射早吓得心惊肉跳了，他东洋武士又不是真的不怕死，只是在与敌人作战时豁出得性命而已，一旦被自己人无意攻击也照样会跳脚骂娘。见下面有中国人伸手相接，二话不说，将身体向下一翻，呼的就栽了下去，那老兵大叫道：“见你娘的鬼哟！早盼着有人接你么？”。

方大庆急道：“接稳！这人有用！”。

那老兵将池田用双手抱住了答道：“他没事。”。

方大庆对马贤亮道：“快跳！”。

两个人一起从墙头翻了下来。马贤亮身上还裹着两颗人头，落地时不好着力，一下子摔倒，跟孙造书一般的也是鼻孔出血。方大庆还责怪他道：“叫你把两颗死人头扔下来，偏不听，连累自己流血了不是？”。

马贤亮用袖口在自己鼻孔下抹了一把看了看，说道：“还好，只是鼻子破了，我们快走罢。”。

方大庆去老兵手上接下池田，与他一人左一人右将池田双臂架起就跑，跑了一会身后呼的怪叫一声，天上那两架战机又追了过来，拉低高度从众人头顶飞过去，路上迅即刮起一阵旋风。

那老兵身上挂着两支步枪，手上又架着一个人在他半边肩头，奔跑起来极是不便，方大庆喝道：“老陈，把步枪交给马贤亮！”。

马贤亮连忙跑到那老兵身边伸手将他身上的两支步枪取下来一背一持。

那步枪是上了膛的，子弹已经顶好火门随时可以击发。联大聘有军事教官，平素训练新生步伐操典以培养锻炼入学新生体魄与纪律，间或也偶有兴趣教学生射击知识，因此联合大学虽不是军事学校，但学生中对什么是弹道？如何击发制式枪械等略有了解。

遂把步枪接过往背上背一支，肩膀上又挂了一支，对苏、孙二人正经八百的道：“别说我不照应平民老百姓。”，一指墙头的池田道：“这家伙不在时我撒脚就跑了，眼下一跑到让东洋人看老子笑话，你们这会儿赶我我也不会扔下大家不管。”。

苏同翁学着马贤亮也一挑大拇指喝彩道：“这话说得威猛！”。

苏同翁一指他背上背的步枪道：“把家伙还他给他加加份量！”。

孙造书这回颇听苏同翁的话，把两支步枪交给那老兵道：“你跑的时候慢点，我为了还你步枪可在这里等了一会儿呢。”。

那老兵知道苏、孙说的是事实，虽然他二人有私心想扯自己后腿，但苏同翁这种身份的大人物都不愿在日本人面前自损颜面，难道自己当兵的好意思扔下他们不管么？撒腿一跑于执行上方命令并无错误，不过道义上有点儿说不过去。

有汉奸的人头在这里，这个事实苏同翁可没法改变，他一时想不出替自己狡辩的话，又将下身挺起破口大骂起来。

马贤亮手上捧着两颗脑袋，那血腥味直扑他鼻孔，却又不好一松手扔到墙外，想请苏同翁来接，看他正怒不可遏的在骂人，哪里敢去叫他？无奈中向孙造书道：“孙先生，帮忙接一下这两个脑袋好么？”。

先前那两颗人头就放在金钱桔下，孙造书跑的时候没敢携带，这时候又要他去接他不禁有点为难，实在是想到自己手里触着死人的脑袋太恶心了，并且墙头太高，自己伸手去接的时候那装着人头的布包会不断往下滴血，从下往上接，自己的双手定是一片血污。

那老兵得着上方的命令后将腿儿一片便从墙头跳到地上，连苏同翁也愣住不骂人了，只上下打量那士兵一眼，潜台词是“我没想到你速度比老子快几百倍”。

孙造书也是惊得一跳，对苏同翁大嚷大叫道：“苏老板，我们吃亏了，干嘛不早跑几步？现在他跑一分钟抵过我们跑十来分钟的。”。

那空中的战机有两架在头顶打转，余的是在别处轰炸扫射，只是奇怪得很，苏同翁家中引导航空轰炸的信号是自己安排在前院的，后院这里并无布置，怎么天上的飞机正像在对准自己几个盘旋一般？

方大庆翻到墙头后空中那两架飞机其中一架一低头又俯冲下来打了数十丸子弹，那些子弹打早了，都打在离开院墙不远的花草里，将那些花草打得叮当乱响。

正在为难的时候墙里面方大庆叫道：“马贤亮，把脑袋扔下去。汉奸么，你还怕摔痛他们么？快来接我一把。”。

马贤亮不愿羞辱死者，他穿的也是一袭长袍，便将下摆提上来，把两颗滴血的人头兜在一起用一只手把稳，另一只手伸到墙下对方大庆晃了两晃。

苏同翁一愣，骂声顿止，心中暗道：“小鬼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抬头，只见池田一双眼睛极不屑的盯着自己，他心中顿时恍然：“这家伙是在说中国人尽是软骨头。”。

方大庆在下面吸了一口气紧跑了两步，到了墙角下时用右脚脚尖一蹬墙根，身体向上拔高半尺，双手正扯住马贤亮和那老兵的腿。

马贤亮本来还以为他会跳起来抓自己手的，这一下大出意料，差一点被方大庆拽下去，幸亏另一条腿拼命扣住外墙这才稳住，又与那老兵两个一起提腿将他给拉了上来。

池田这会并没有去看苏同翁骂人，抬着头去看天空的飞机。

苏同翁正骂得起劲，墙上马贤亮俯身接了些东西嘀咕道：“是包的什么？”。

里面方大庆答道：“是汉奸的人头！”。

池田啐了一口极为轻蔑的低声道：“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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