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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穿的西装平素也不过扣几颗纽扣，脱起来甚是方便，两只手往下一伸，将肩膀一抖，一件衣服就下来了，又仔细将衣服对折叠成四方块夹在腋下。再去看那些收拾东西的佣人，一个个在身上背了几个包袱都跑过来了，有人递上三件长袍，嘴里还道歉道：“对不起，长官，这衣服旧了点，将就穿罢。”。

孙造书接过一件抖开往身上一披，上下看了看笑道：“我的还好，也许久没穿长袍大褂了。”。

男式长袍与女式旗袍在外形上有点相似，都是一件袍子拖到脚上，无裤腿，前后在大腿附近两边开杈。女式的旗袍有时可以无袖子，男式则一定有袖子。皆无衣领。长袍的扣子不在胸腹前面，而是在一边的肋上，所以整件衣服并不像普通短褂那样左右对称，展开时有点像切了一角的四边形。

孙造书故作调笑的去问那个答话的年青佣人：“坐立不安之后怕还是担心炸光家底儿就没出去罢。”。

那人讪笑一嗓，他知道孙造书与苏同翁相熟甚深，苏同翁的事多半瞒孙造书不过。但也奇怪，早先的苏老板只要一听见五华山上挂红色警报信号球时，不管三七二十一，马上就会叫家里的佣人“快点收拾，马上出城”，说他“坐立不安”么，早些日子的确是有这么回事，近几个月则显得从容多了，有时日机飞到头顶上他也不会动窝，许是在昆明捱炸弹次数多早已经麻木不仁了，他们做下人的不知道其中奥妙，每次五华山挂警报便会乱成一团。

苏同翁的好处就是并不已己之心将他人的念头，佣人慌乱时也不阻止他们出逃，只是让各人锁好房门不要让小偷趁着没人时进去偷了东西。下人中有些与苏同翁在一起伺候的时候长久的并不愿意舍他逃命，有时也留下作陪，等别的佣人回来了便可当作吹嘘的资本在人前炫耀以求获得大家的尊敬，那年青一点的佣人因此知道苏同翁并不惧怕日人的飞机，所以才讪笑一声，意思是默认了。

方大庆虽然还没出国见识过，但他大学里了解的事物也不少，加上当兵以后有些与防空相关的项目须要掌握，知道空中的战机并不是乱炸一气，一个普通百姓听到空袭警报慌乱一下很是正常，不慌不忙的反到内有隐情。

他一见那佣人默认了，心中一团疑云顿时涌了上来，扭头去看孙造书，没想到孙造书也正在看他，两个人的目光一碰，心中具都是一震。

方大庆向孙造书招了招手道：“孙老师，请到一边去说些悄悄话。”，孙造书点点头与他一起向旁边多走了几步。

方大庆见离众人远了一点便低声对孙造书道：“你猜到什么隐情么？”。

孙造书脑瓜中不住闪动着念头，将晚上遇到的曹阿大的背景也拿出来做线索，越想越觉得苏同翁可疑。他很早就知道自家门外埋伏有日人的特务，这一点他是怎么得知的？或者仅仅只是凭借的猜测？然而猜测也是需要有根据的，这根据何在？除非苏同翁本人就认识日本人的间谍，如果苏同翁认识日人的间谍，那他会不会......？

孙造书的心里打了两个突，抬眼去望着方大庆，见他一副满是疑问的脸正对着自己，便反问道：“方长官，您是怎么猜测的？”。

孙造书是在欧洲见过大世面的，知道战机临空必有地面导航，除非是报复性的轰炸，否则一多半都有暗藏的奸细在军事目标周围给出航空标志为轰炸机指路。苏同翁对自己非常看重，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他难道在遇到空袭警报时不怕自己家中落下炸弹么？或者他心中有数，知道日机来临时并不会随便扔炸弹！

这个古怪的念头在孙造书脑袋中盘旋不定，蛛丝马迹中已有那么一根线索在把苏同翁与日人的间谍拴到一起。

那些佣人一个个面面相觑，过了一会有个年青一点的举手答道：“现在还未出门，不过已经坐立不安了。”，旁的几个男女佣人听了禁不住吃吃发笑。

方大庆点点头，孙造书心中一动，脑袋里冒出个念头。因为他在苏同翁这里又住过几天，也难免会遇到防空警报，偏是一次也没见苏同翁邀请自己出去躲避过，说他那时起就在防着家门口会有日本特务对自己不利亦不算是猜测，早在滇池的湖边时他就说有人在向张敬来打听自己的事，这个人到底是做什么的苏同翁一直没透露，但向来不信那人的样子。

这段日子他防备甚是严谨，前天晚上有人偷入后院之后苏同翁又提过那“熟人”，并且正是怕潜入后院的是那“熟人”才想到要自己搬地方，这个所谓的“熟人”会不会就是日人的间谍呢？

那老兵转向众佣人道：“大家快去收拾包袱，把长袍借几件给我们，要跑就一起跑，我不让你们遭罪，大家也要与我行个方便。多放一个屁，老子打死你们就说是打死贼的。”。

昔日当兵的号称丘八，这拆开的字里含有贬义，并非全关系字形偏旁部首的发音，也是民众对士兵印象殊无好感。

那士兵做事时并非全无道理，但一则是懒得跟人解释，或者解释起来又过直白，整体形象强横霸道。

当下方大庆和那姓陈的老兵也换上长袍，两个人的长枪具都藏在长袍里面。

方大庆换好衣服后又竖着耳朵细听了一下外边的动静，旋即对那帮佣人正色道：“现在只不过是预行警报，你们苏老板平时是什么警报才出门的？”。

方大庆喝彩道：“老陈，跑出去不死以后就把你要过来做警卫员。”，他也把头上的军帽和上衣解下包成一团，又转脸对孙造书道：“孙老师，你的西装也脱了罢？不然到时候佣人中间会相当显眼的。”。

孙造书叹了一口气，暗道：“这些当兵的真是厉害，不要看身份不怎么高，谋略可不低，不是亲眼看见哪里知道绿豆大的事里也有智慧呢。”。

老兵的意思是打算改头换面拿众佣人当掩护，趁着乱杂杂的机会逃出去，方法未必不好，但说出来显得用心太私，不拿别人的性命当回事，只是他手中一杆枪威慑人心，佣人们肚子里虽然骂个不停，嘴巴上却不敢违拗（音：niu，纽，四声。），纷纷点头哈腰的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要逃自是一起逃了。”。

方大庆一挥手道：“快去收拾罢。”。

那老兵答道：“我们借几件长袖衣服罩在军装的外面。”。

方大庆顿时大悟，一挑大拇指赞道：“中！”。

那些佣人扔下手头的抹布、扫帚便往屋里去打点细软了。

孙造书把嘴巴凑到方大庆耳朵边道：“不怕他们从别处翻墙先逃走么？”。

那老兵听见了，一把解开绑在手臂上的纱布，把军装飞快的脱下来，又冷哼一声道：“谁敢包票外面的土匪只会在大门设埋伏的？翻墙？这主意外面聪明一点的早已经放人盯住了，说不定走大门到会出其不意呢。”。

那些佣人一听他不肯放自己逃生，心头发狠，有两个已捏紧拳头要打算跟方大庆来硬的。

屋顶上那个老兵发了会呆便顺墙根溜了下来，跑到方大庆跟前道：“长官，跟大家一起逃出去罢。”，说着又向他偷偷挤了一下眼睛。

方大庆知道他有些鬼主意，顺他的意思道：“你也认为要出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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